早已换上寻常人家衣裳的林云往,站在村尾。这处的景色与她在山丘看到的很是不同。
剧烈的违和感充斥着内心,心脏猛烈地跳动,林云往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动用灵力游走于全身,才勉强抵抗。迷糊之中,她听到一道女声:“这村庄,顶着终年不化的大雪。”
语气如此哀伤,又带着些许的期待。
在期待什么呢?
林云往知晓了她们的期待:期待有人能降下救赎,期待有人能带出真相,期待她们最爱的人能够归来。
耳边响起熟悉的轰鸣,悲伤的情绪在心口蔓延,是头晕目眩。
是离泪难藏。
人间有十六州,修仙界自然也是相同的构造,但它不似人间那般幅员辽阔,仅有六州一城。
而这六州分别由周家、南宫家、东方家这三个修仙大族管辖,剩下的一城自然是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启灵城了。
修仙界所处的地界原本是属于人界的,只是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其中原因自然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再者说,现在主动提起这件事的人也寥寥无几。
林云往初入静吟宗,自然对修仙界甚是好奇,只是最能安心麻烦的人被关了“禁闭”,她只能依靠书本去了解。只是看了许多本书都没有记载关于修仙界如何诞生的事,这点与记录魔族相关的内容的书籍一样莫名其妙。
她尚未晓得修仙界与人界的区别是什么,即便已趁着闲暇时将藏书阁读了许多。
明明修仙者多数集中在三宗一门与启灵城内,属于修仙界六州的百姓也并不崇尚修行,他们如同人界的百姓那样活。
两者别无二致。
话说回来,与人界相比,修仙界的各州之间独立管辖,只需定时向启灵城述职,这像是个轻松的差事。
林云往如今所在的济州便属于南宫家统辖地界。
只是这里的自然条件恶劣,经济也算不上繁荣。自然,南宫家的主家不会设在这里,他们选择了富饶且距启灵城更近的青州。而这里只有一间旁支居住的府邸,负责日常的管理。
无论有无,似乎都没有差别。
在他们眼中济州不值一提,也不值得劳神费力,同样的,济州的百姓也并不喜爱傲慢的南宫家。
很难想象,二者的关系居然是管理者与被管理者,说一句水火不相容的仇人更为恰当吧。林云往思忖着,身侧的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下也去过青州,虽从风景而言,两州各有其特色,但某更爱济州。”
一身着宽袍长袖的男子语气柔和地与林云往介绍济州,只是讲着讲着,就跑偏了,开始抒发自己对于这里的热爱之情。
林云往颔首。
交谈起来,她倒也习惯了面前之人的跳脱,不过客观说来,这位公子算得上博闻强识,无论是济州的人文历史还是奇人轶事,都能够侃侃而谈。一路走来,增长不少见闻。
该如何讲述二人的相识呢?
一切都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那时林云往正竭尽全力抵抗身体的不适。恍惚间,她看到几道身影,她心中清楚,她们存在的形式应该与千计塔幻影存在的方式类似,但远比塔中的真实。
她们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沉默着呆愣着看向前往。
但这村庄并未有细微的灵力波动,自然也不会有与静吟宗中的千计塔构造相同的“灵器”存在。更何况,普天之下只听说启灵城中有与其同宗同源的灵器,而这灵器又怎会放置到一个小小的村庄里?
与思考随之而来的,还有眩晕感。原本被压制住的紊乱又卷土重来。
她纵使努力压制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力耗去大半,也未见有什么成效,反而头痛感愈发强烈,而幻影愈发得多了。
于是,在气血翻涌之下,她一口血呕了出来,正好落在洁白的雪上。
林云往茫然地望向飘着鹅毛大雪的天空,她不清楚是何时开始下雪的。
她心道:济州,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即便早就知道济州北部能见到“六月飞雪”的奇景,如今亲眼见到也倍感惊讶。
严格来说,应该是五月飞雪。
一柄伞挡住她看向天空的视线,林云往顺着举伞人的手望去,这人身着一身浅灰色的衣裳,面容白皙,看上去十分文弱,像是个从书院出来的书生。
只见他薄唇轻启:“姑娘,你也是来此游历的吗?”
也?
林云往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随后自然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也是吗?”
“我不是,”他笑着摇头,“我是山脚下一郎中,听闻邻居阿婶说,她孙子又看到有人往山上跑……云中山的气温变化大,曾有人独自上山出了事,我便过来看看。”
男子引林云往朝山下走去。
“每年都有许多人来这里看六月飞雪的景象,姑娘比他们大多人都来得早些。”
林云往不解,这五月飞雪与六月飞雪有何区别?总归都是在不适宜的季节下雪的。
不解的事还有许多,审视的目光落在引路的青年身上,她进村时已施下灵力,有人进村应会被感知到。
只是……她收回了目光,当时那个状态,林云往自己也不清楚先前的灵力是否还能奏效。
这人的出现,也许是凑巧,也许是故意为之。
“你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暂居我的医馆。”男人打破短暂的沉默,“放心,那里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年岁的人。”
这话引得林云往扑哧一笑。
原本是为安慰的话,在他故意之下,扭曲得更令人害怕。可观察他的神色,倒是令人觉得好笑了。
“我还未曾过问你的姓名。”
“岁远,年岁的岁,长远的远。”
“岁为姓,很特别的姓氏。我叫为林云往,双木林,风驰云往的云往。”
“无名。”
气氛有些沉闷,她缓声道,“这里的景色真好,我要多逗留几日,在镇上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是最好的。”
无论是无心还是有意,二人就此别过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试探。
只见他点头,“如此也好,我方才见你吐了血,不打紧吧?”
“顽疾,算不上大病,不过看着吓人罢了。”林云往敷衍道。
“既然你要投宿,不然就由我为你介绍客栈吧。”他轻声说,“你知道的,此处的客栈只有六月的客人才会多些,其余的时候少的可怜,见你是个外乡人,定会大宰你一笔。”
林云往闻言不再拒绝。
二人走了约半个时辰,眼下已能看见远远的房屋,这便是舟的居住的小镇,看上去规模不大,常住人口也不多的样子。
待到了镇中,二人已熟络到以兄妹相称的地步。
“青峰客栈?”
此镇名为青峰镇,一路走来又见到许多带有青峰字样的店铺。这两个字有何魔力,叫人处处用它?
岁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这是南宫家定下规矩,凡是符合规定的铺子都要以当地的名字称呼,南宫家所管理的两州,皆是游玩赏景的绝佳去处,这样也能叫来往的客人,识其优劣。”
他又解释道:“这一举措倒是令不少外地人能够放心地来此欣赏美景,只是也闹出不少笑话。”
“岁远大哥见识颇深,我这点远不及你。”林云往先前只在朔风城及其周边的地界活动,随后又来到了静吟宗,开始修行。她所去的地方自然不多,这感慨与赞赏也是发自肺腑的。
“云妹过誉,来此前是个游医,四处游荡,自然见得多了,算不上见识二字。”
说来也有趣,二人都心怀疑虑,却又以兄妹相称。
岁远将她引进门去,一伙计在长柜旁打着瞌睡,店内也冷冷清清的。林云往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桌有人,还只有一个,沉默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偶尔有碗筷相击的声音传来。
直到他轻咳两声,瞌睡的伙计方才大梦初醒,略带茫然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岁大哥,你又去山上找人了?”
青峰镇不大,相互之间又熟,又因舟算是青峰镇的名人,常有人议论他,许多人对他每日的动向可谓是了如指掌。
“是了,怕又想从前那样出什么意外。”男子颔首,表情无甚么波动,好似对那漫长而崎岖的山路如同喝水吃饱般习以为常。
伙计见岁远旁边还站了一位,连忙说道:“既然是你带来的人,自然会给个公道价。”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几日,青峰镇不大,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个略微大些的村庄。二人免不了会打几个照面,偶尔说上几句话。
只是句句试探。
“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在此停留。”
“……治病救人罢了。”
林云往了然地点点头。
这任务意义非凡,她必定要严阵以待。而岁远这人思虑颇深,也不是见几面便会托付真心的。
也许不久后,他能说出那句,“朋友,请允许我重新介绍,我名为——”
只是这也是许久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