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雨仍继续。
一个金发身影站于窗棂前,肤色苍白,薄唇紧抿。手中沾着鲜血的剑闪着寒光,连同着白衣上鲜红的血迹一同映射着屋内柔黄的烛光。
——此人正是玉尘卿,祂怔怔的立在那儿,碧蓝的双眼低垂着着,沉默的低头看着面前的尸体。素白的手指摩挲着手掌上那尚有余温的鲜血,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半晌,玉尘卿终于回过神来。祂慢慢跪到那具身着黑色华服的尸体前,身上的珠玉配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金色长发凌乱的垂于地上,全然不顾风度。玉尘卿修长的手指轻轻捧起尸体的脸,缀满珠宝的宽大衣袖随着动作滑至肘间,露出两条布满青紫色淤痕的细瘦手臂。
“岳大人?”玉尘卿用微哑的嗓音轻轻唤道,尽管这尸体的眼睛依然微睁着,但青灰色的瞳孔已然失去色泽,浑然不动。
除了雨声,无人回应祂。
“岳行?岳大人?”像是在试探似的,玉尘卿又接连唤了好几声不同的称呼。屋内烛火摇曳,屋外风雨萧瑟,面前的这具名叫“岳行”的尸体依旧沉默着。“呵,你怎么连死了都是这幅令人作呕的样子?”玉尘卿猛的甩开尸体的脸,面上染了几分不明的愠色。柳眉微蹙,眼眶发红却仍是眼尾含笑,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就这样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轻笑了一声之后,玉尘卿平静下来,理了理稍乱的发丝。手中的长剑“哐当”一下被扔在地上,银白的剑刃映出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蓝眸清浅,眉眼稍稍下垂,本应是极为乖顺的面相,却偏偏在眼尾处轻挑起一个半讥诮半含情的弧度,无端生出一股薄媚轻蔑之感。若是只瞧眉眼,自然是看不出玉尘卿端的是派温润之姿还是轻佻之色。
“我本来没打算要杀你的,只要医术够好,夺丹留命也未尝不可。只可惜你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我不妨直接为民除害了。”玉尘卿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手掌轻轻贴在尸体的右侧胸口,掌心发力施法,一阵灵光流转,隐隐伴随着骨肉迸裂的声音。灵光过后便是血色,尸体胸口血肉绽开,玉尘卿的手指轻而易举的探入了尸体的胸腔。手腕一转,一枚散发微光的金丹便现于祂的掌心。金丹浑圆,其上血丝盘绕,似茂树缠根。污血顺着玉尘卿雪白的手掌缓缓流下,祂略微皱眉,用力一扯。金丹上的血管突然鼓动,随即猛的爆裂,血滴飞溅,玉尘卿的手臂和衣袖上又添几片血污。
玉尘卿一咬牙,握紧金丹,手中灵光飞涌。刹那间,银蓝色的光芒陡然增亮,随即迸发出一阵艳丽的蓝色光焰,流光溢彩,湛蓝如海,翻涌似浪。金丹上的血管不断暴起、爆裂,最后只留下丝丝污红的血迹。
玉尘卿攥着金丹,缓缓站起身,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那枚带血的金丹。“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不过才刚刚化龙而已。就是个根基浅薄的龙魂初丹罢了,你怎么敢凭着这个就把我当仆奴一样呼来喝去?要不是我需要一个打开墓门的钥匙,你以为你能活到化龙之年?”祂咬牙切齿的说着,嘴角扯出个带着恨意的冷笑。
玉尘卿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屋内唯一的光源——一支蜡烛。祂抬起手,从一旁的方桌上拿下了那只火光微弱的蜡烛。烛光摇曳,滚烫的烛泪因为玉尘卿的动作流下烛身,滴在祂布满於痕的手腕上,如同雪地中绽开的红梅,妖冶瑰美。可玉尘卿就像是没有痛觉似的,除了嘴角笑意更甚以外并没有其他表情上的变化。祂走至屋内另一侧的书案附近,斜倾着蜡烛,让烛火燎上案上的书页。火舌贪婪的舔舐着细密的纸张,火势愈发猛烈,开始向着四周扩张,很快就吞噬了整张书案。
“那么,后会无期了,岳宗主。”玉尘卿轻蔑一笑,摆出剑指,闭眼念诀。狂风骤起,发丝飞扬,一个巨大的蓝色符阵出现在祂脚下。蓝光盈盈,符文闪动,潮水拍着浪花从中涌现,在玉尘卿脚边环绕翻腾。衣袖翩飞,水潮迭起,似有拨浪踏海之势。在这一瞬的波涛之后,光芒乍灭,潮水渐平,玉尘卿的身影随着符阵一同消失在火焰中。
火焰毫不留情的吞噬了屋内的一切,连同玉尘卿在这的过往一同在滚滚热浪中消散。
“哎你们听说了吗,跃麟族的那个大魔头昨天夜里被烧死了,据说被人发现时就只剩一堆焦灰了!”
“啧啧啧,死的这么惨,不会变成个怨鬼吧?”
“怕什么,祂那叫罪有应得!一个末的不能再末的旁系,跟苍乾君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龙皇天尊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祂活该!”
“就是苦了祂那个客卿,叫什么玉尘卿来着,挺会说话,人也白净。本来是个不错的胚子,却被祂这个恶棍蹉跎折磨这么多年,到头来火烧一场什么都没捞到,可惜啊。”
“哎呦你可行了吧,祂是个长生种,十九年算个什么劲儿?”
酒肆里人声鼎沸,祂们谈着,笑着,把酒言欢,似是大仇得报一场欢喜。
可分明,祂们当年也曾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那一字字,一句句,皆是道貌岸然。
往日烟云十九载,苦寒日,不复留。言笑晏晏,一笔勾销。
角落里,一个头戴白纱幂蓠的人笑了笑,端起瓷杯,将其中清酒一饮而尽。
目光冷淡,笑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