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冥和云中都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天牢里。昔日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景南塘王,此刻却戴着沉重的镣铐,伤痕累累。
吾冥早就料到云中的天真迟早会给她招致麻烦。因为她的天真,所以才会忘记自己伴君如伴虎的境地;因为她的留情,现在被人抓住软肋,肆意诬陷;因为她的心软,一直没肃清朝野上反对她的顽固派,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吾冥攥紧双拳。
在朝之时,吾冥凭着从军形成的性子,处事雷厉风行,不畏得罪他人,帮助宣照快刀斩乱麻地肃清了很多反对意见,深得宣照器重。不过,吾冥也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毕竟除了宣照,摄政王的耳目也在时时刻刻盯着他。饶是如此,吾冥还是在暗地里帮云中铲除了很多政治隐患。
可云中像是不记得自己的警告般,处处留下把柄。清完一个隐患,又多好几个隐患。
几刻前,摄政王府。
宣行之将一个小瓶子交给吾冥。
“南塘王获罪,其亲眷也不会有好下场。”宣行之眼里流过似有若无的笑意,“但是我朝历来有爱才之心。吾卿这等贤才,陨落实在可惜。”
“吾卿是聪明人,想来知道怎么做。”宣行之以扇抵唇,微微颔首。
待吾冥离去后,宣行之身旁的近属有些犹豫地开口:“大人…您怎么确定他会给南塘王服下毒药?…万一他们并非单纯的政治联姻,吾冥对南塘王动心了…怎么办?”
“呵呵,谁说那是毒药了?”宣行之一笑。
近属一头雾水。
“那…那大人您…?”
“动心?那不是更好吗?”宣行之看着外面的夜色,似答非答,“结局,在他们见面的那刻就已注定。”
——
呵,杀了她,你们就会放过我?可笑。
吾冥看着手里的小瓶子,冷笑一声。
大牢里,灯火昏暗。
“好久不见。景南军之行还顺利吗?”见到吾冥,云中似乎不是很惊讶。
“……”吾冥哼了一声,“那么你呢?渠戎之行顺利吗?”
“……”云中偏开头,心口的疼痛再次泛起。
“我早就说过,你在意的东西太多,迟早作茧自缚。”
“那敢问我要怎么做?”云中冷冷抬头,起身走近吾冥,拖在地上的铁链哐啷作响。
“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和陛下开战,眼睁睁地看着渠戎进犯,眼睁睁地看着大景百姓深陷战火中,什么都不做吗?”云中讽刺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独善其身,行在坦途?”
“所以你就这么不知死活地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建立花家军,暗通渠戎?!”吾冥一把将云中推按在墙上,怒道。
“我没有暗通渠戎!!我建立花家军也不是为了造反!!!”云中也怒了,心痛更加剧烈。
“呵…现在这些重要吗?你想建立花家军是事实,独身一人与呼延寅会面也是事实。你的本心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看到这些事实后会怎么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中闻言笑了起来,眼神中带上一点凄凉。
“所以呢?陛下怎么想?派你来赐死我?”
“……”吾冥不说话。
“还真被我猜对了?哈哈…”云中自嘲一声,只觉得心正被万蚁啃噬,“没想到呢,送我最后一程的人是你。”
“你就这么坦然地去死?!之前不是说过要为了守护在意之事而活下去吗?!”
云中有些发怔。
“你觉得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除了亲者痛仇者快,什么都改变不了!”吾冥掰过云中的肩膀,恼怒不已。
“……可是我活着又能改变什么?”云中凄然地轻笑了一声。
活着…哥哥他们就不会和陛下开战么?这是他们多年的心血,我又能阻止什么?
活着…渠戎就不会进犯么?世代的怨恨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获得和解么?
哥哥和玉先生没有错…陛下也没有错…甚至渠戎为了生存而犯乱,也没有“错”…
所有人都怀着没有“错”的因,却种下有了“罪”的果。
一切都是天命既定。注定了彼此的不死不休。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活着没有一点作用。
就像现在,又变成了他人煽风点火的棋子,挑拨矛盾的利剑。
一道血丝染上了唇。云中看着吾冥,忽而抬手抚上他的脸。
“吾冥,我死了,你是痛还是快?”
“呵…当然是快。”吾冥打开云中的手,他恨云中现在这般毫无希望的样子,话语也凌厉起来。
“你死了,我也少个要操心的累赘。陛下爱才,不会同罪于我的。”吾冥冷笑一声。“我的未来是万丈坦途。”
“是吗?那我也就放心了。”云中似是轻舒一口气,扶着心口,从一旁的垫子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吾冥。
“陛下给的的是陛下给的。如今我也给不了你什么,这个就当是我们夫妻一场,最后的情分吧。”
吾冥皱眉接过。是一纸和离书。
“吾冥,你的自由,我还给你。”
吾冥看都没看。下一秒,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那张和离书。
“不需要。”
“给我听清楚了,花云中。”吾冥将燃着火星的纸踩在脚下,步步逼近。
“我想要的东西,会靠自己的能力去拿;我的自由,也不会被你一纸和离书左右。”
“你给我清醒点脑子,不要感情用事。死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这句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既然阻止不了混乱,那不如就加入混乱。” 吾冥掐住云中的脸,目光突然带上疯气。
“今夜丑时,我会火烧天牢。到时候会有人过来接应你。出了天牢后,直接去寒江。”
“我替你收最后一次尾。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