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小百合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冲进蛰戟的书房。
蛰戟放下卷书,见小百合惊慌失措的模样,心蓦地提了起来。
正被抽查课业的蛰星茫然地投去目光。在他的记忆里,小百合可谓是在蛰府“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怕存在,可从不会像现在这般。
“怎么了?”蛰戟问。
“小姐她……”小百合牙关发颤,扑通跪了下来,“坠崖了……”
此话一出,蛰戟和蛰星瞳孔震颤,缩成针尖般大小的黑点,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小百合弯下脊背,竭力地压低哭声,“锁丈崖那么高,怎么办啊……都怪奴婢,没守在小姐身边。”
“什么……怎么会坠崖,怎么会!”蛰戟身体摇晃一下,扶住案几。
心跳声呼之欲出,蛰星无心追问事情缘由,箭步冲了出去。
蛰戟猛地咳出声来,几乎快要晕过去,“快带人去找!快去!”
“阿月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连绵的火光照亮黑夜,恍若白昼。
薄寒宴一步一步,踉跄地走着。他的眼神空茫,没有焦距,只觉得像是走在刀山火海的锁链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喉咙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宋翌不停地呼唤着蛰月的名字,却是彻彻底底的徒劳无功。
双腿已经走到麻木,薄荔言沉默地跟在薄寒宴身后。她不敢停下,不敢上前,更不看薄寒宴此刻的眼神。
原来,爱是会杀人的。
……
天边泛起鱼肚白,流水的声音在耳畔无限放大,水花四溅,一阵接一阵的波浪拍打少女惨白的脸庞,试图唤醒迷路的旅人。
蛰月一动不动地侧躺在砂石岸边,半身陷在水里。有一只蝴蝶震颤着翅膀,停在了她的骨节分明的手上。良久,她的睫毛颤了颤,阖着眼终于打开。
波浪起伏,带走了她身上的泥泞与血污。每一处骨头像是被人恶劣地打散再重凑,带来彻骨的疼痛。
蛰月喘息着,撑着身体爬起来。
双脚被水浪推着,她抬眸看着四周,不禁失笑了起来。
碎浪掩盖了细细的笑声,蛰月弯下脊背,满是伤口的双手扣住脸颊,止不住地低笑着。
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她果然还活着!
命运嘲弄,翻云覆雨,一切竟都身不由己。
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时,命运的游戏才堪堪开始。
鞋子少了一只,蛰月踢走了另一只,一步一步走着。眼前一片模糊,蛰月摸索着走走停停,转动的眼珠锁定在远处大张大开的人影上。
蔺眠云。
蛰月走近,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不知所想。
蛰月的身影遮挡住阳光,她蹲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脸上没有任何起伏。不出所料,他果然还活着。
蛰月拖着蔺眠云朝有人烟的地方走去,没走上几步,腥红的鼻血又从鼻腔内涌出。天地浑然一片,蛰月仰头看着苍穹,抬手不屑一顾地擦了擦。
轰的一声,蛰月倒了下来。心跳声越来越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永远停止。她不停咳嗽着,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体内快速的流失。
眼前越来越黑,蛰月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保留最后一丝意识。
不能死,不能死……
还有人,等着她回去。
“枳哥哥,你看那儿。”一个背着背篓的女孩儿指着蛰月和蔺眠云的方向,疑虑道:“好像是两个人。”
江枳朝着妹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
那两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虽不想招惹什么是非,但还是忍不住抬腿走了过去。
浑身湿透的两人身下晕染出一小片水渍,散乱的发丝绞在一起,颇有狼狈之色。目光触及少女发丝覆盖的脸上,心脏骤然紧缩。
江枳的表情有片刻空茫,随即而来的是难以名状的情愫。
“蛰小姐!”
江枳赶忙蹲了下来,小心伸出去的手在目光触及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时,陡然徘徊在半空。
怎么会受的这么重!
江姝反应过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蛰月的身上,“枳哥哥,我们快些回去!”
江枳裹着外衣把蛰月抱起来,刚跑出几步就被江姝略显纠结地叫住,“那这个人呢?”
江枳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好像还是个男人。如果这个人是蛰月的朋友,那他没有理由不救。
没办法,江枳只能把背篓给妹妹拿着,手上抱一个,背上背一个。
做好饭在院里等两人回家的江杼急得不行,这都多久了还没回来,让他们去背个柴,不至于把人弄丢了吧?!
“杼哥哥,我们回来了!快来帮忙啊!”
终于回来了,江杼刚想大发雷霆,就看见江枳怀里抱了个人,不对,还背了一个!
不得了不得了!让他们去背个柴,捡了两个人回来?那两个人就跟从水里刚捞上来的,湿哒哒的,像水鬼。
“江二,你做什么呢!”江杼冲了出去,目光扫过昏迷的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天爷,这两人是谁啊?”
女的伤那么重,该不会死了吧?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追杀的吧?下这么狠的手。
“她是蛰月。”汗珠从额角滑落,江枳深深喘息着,言简意赅地解释。
“什么!”江杼一个激灵,收起方才想的混账话,赶紧扛着人跑回院子,“快!”
江姝小心翼翼地褪去蛰月身上的湿衣,生怕弄疼了她。
蛰月几乎是遍体鳞伤,脖颈还有青紫的勒痕。深深浅浅的伤口暴露在视野下,格外狰狞。
江姝眼里噙着泪水,拿药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低声哭了出来。
江枳忙得焦头烂额,翻箱倒柜地找着药材,怎么也找不到有用的。他听见妹妹哭,那些密密麻麻的痛楚再次翻涌,却也只能隔着屏风安慰道:“小妹,不会有事的。”
“嗯……蛰小姐是好人,不会有事的……”
江杼伸出手去,还没触碰到蔺眠云的领口,人就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啊啊啊!”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大,惊呼了出来。
“你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蔺眠云双手捂住领口,气愤地瞪着江杼,尖锐至极。
一看就是讨人厌的二世祖,被无缘无故吼了一声的江杼脾气也上来了,当即吼了回去,“喂,是我弟弟把你救回来的!”
懵遭的蔺眠云眼神终于清明,他猛地翻身起来,双脚触及地面的那一瞬,又狼狈地倒下。
“你的腿受伤了,别乱动。”江杼把他扶起来。
蔺眠云的眼神慌乱地寻找着什么,褪去血色的唇哆哆嗦嗦地追问,“蛰月呢?蛰月呢!”
他紧攥着江杼的胳膊,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杼的唇,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江杼:“她伤得很重,还在昏迷。”
得知蛰月还活着,蔺眠云忽然笑了出来。在江杼复杂的眼神下,他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猖狂。
“蛰月!就知道你死不了!哈哈哈哈!讨厌鬼,吓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江杼退出几步,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这人该不会是傻了吧?也没撞到脑子啊……
安顿妥当后,江枳紧绷的精神终于渐渐松懈下来。他独自坐在屋檐下,思绪万千。
入夜,院子里传来阵阵骚动,蛰月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房间,她却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浓厚的苦药味儿扑面而来,有人小心推开门,捻脚捻手地走了进来。
江姝拿着刚熬好的药走到蛰月身侧,发现她醒了,激动得叫出声。
或许是觉得失礼,又或许是怕吵着蛰月,江姝立刻捂住嘴巴,只露出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蛰月。
“蛰小姐,你终于醒了。”
蛰月撑起身子,看向窗外,“这是哪?”
“这里是锦州。”江枳走了进来,目光交错间,他说:“别来无恙,蛰小姐。”
锦州?
没想到被水推了这么远,她都没被淹死,也没被石头撞死。
“好些了吗?”江枳停在门槛处,并未再靠近蛰月。
蛰月认出了他,点点头,“多谢你们。”
江枳眸色晦暗不明,连忙回绝,“不用。我们欠你的,远不止这些。”
蛰月听得出他话中的深意,并没有再说话。
江姝端着药碗站在一旁老实听着,按耐不住狂跳不止的心,对蛰月说:“蛰小姐,喝药吧。”
蛰月看向江姝,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江姝就未卜先知地说了出来,“我叫江姝!”
“蛰月!”蔺眠云扯着大嗓门,毫无形象可言,蹦蹦跳跳地跑来。
之所以是蹦跳着,是因为这家伙腿受伤了。
“蛰月!你这讨厌鬼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吗?睡了一天半!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蔺眠云像以往一样,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个劲的挖苦。
三江闻言皆是一怔,齐刷刷地看向鬼畜的蔺眠云。
蛰月:“你不也还没死吗?”
“你这没心没肺的!”蔺眠云用手指了指受伤的左腿,“我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蛰月看着他,轻笑了出来。无讥讽,无漠视,这是她第一次,对蔺眠云真心实意的笑。
“那谢谢你啊。”
蔺眠云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化,蓦地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良久,才憋出一句,“知道就好。”他见蛰月又没什么反应了,又趁机加了一句,“以后不准和我作对了。”
“大家伙!吃饭了,吃饭了!”江杼在院子里大声喊道。
蔺眠云眼前一亮,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终于吃饭了,饿死我了,我先去了啊!”
蛰月、江枳、江姝、江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