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世人可能不知当朝皇帝之名,但必定知晓这位名声赫赫的安中侯——兰啸
安中侯年轻的时候穿一身银白色的精甲,手挥四十余斤的长戟,身宽胆厚,不仅武略惊人,更有智谋,所到之处皆披靡,深受先皇器重。
兰啸势力最强之时,坐拥边境二十万大军,受先帝之命,先是游说了北部的沙陀部落,收买了精悍的八千草原骑兵,后又串通了早已起了异心的官员,出征中原,直捣卫都,先帝钦定的开国重臣,就算是如今刚上任不久的皇帝,也要向他恭敬地问好
“所以......明歌你是侯爷的义子?”田祝凌一听说是安中侯,激动地咬住了舌头。
“嗯......算是半个义子了吧。”陆明歌苦笑。
“?”半个?田祝凌不解。
“因为侯爷夫人不喜欢我啊。”
当年陆明歌意外在战场上救了兰将军夫子一命,回京还受了先皇帝封赏,带着满身的功绩回到侯府。侯夫人原是欢喜的,但听到陆明歌是女儿身便立马冷了脸。先帝在的时候还会装装样子,仗着先帝待见陆明歌,常常带她进宫刷一刷先帝的好感,但到了三年前先帝驾崩西去,太子继位后,侯夫人更是排挤陆明歌,还借要翻新屋子的理由让她住进了下人间。
侯爷每日日理万机,没有多余的心管内院的事情,跟陆明歌最要好的小侯爷也因为去宫中学堂上课大半年没有回来了。好在陆明歌不在乎,日子照常过得好好的。
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总比当初流浪的日子好。
陆明歌躺靠在车背的软包上,手指在窗框韵动地一敲一点。马车走了好久,终于在一座挂满红色灯笼的高楼前停了下来。只见高楼直耸入天穹,每条棱角处都镶嵌满了鲜花,仿佛见到了天府仙阁,不似人间模样。
“簪春楼。”
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春什么???
这莫不是搞那种东西的地方......
老田瞬间红透了脸。
“明二哥.....你竟然”玩的这么花.....他热着脸,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陆明歌被他这局促的模样逗的笑出了声,萌发出了逗一逗这憨小子的想法。
“欸,你觉得呢?该是什么地方?”
“或者说,是你想要这是什么地方?”
田祝凌不愧是圣人书教出来的好学生,红着老脸,哼哼哧哧的就要往回走。
见玩脱了,陆明歌捞住老田的袖子,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好田兄,这绝对不是那种地方,我发誓,绝对绝对不会玷污了您和圣贤书的。这里只有好酒!非常好喝的酒!定会让你痛快!”
老田:那还差不多。
这座楼,从外面看是花枝招展的,从里面看,同样也是花枝招展的。
一进门,一股淡香便笼来,随着衣裙的摇曳,香味便藏在他们的衣褶后,如影随形。
老田不禁感叹:“怪不得人人都像当官求富,这金子银子的气味这么好闻,不想当才怪!”
说的话是随口说的,可正是这句话,让陆明歌从新开始打量起来这家酒楼。
金幔,银灯,华服,贵香,一切都跟以前一个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她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进这家酒楼的时候,同小侯爷爬到了侯爷的车底,一直拽着车梁,硬生生挺着身子挺进来的。那时她才刚从军队出来没有多久,能闻到的气味除了臭汗味就是臭汗味,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气味,香的她四肢无力,香的她惶恐失措。
那时的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侯爷要哭着闹着回卫都了。
香跟日子好的是一个样。
簪春楼味道很香,很好闻。人的鼻子都一个样,闻到的气味都是一个气味,但每个人的好闻却各不相同。小侯爷天真无邪,闻的是宁静安和;侯爷一生戎马,闻的是坦途无忧;楼里做工的姑娘厨子辛苦劳作,闻的是富贵安康。
所闻即所求。
陆明歌闻到的是害怕,是惶恐,是迷茫。
凭什么。
有的人生来就是被呵护的,被爱,被喜欢的。
闻到心底是恨,是她隐忍了一辈子的恨。那种恨是不解,是自卑,是不甘,是愤懑。
凭什么。
有的人一辈子只能夹着尾巴,靠别人的怜悯为生。
看到最后是欲望,是为什么不是我的感叹。
所以她亲眼看着皇帝被人扼喉而死而无动于衷。为的就是那欲望和对不公的恨。
想到这,陆明歌笑了。她抚了抚身上的华府,挽了挽乌黑细腻的发丝,说道:“是啊,因为金子银子好闻,才有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
他们坐到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桌上,只点了两碗酒,一盘拌菜。
“簪春楼”不愧是卫都最好的酒楼,酒有肉香,菜也有肉香,陆明歌对老田还看玩笑,“以前托兰锐的福,吃过这里的肉,里面却有酒香!”
“怎么,我怎么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了?难不成是想我了?”几声轻快的脚步传入耳中,陆明歌只觉得肩膀一沉,一个小太阳,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弯腰凑到了她的跟前。
“你怎么在这?”陆明歌摸了摸兰锐的头发,十分宠溺的笑道。
兰锐今年十五岁了,比她小个四岁。在瑶城相见的时候明明还是只到她腰的孩子,一只手都能抱起来,而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一整头,半年没见,貌似又长高了些。
他明明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陆明歌的手,活像一只撒娇的狐狸讨人欢喜。
“姐姐,皇上要大婚,学堂也跟着放了假,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啦!这可足足有一个月那么多!我们可以好好转转。”
“姐......姐?”老田惊掉了下巴,瞪着眼睛,看着对面这两位姿势怪异的“男人”。
“喂,你看哪里呢!”兰锐最不喜有人那样盯着姐姐看,没好气地在田祝凌眼前摆手,试图阻挡他向下移的视线。
田祝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又才知道原来“明二哥”是个姑娘,羞胀了脸,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
陆明歌这才意识到,老田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男的,以前在瑶城的时候,她确实以男儿身上的学堂,后来又忘了和他解释,加上自己略显平板的身材和喜欢穿宽松的男装,这才闹了一个大乌龙。
“我姐姐男装是比我还俊的郎儿,女衣是现世仙女,怨不得你看不出来。”兰锐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姐姐。“我姐姐就是最好的!”
也是,仔细一看确实能看出来是一位姑娘,面容娇嫩,眼角微垂,实在是因为小的时候的刻板印象,导致疏忽,没有注意到这些明显的特征。
“明二哥......明二姐......不不不,是明妹,我......那个......是因为......那个......才......”田祝凌语无伦次了起来。
“明二哥?原来姐姐你还有这个小名呀!为什么是二哥?我可以也叫你二哥吗?我叫你明二姐可以吗?感觉很好听呀!”兰锐一向说话像是放炮似的,一张口就噼里啪啦连问三个问题,陆明歌哭笑不得,拿了一杯茶水堵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我在瑶城的朋友,不得无礼。小心我告诉侯爷你又偷来酒馆,他不得打死你才好。”陆明歌面不改色地威胁他道。
“还有,二哥什么的只是小时候闹着玩的事情了,和你无关,喊这名字的也轮不到你。”
“哦。”他有些小失望,但还是乖乖地把陆明歌递来的茶水喝了下去。
兰锐喊了小二搬来了三个椅子,又嫌桌子太小,从旁边搬来一个桌子拼了起来,又在掌柜的那里新添了几个菜,不让这大桌子显得那么寒酸。
“怎么搬三个椅子?你的朋友也要来吗?”陆明歌下意识地看了门口一眼,除了走来走去忙活的殿小二和姑娘们,并没有什么人进来。
“嗯......是小郡主,非闹着要跟我玩,至于她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了。”兰锐兴致缺缺地趴在桌子上,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起了画。
小郡主啊......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小喜欢跟在兰锐这小子身后玩,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另一副椅子......
陆明歌挑眉一笑,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