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婶家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
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了。
宋凛决定直接摊牌。
“阿云。”她停下脚步,整个人站在树影里,神色斑驳不清。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这里的人打架厉害吗?”
宋凛突然道。
“?”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阿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宋凛的话,翻来覆去得睡不着。
旁边的知道一切阿浪也辗转反侧,眉头皱得很紧。
谁也没想到,几天之后,这里居住的所有人,会面临这样的生命危险。
等明天一早,他们会挨家挨户敲响每一位居民的门,告诉他们这一残忍的,却有近在咫尺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隔壁。
“小凛,你觉得我们赢面大吗?”苏遥看着天花板问道。
宋凛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杀戮?”苏遥想了想,声音轻轻的,“是海啸那种吗,一下子把这里全淹了。”
“不会。”宋凛平静回答。
“嗯?为什么?”苏遥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她。
“还记得吗,这是个生存本,只要活下去就行,没有标准答案。”宋凛解释,“如果选了杀戮方就一定能活下去,另一方就一定会死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一定有存活下去的方法,我不知道我们赢面有多大,但我们不认输。”
“对哦。”苏遥恍然大悟,“很有道理欸!”
看到了点希望,她的心情转眼间变得明媚:“我都快忘记这里是个副本了,这太真了,明明没待多久,我都要以为这是现实世界了。”
宋凛眸光微动。
第二天。
待到阿云把居民聚集在一起,宣布这一消息时,所有人都炸了锅。
“怎么可能,阿云你是不是没睡醒?”
“这可不兴开玩笑的。”
“大早上把大伙儿喊过来就是这事?别闹了,我菜还没浇水呢……”
……
“各位……”看着准备离开的人群,阿云有些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明明大海这么危险,为什么会有海里有宝藏的传言,为什么我们明明连饭都吃不饱,却从来不愁住处,为什么我们不能靠近海边……这些问题,你们难懂都没有好奇过吗?”
人群中发出嗤笑:“行了行了,别闹了,大伙儿都忙着呢,散了散了。”
“等一下!”阿云急得跺脚,正要追过去,却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宋凛?”
宋凛上前,站在人群面前,她刚从海里出来,浑身湿透,肩上披着苏遥的外套,这幅湿漉漉的样子变得很有说服力。
“我刚从海里回来。”她淡淡开口。
人群纷纷止住脚步,慢慢安静下来。
哪怕他们脸上依旧写满了怀疑,但却没有闹着走开。
宋凛向后挥手,苏遥从树后拖出一个怪物。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纷纷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恶心?”
“好多眼睛……”
那怪物离开了水,在地上分离拍打尾巴,扬起一片尘土。
宋凛听着议论慢慢变小,平静道:“各位,这就是海里的怪物。”
人群愣了一秒,瞬间炸开了锅。
阿云和阿浪也怔住了。
“就是这个东西吃了那么多人?”
“害我们不能去海边的就是它?”
人们纷纷拿起手边的东西,慢慢向它围了过去。
王婶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抿得很紧,握紧手上的棍子。
就是眼前这个东西,害她失去了丈夫。
不少人和她是一样的表情,他们与海里这东西都有着血海深仇。
如今恨不得将它一寸一寸剁碎。
宋凛原以为人们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她的话,她原本打算当着他们的面下海再抓一只,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她退至一边,将空间留给了怒不可遏的人们。
棍棒、叫骂、哭喊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终于发泄够了。阿云扶着已经没力气了的王婶靠在一边休息。
她满脸的泪痕,眼底却亮得吓人,眼神死死地盯着地上已经皮开肉绽的怪物,咬着唇,喉咙里发出几声不受控的呜咽,额上青筋暴起,两只手都在微微发抖。
阿云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待人们情绪平复一些后,宋凛的目光锁定到她们刚进副本时询问的那个老板:“还记得我向你描述过一种叫‘鱼’的生物吗?”
老板点点头:“记得,你们离开后我还问了一些人,结果确实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宋凛指了指地面上的怪物:“这就是鱼。”
“啊?”老板懵了,他挠挠头,看看地上又看看宋凛,一时有些疑惑,“可是这和你们当时给我描述的也不一样啊。”
“不像就对了。”宋凛原地盘腿坐下,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外面的‘海’是什么样子的吗?”
“蓝色的,很美,很干净,海里有许多漂亮的生物。”
其实她不用说这么多,光是一句“蓝色”就已经让很多人陷入向往。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海也是这样的。”宋凛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不出所料,刚寂静的人群又沸腾起来。
“怎么可能,这海一直是这样的。”
“你一个外地人知道什么……”
阿云也惊讶地看着宋凛。
“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完。”宋凛提高声音,“反正时间也耽误了,看在我抓到一个怪物的份上,大家卖我一个面子,听完再评判。”
人们左看右看,慢慢原地坐了下来。
“行,那你说吧。”
“那个时候,这里是一片富足丰饶的土地。人们安居乐业,资源广阔。”
这里少有外人,人们自给自足,慢慢发现有无数资源可以利用。
有一天,他们试探着向大海靠近。
于是他们惊讶地发现,在这片辽阔没有边际的水域里,有数不清的资源。
肥美的鱼类,丰富的矿产,一点一点被挖出,被发掘他们的作用,人们欣喜若狂。
这是个世外桃源。
他们无穷尽地索取,高楼大厦一层一层建起,他们拿着大海的资源从外界换了很多财富,这里人人穿金戴银,家财万贯。
这里的海资源丰富,土地却贫瘠,但没人在乎这个,反正大海那么大,怎么可能用得完呢。
穷了就问海要,不要的东西可以随意沉进海里。
真方便。
他们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
也确实这样了一辈子。
他们的子孙学着他们的模样,接手了这片海域,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
在无数次大海的悲鸣中,他们言笑晏晏。
不知道是从哪一代开始发生变化。
大海不复以往的蓝,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他们生活照旧,无尽的索取和不放在心上的污染不过是他们的日常而已。
大海变得像夜幕一样漆黑,不再向人类施舍。
当大海发出求救时,人们并未放在心上。
当再也钓不到一条鱼时,人们开始慌了。
大海不再是他们的宝藏屋,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灾难。
无数次的海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都成了他们每日每夜的威胁。
去别的地方吗?又能去哪?早已挥霍完了大海给予的一切,他们没有能力去新的城市开启新的生活。
他们终于愿意静下来听听海的声音了。
但是晚了,大海不想再说了。
之前人类的放纵只是因为它不计较,当它不愿再展现自己的怀抱时,哭的角色变了。
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慢慢消失。
人们开始悔恨,求饶。
在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里,蓝色的海洋只存在于传说中,无人知道它的真假。
在这场对弈中,没有哪方是赢家。
海是黑的,人是苦的。
于是大海决定结束这一切。
人群中半晌没有人说话,过了很久,才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那啥……你说得那些过往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凛诚实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以上都是我的猜想。”
人群:“……”
“是真是假要到两天后才能验证。”宋凛手一撑地,站了起来,“各位,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两日后,一切都会见分晓。”
“等等,如果前面的一切都是你猜的,那你是怎么知道两天后的杀戮?”人群中传来质疑的声音。
宋凛闻声看去,女孩尚且稚嫩,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显得几分怯场,却在和宋凛的对视中半分不肯让。
宋凛并没有打算解释过多,反正什么说法听上去都很匪夷所思,她的目的只是说服人们有个准备,能多一点胜算罢了。
她歪歪头:“穿越者和预言家的身份你们喜欢哪一个?或者说更能接受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说法?”
看着人们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摊摊手:“看,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信,那就不要纠结这些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此事生死攸关,不妨信我一次,左右不过几天时间。”
她扬扬下巴,示意地上的怪物:“看在这个的份上,麻烦相信我一次,因为我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