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意料之中的并不强烈。

    老家夏季的午后太阳总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如同古代未出阁的姑娘，隐于厚厚的云层之后，直到将要日落的黄昏时分才会极短地露于人前，显出火红鎏金的姝容。

    明明湿热闷气的体感，却不会让人心中生起急躁。我牵着女孩的手走在水泥小路上，江边吹上的风偶尔吹拂而至去掉点点热气。

    这条乡间小路我不怎么认识，但远方的景色又是熟悉不已的老城区。

    应该是我离开后才修的吧。

    “黄杨扁担么软溜溜呀

    么姐哥呀哈里呀”

    女孩牵着我的手，忽然蹦跳着唱起来，一瞬间我没有反应过来。

    儿时行于乡间泥路常常哼唱的山调民歌于此时再次闻见，像是偶遇一个久违谋面的老友，意外地，我心中生起一阵兴奋和喜悦。

    “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

    姐呀姐呀

    下酉州呀么哥呀哈里呀”

    我放肆地大声接唱。

    四下无人的稻田，只我们两人的道路，我恍惚间好似回到以前，却又清醒地意识这不过时间罅隙间泄出的恩惠。

    “我快到了。”

    唱两遍的时间，快得恍若南柯一梦。

    女孩停下脚步，伸手指向前方侧边的泥路，“从那里抄近路下去就能到小区了。”

    “谢谢。”她低头向我道谢。

    “不用谢。”我摸了摸女孩的头，“我再送你一段。”

    这段小路挺陡的，她穿着裙子，我担心她被两旁的枝桠扯住，失去平衡摔下去。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我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事，你也知道的。”或许是因为离家很近，她也活泼起来，抬头看向我，眼里狡黠的光一闪一闪，“刚才妈妈还不让我说。”

    “什么？”我应景地问道。

    “鸡排店那里，那个哥哥和老奶奶的盒饭在盖盖儿的时候被店员姐姐换了。”

    “诶？你怎么知道的？”店员之前逆来顺受的异常沉默此刻有了解释，我当时还有些惊讶按这家店忍气吞声的行事，怎么能存续到推出新品的。

    “哼哼。”女孩得意不已，顿了会儿才接着说道，“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我过去问姐姐能不能给我多放一勺，就看到了。书里说了，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哦。”我了然地点点头。

    说实话，相比于知晓店员暗中出气的事情，我更好奇女孩最后说的是哪本书里的话，挺接地气的，居然能被归类成给孩子看的内容。

    “小心。”我踩着一块斜突在外的石头，向她伸出了右手，“这里容易踩空，需要我帮你吗？”

    “谢谢。”女孩拉紧我伸出的手，慢慢地挪步向下。

    “不用谢。”我摇摇头，“这条路很容易摔下去，以后你别走了，走大路要安全些。”

    尽管这里的坡不是很高，两边也有可以抓住的树枝和草茎，但泥土路中碎石多，不小心摔下去，运气不好可能会磕到后脑勺。

    “不行。”女孩一口回绝了我的劝告，“这里离家近，大门那里要转两次公交车才能到，多花钱。”

    “您是这里的人吗？”她接着向我问道。

    “是啊，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呢。”

    我站在半坡，目光遥望远处，触及熟悉的景色时心潮生起。过往的片片回忆从未遗落别处，珍藏心底。

    “郊外的景色都很好。大桥下江畔附近的湿草丛中萤火虫特别多，晚上特别好看。”

    初夏时节的夜晚，永远是记忆中的一抹清新亮色。

    “不过，要是去玩的话，注意别往江里走太远。夏天涨潮，水深，里面全是松动的湿沙土，人容易陷下去，萤火虫好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嗯。”

    女孩应声点头，与此同时，我手中握住的小手紧了紧。

    我知道她是把话听进去了的。

    “我到了。”

    下到平地后，女孩给我指了从草笼出去后，前面几步处锈迹斑斑的铁门，“那里就是小区的后门了。”

    “好。”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和她对视，“要说再见了。不知道一路上，我说的话有没有让你放松点呢？我帮到你了吗？”

    “谢谢您。”女孩愣了一下，而后突然扑了上来，我险些失去平衡往后倒地。

    衣领上传来湿润的感觉，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知道你被放弃的原因，但我知道谁也不能代替你自己决定人生。

    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深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