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已经“称病”在府有一段时日了。
自回京之后，朝野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氛围。朝中大臣们看向云中的表情非常难以形容，怯怯的、不解的、躲闪的、甚至还带有一丝…诡异的？
宣照待云中的态度也不同以往了。多次的故意冷落，让云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前些日子，宣照还意味不明地对云中说了一句：“南塘王…不要让朕失望。”
任是再愚钝的人，此时都能看出来帝王起疑。
一番调查后，云中发现民间对她的评价大有夸张之势。长期以往，恐有民望过极，功高震主之嫌。
可即便云中再三表明没有异心，都抵不过已经生根发芽的防备。空凭一腔信誓旦旦的承诺，解不了帝王多疑。
云中感到一股莫大的无力。或许，称病放权，是当下的唯一选择。
是故，云中已“被迫生病”了许久。虽说闲来无事，在府修养也挺好，不必面对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但云中显然没有多高兴。反观吾冥，近些日子凭借高人相助，加上他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很快便深得圣心，现已在朝野中混的风生水起，有了自己话事的一席之地。
虽已经历大婚，但事后的两人又很默契地拉开了距离。各自忙碌，甚少交集，大多时候甚至连吃饭睡觉都不在一处。比起夫妻，两人更像是关系一般的同居者。
无所谓，这不正是当初想要的结果吗？我们各取所需。云中心想。
坐在府邸后院的地阶上，云中无聊地摆弄着手上的狗尾巴草，望向阴晴莫辨的天空。
眼前立着高高的院墙，云中恍惚间想起以前在明雍和季元启翻墙逃课的日子。那时俩人经常背着司业跑到后山烧鸡，烧出的烟把两人的脸都熏的黑黑的。等处理完“案发现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回舍时，还是在半路上被司业截了个正着，然后喜提小黑屋一日游。
回想当初，云中忍不住会心一笑。但笑着笑着，上扬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那样的日子，还回的去吗？
墙上忽然真的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淡檀色的头发用鹤冠束起，如琥珀般的眼眸贼溜溜地警惕着周围，利索的动作一看就是惯犯。
…季元启？
我肯定是无聊疯了，眼里都出幻觉了。云中想着，站起身拍拍后摆，就要进屋。
“唉，云中，怎么看到小爷就跑？”
手被真真切切地拉住，季元启叉着腰站在面前。云中这才意识到不是幻觉。
“…不是，季子亦。”云中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无奈扶额道，“你现在好歹也是华清侯了，不能从正门走进来吗？”
“我说云中，小爷一心过来找你，你怎么关注点是这个？”季元启撇撇嘴。
“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关注这么与众不同的出场方式。”见到友人，这些天的烦闷都消了不少，云中笑着为季元启拂去肩上的落花。
“所以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寻我，有何贵干？”
“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季元启看着云中，叹了一口气，“你不在，每次面对朝里的那帮家伙都觉得心累。”
“那你也太任性了…我现在的处境不比以前。你这样贸然前来，万一被发现，对你，对季家都不好。”
“那又如何？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季元启哼了一声，“再者，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季家都与花家同在。”
云中闻言微怔，过了一会，转头道，“那也不合适…如今的我，都已成婚了。你我之间，也不能再像以往一般了。”
“……”季元启闻言不语，盯着云中。
“你在说什么话，云中？”季元启脸色严肃起来，“朝野上下均知你们不过是带着政治目的的联姻，你又何必用这种话来堵我？”
“别说了，子亦。”云中撇开头，“…没关系，我知道他。”
“……”季元启看着不愿多说的云中，攥紧了拳。良久，无奈的松开。
“罢了，既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多言。”季元启叹了一声，“不过——我看不得你憔悴的样子。走吧，带你出去玩一天。”
“放心，前些日子我才发现郊外有个山庄，人烟稀少，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花开了，漫山遍野的。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看着眼前少年，云中犹豫片刻，最终同意了。
——
确如季元启所说，现在正是槐序四月，山里的野花开得烂漫。微风卷带着花香，撩起云中的发丝。季元启还特地带来了一只蝴蝶纸鸢，两人一起漫步山头，遥放纸鸢。虽只是短短片日，但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在明雍书院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玩至傍晚，夜色将近。为了避开耳目，两人决定各自乘车归返。
等季元启坐上马车先行离去后，云中也四下顾盼了一番，发现前方树下正好停了一驾马车，巧的像是刚好为她准备的一样。
云中上前，跟驾车的老伯报上地址。可老伯像是耳朵不好，云中大声的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让老伯听清楚目的地。
有些疲累地登上马车，还未站稳，马车突然就行驶起来。云中一个踉跄，往前扑去，正好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夫人，今天玩的开心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云中抬头，对上了吾冥笑意冷冷的眼。
“吾…吾冥？”
“夫人今天独身在外，与华清侯疯了一天，不会都玩得忘了我这个夫君吧？”吾冥捏起怀中人的脸，力气不大不小。
“别发疯，吾冥。”云中瞪了他一眼，更加用力的挣扎，“放开我，这个姿势好难受。”
听到云中说难受，吾冥的手放松了一点。云中趁势想站起，结果路上凸起一个石头，马车颠簸了一瞬，云中再次扑跪在地——
淡淡的月光从车窗倾洒而下，微微照亮了云中飞红的脸，还有——那处布料掩盖着的奇怪轮廓。
“——！！！吾冥，你节制一点！”云中羞的想赶紧逃开，却被吾冥一把扯过。
“……怎么了，夫人？这是一个男子的正常反应。”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吾冥幽绿色的眼眸里似乎烧起了浑浊的火，“而且，不是夫人先挑起的么？”
“我没——！！！”正要反驳，话音却被尽数堵住。
“唔……”
“……如果不想发生点什么，就——”吾冥扯过云中的手，按了上来。
——
车内，氛围旖旎。
云中只觉时间漫长，抬头却对上吾冥极力忍耐的脸，俊秀的眉眼早已被烧灼上殷红色。
云中有些呆愣。
“？”吾冥有些迷怔地看着云中。
下一秒，神差鬼使的，云中顷身向前——
“？！？！？！”吾冥瞪大了眼，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
云中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脸登时红的发烧，就要反身逃走。但吾冥没给她这个机会，立刻上前擒住了云中的腰肢，将她一把抱起，坐了上来。
——！！！！
感受到硌着自己的东西，云中大乱，拼命挣扎着——
“吾冥！你不是说好的——唔！！！”
“夫人是不是把为夫看的太正派了？”吾冥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出尔反尔…又算得了什么？”
“不…不能在这里…”云中有些泫然欲泣。
“放心——时间足够。我早已和车夫说明，回去的时候要绕城一圈。”吾冥眼底笑意更甚，“而且车夫有耳疾，不会听到的。但保险起见，夫人还是要忍着点声。”
“？！？！？！”云中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吾冥。
他…一开始就………！！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方向已经不可改变了。
——
绕城一圈的路颠簸不已，云中只能颤颤地咬着吾冥的衣襟，强忍着声音。吾冥似乎很是得意，愉悦地欣赏着云中羞恼的表情。
云中大汗淋漓，有些脱力地趴在吾冥身上。一瞥眼看到他手臂上的纹花。
——是探寻沙漠秘宝那次，吾冥为混入沙匪老巢而纹上的，代表着奴籍的纹花。
云中已是头脑空白，此时怔怔地看着那道纹花。
“主人，奴才可让您满意？”注意到了云中的目光，吾冥玩味一笑，用纹着花的手游探着。
“！！！！！”感觉到吾冥动作的变化，云中一惊。
“额…你不要…这么…唔！”
“嗯？不要什么？只要您说，奴才保证将主人服侍的舒舒服服。”
云中有些难堪地瞪着他，红红的眼睛看着不仅毫无威慑力，反而更添诱惑了。
吾冥看着云中，沉默了些许。
“后悔选我吗？主、人？”
“选了我这么肮脏、卑鄙的泥中人，现在对着像云一样高洁的主人放肆。”
云中喘着气，闻言看向吾冥。
默不作声了一阵后，云中捧起吾冥的脸。
“吾冥…你怎么…整天…云啊泥啊的…唔！…我不喜欢…你总是说自己卑鄙…说我高洁…唔！…我没有…真的把你当奴隶…”
吾冥有些愣。
“云又如何…泥又如何…天地为局，云和泥，皆不过是这场局中的棋子。”
“你与我…都是一样的。”
“……”
吾冥看着云中，许久不言。
云中摸了摸吾冥嘴角的细痣，而后，轻轻在吾冥唇上落下一吻。
“选你…我不曾后悔。”
吾冥瞳孔收缩。
——
窗外，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起风了。
末了，吾冥抱着云中回到府邸。
——
大殿上，宣照脸色阴郁。摊在眼前的密折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寒江，恐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