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冥被派遣至景南军协理军务了。
云中有些空落落的。随着他的离去,心似乎还有一丝一缕的绞痛。
我这是怎么了?云中甩甩头,但紧锁的眉并未舒展。
令她感到隐隐不安的,还有前几日收到的哥哥的密信。信中没有说明太多,大多篇幅还是在关心云中过的好不好。但一句“现已万事皆备。多年筹谋,只为此刻。”足以让云中意识到,大景的天,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要何去何从?
焦虑感让云中最近都有些失魂落魄。回朝几日,朝中古怪的氛围不曾改变,宣照看她的眼神反而愈加冰冷了。
下朝回府的路上,云中遥望天空。
“爹…娘…花家祖训教导,于暗夜识人心,于万景守本心…可如今孩儿,好迷茫啊……”
云中合上双眼。行至半途,马车外忽然传来嘈杂打闹的声音,云中掀开门帘,见一大群人围着,似乎在踹打什么人。
光天化日下在宣京当街斗殴,成什么样子?云中决定下车制止。
可还没走进人圈内围,在混乱之中,一块包了十足蒙汗药的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云中的口鼻。云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迷晕带走。
——
似乎走过很长的路程。等再次醒来之时,云中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营帐里。
“贵客,我家少主有请。”云中还正疑惑着,进来一个两边头剃发,顶上编了好几条辫子的人,向她行了个礼。
这个打扮和行礼方式…是渠戎人??
云中警惕的同时心里还暗暗吃了一惊,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怎么从宣京直接到了渠戎?
渠戎人…想要做什么?
云中摸了摸腰间,还好,随身的花家匕首还在。她沉着脸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先搞清楚情况。
“……带路。”
警惕地来到渠戎人的大帐,掀门进入,云中猛地与高坐在上的红发男子撞上了目光。
“呼延寅?!”
云中迅速将手摸向腰间,退后一步,心中警铃大作。
“别那么激动嘛,南塘王。”呼延寅似乎不打算做什么,看向云中的目光还带点笑意,“我们又没有恶意。”
“用药将我迷晕,劫到渠戎…就是你说的没有恶意?”云中冷道。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们没有迷晕你,反而还救了你。”呼延寅淡定地回道,“当时我们的人在宣京巷子里见一伙人想要搜刮你身上的财物,于是出手将你救下。见到你掉出来的腰牌,我们的人才知道你是南塘王。”
“之所以没有将你送还府邸,而是直接带来渠戎,是因为我有件事想请南塘王帮个忙。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云中的眼里透着不信任。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草原人一向有事说事,不屑于撒谎。”呼延寅看着云中,解释道,“我们渠戎前不久刚完成内部统一,但是长期的征战让我们兵疲力虚,不能再用战争消耗下去了。”
“作为比邻,我们渠戎和大景已经敌对数十年。数十年里,我们两方都损失惨重,家破人亡的军民不计其数。这次统一,我想促成渠戎和大景的和解,这样既能让两国邦交安定,又能让我们休养生息。”
“……若要建立邦交,你应该找我们大景鸿胪寺。”
“哼,你们大景鸿胪寺根本无法沟通。他们处理邦交的态度,完全是看你们大景皇帝的意思。”
“那既然陛下无意,你找我又有什么用?”
“……”呼延寅压下一股火气,“我知道渠戎与大景积怨很深,但此次我们是真心想和解。我听闻南塘王心系百姓,想必也不愿看到战火吧?”
想起上次在天枢军照顾着的伤残将士,云中心里微动。
“我需要一个能在大景皇帝面前说得上话,而且能领会到我们渠戎交好意愿的人。不是鸿胪寺那种。”呼延寅说道,“我表达清楚了吗?南塘王。”
云中沉默不言。
……的确,若能与渠戎交好,将有利于大景安定。况且现在朝中风云涌动,哥哥和陛下的对峙也到了关键时刻…一着不慎,大景很可能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
云中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
“……需要我做什么?”
见云中松口,呼延寅很是高兴,随即拿出一个羽令派人交给云中。
“这个令牌是我的信物,可以代表我们愿意交好的态度。若你们皇帝同意和解,我们渠戎也承诺不再进犯大景。”
云中盯着令牌看了一会,最终将其收了下来。
——
渠戎这边本还想好酒好肉再招待云中几天,但云中次日就准备离开。呼延寅做无奈状,命人护送云中回去。
心脏带着一点不安的阵痛,突突狂跳。南塘王莫名失踪几日,不知会起什么乱子。
云中一想到这些,更加快马加鞭地疾赶。待行至入关处,却见不大对劲——
高高的城墙上,立着一大群人。甚至路沧涯,左丘肃也在其中,但他们均用一种难以置信、古怪的目光看着云中。
只见一监事拿出一道圣旨,对着城楼下的云中喝到:“大胆反贼!你可知罪?!”
“?!”云中心里跳的更厉害了,“……敢问我所犯何罪?”
“哼,暗通渠戎,私会外敌…南塘王,你是想造反吗?!”
城楼里传来将士们的小声议论。
“胡言乱语!本王没有要造反!!”云中心道不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有要事要见陛下!”
“哼!狂妄!来人!将这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云中大惊。
“都不准动!!”一声怒喝,让就要动作的士兵们停住了。
是路沧涯发的令。
监事不可置信的看向路沧涯,拿起圣旨说道:“天枢上将!圣旨在此!莫不是想包庇…”
“闭上你的嘴!”路沧涯狠瞪了监事一眼。如同猛虎般的眼神让监事吓了一跳,手颤颤巍巍的 ,将圣旨都掉在了地上。
路沧涯和左丘肃看向云中,面色都及其严肃。路沧涯的手渐渐攥紧了拳。
“路将军!左丘兄!不是那样的!”云中捕捉到他们眼里的一丝失望,有些慌乱无力,“现在一时解释不清…可否让我见陛下一面?”
“……”路沧涯沉默了片刻,下令打开城门。
“我带她去见陛下。”路沧涯用不容违抗的眼神盯了监事和他的人一眼,“若要降罪,尽管来找本将军。”
——
大殿上,宣照冷冷地看着云中,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云中尽力保持着冷静,跟宣照一五一十地解释了情况。末了,呈上呼延寅的羽令。
宣照依旧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令牌,良久无言。
“南塘王…朕说过,不要让朕失望。”宣照皱眉阖目。
“陛下!”云中举着令牌的手微微颤抖。
“哼…他渠戎,究竟是与大景交好,还是与你南塘王交好?”宣照睁开眼,透出一抹厉色。
“这大景,究竟是我宣家的天下,还是你花家的天下?”
云中愣住了。一股莫大的悲哀汹涌而来。
宣照背过身,不再多言。
“来人。将南塘王剥去服制,打入天牢。”
——
漆黑肮脏的大牢里,云中身着囚服,戴着镣铐。身上留着审讯时鞭打出的血痕,随身的花诏录、花家匕首等物,也被一律搜走。
云中捂住心口,努力地复盘着这一切。
夸大的声望…帝王的起疑…寒江的暗动…渠戎的统一…
渠戎的统一…渠戎的统一?
云中吞咽了一下,一个可怕的预想浮上心头。她瞪大着眼,不敢往下细想。
现在是入夏之季,渠戎不缺物资…如果真的局面统一,此时的渠戎将拥有超乎以往任何时期的强大兵力…而此时若大景爆发内乱,渠戎极可能趁虚而入,攻杀大景…
内乱…内乱…
云中似乎心跳停了一瞬。
呼延寅之所以找她,根本不是想传达和解意愿,而是看准了局面,想借她激怒在寒江蓄势待发的哥哥,从而引燃大景内乱的导火索?!
可怕却极可能的猜测让云中有些目眩。毒火攻心,一丝鲜血从嘴角渗出。
……
牢窗外,云霭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