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药师大步流星地冲进院子,出来的时候倒是还算平心静气。
就是抬手撕胡须的时候,把自己个儿的下巴都扯红了。
“真没出息,也没脑子。”张一剑说话毫不留情,“你爹杀了她们全岛的人,她对你爹只有恨。看到你穿你爹的衣服她只会更恨。”
晨药师愣了一下,半晌抬起手,拍了拍张一剑的肩膀:“你说得对。”然后转过头看向蓉,“她说什么了?”
张一剑一巴掌把晨药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拂了下去,扶着额头:“没救了没救了……”
蓉小乞眨眨眼:“她就是说,谷主不是她杀的。”
“不可能就这么一句吧。”晨微微皱眉,“你俩在里面说了那么久呢。我来回换个衣服贴胡子,回来的时候你才刚出来。”
“有些和案子没什么关系的,我就不说了。”蓉说到,“有一件事,她提到她之所以假扮小云,是因为她三个月前在谷外徘徊的时候,看到了小云从山上‘摔下来’,当时小云已经断气了。”
“摔下来?”何小宝问。
蓉回想了一下,笃定地说:“我很确定她说的是摔。可能她只看到了小云掉下来的过程,不能确定她是自杀还是被人推下山。另外她还说,她在谷中潜伏的这段时间,察觉到了有人在持续对你父亲下毒。”
“可是当时我父亲外出办事,已经一年没回谷了。”晨药师纳闷,“既然是长期慢性毒药,下毒的人必然在他身边,此时鸥在谷内,怎么会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呢?”
“你父亲当时去哪了,办的什么事?”张一剑立刻问。
晨摇摇头:“甄武林死后,他就独自一人出谷了。我问过母亲,她知道父亲做的一些事需要避讳身边人,便没有追问他办的什么事,见的什么人,只知道他是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
“那就奇怪了。”蓉小乞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晨突然想起之前下属和他汇报过的一件事,“父亲的书房里丢失了大量这些年他撰写的医书的手稿,可我刚才在小云的院子里找过,也没有发现,我相信这些是云烟在假扮小云期间偷走的,可她拿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几人在门口各自陷入沉思。
“小祈,这是什么?”何小宝突然指指蓉小乞随身的布袋子。
“是我的包啊,怎么了……”她一拽包的带子,突然一条棕色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刚才这个就挂在你带子下面的穗穗上。”何小宝弯腰捡起来,递给蓉小乞。
“这不是我的东西。”蓉小乞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低头麻利拆开手上的一指宽的羊皮卷,
展开里面是一幅地图。
“这不是我们药王谷的地图吗?”
晨药师拿过来,仔仔细细上下看了一遍。
这张羊皮展开也不过巴掌大,上面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药王谷的山山水水,其中不同草药种植的区域都被用不同颜色细致地标注了出来。
看着这张地图,蓉小乞开口道:“婆婆刚才和我说过,她三个月前来到药王谷,是躲在了一处周围没有草药,也几乎没有谷里人去的地方。”
“谷内有这个地方吗?”晨纳闷。
“哎,是不是这儿?”大神探指着两座山之间的一条红线,问。
晨眉头紧皱:“这里是天堑,两边都是笔直的悬崖,中间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应该不会是你这儿吧?”
“那这里出去是哪里?”大神探问,“就是这两座山背面。鸥从外面来,肯定不可能一进来就到这个沟里,她肯定是在外围找的这么一个地方。”
晨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
晨药师带着众人来到图上的天堑附近。
“这里是天险,换言之也是我们唯一没有安排守卫的地方。”晨说道,“如果这附近有通道可以进谷,那确实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我下去看看。”蓉掏出随身的绳索,在大树上固定,低头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裂谷。
“还是我下去吧。”何小宝连忙按住她的手,说着就要准备脱外袍。
“你那半吊子招式,强身健体还行,快算了吧。”大神探连忙把他拉回来。
“放心吧,我可是一支竹,这里我下去最合适。”蓉试了试绳索的强度,冲这种人一抬下巴,自信说道。
“小心啊。”晨嘱咐了一句。
众人看着蓉吊着绳索,一点一点下降,很快因为裂隙背光阴暗的缘故,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裂缝中,只有抖动着的绳索,能证明下面的人还活着。
何小宝在上面急得不行,几乎是隔几米就问一句喊一句蓉的名字。
等蓉上来的时候,这山上站着的何小宝看上去比她还累,脸都白了,衣服被冷汗浸湿,还拉着蓉的袖子不撒手,检查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蓉小乞大咧咧地脱下绳索——这对于早年间经常在各大门派穿梭偷武林秘籍的她来说确实是家常便饭,只是下面太昏暗,有些影响视线。
“大约60米左右的位置有个平台,平台和山是一体的,很结实,平台上有一些植物,植物后面似乎有个山洞,我随身没带火折子,看得不太清楚。”蓉对晨说,“最好叫你们属下多来点人,带着油灯和火把下去。”
她伸出手,手里赫然是一张纸的碎片,“另外我在洞口的藤蔓里发现了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爹的笔迹?”
晨接过来,仔细看了几遍:“像,但应该不是。我父亲身上没有功夫,字虽然写得还行,但不够有力,这个字明显是练武之人写的,运笔和顿笔都很有力道。”
“先去那个山洞看看吧。”张一剑从胸口掏出信号哨,仰头一吹。
很快,几个苍鹰派的弟子出现在山头,张给他们嘱咐了几句,几人便领了命,没过多久,就带着药王谷的下属一行七八个人出现在来晨他们现在的位置。
他们带了绳索、大铁钉、开山锤和其他的一些材料,“叮叮当当”上上下下忙活了一会儿,就暂时开出了一条简易的通道。
张一剑将何小宝和他用绳索连着腰部,以防他下山的时候不小心踩空,蓉小乞和张一剑、大神探都游绳到了平台,晨和何小宝则是以山壁上的铁钉为辅助,小心地跟着下到平台上。
这里是山上突出来的一块儿,抬头向上看,只能看到两山之间挤成一条线的天空。
平台面积倒是不小,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植物。
蓉扒拉了一下靠近绳索的藤蔓:“纸片刚才就是从这里发现的。”扒拉了两下,就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大家过来看!”
洞口有两人宽,差不多一人高,里面漆黑一片,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蓉小乞又想一马当先,可她有点怕黑,刚迈出去的脚在半空中晃了晃,又收了回来。
张一剑挠挠头:“我也不太敢走这种地方……”
一旁的大神探连忙拉着他;“没事儿咱俩走后头。”
“那我走前面吧。”何小宝点燃了煤油灯,又把火把插在墙壁上的凹槽里,平台上瞬间亮堂了很多。
“我走前面,蓉在我后面,然后是张、大、晨,这个顺序可以吗?”
“可以。”晨表示自己没问题。
“好,那咱们出发,看看这个洞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在何小宝的带领下,众人慢慢朝山洞的深处走去。
“啧,这洞够深够长的。”
走了十几米还没到头,众人也没一开始那么害怕了,大神探用手里的煤油灯照照四周,忍不住感叹,“这洞别一会儿挖你们谷藏秘籍的地方去嘿。”
“我们谷里没什么秘籍,医书和药方就是那些,全是对外公开的,至于疗效,那凭的都是大夫个人的研究和经验。”晨药师边走边解释道。
“那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这墙壁上有武林秘籍。”大神探提着煤油灯,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墙壁。
“到头了!”
前面的何小宝喊了一声,众人又一起向前走几步,终于走出了通道,走进一处不大不小的山洞中。
山洞大约七步长,四步宽,洞里有一张窄窄的石床,上面堆满稻草,一张石桌和一个石凳,石桌上还有一个烛台,里面的蜡烛早已燃尽。
张一剑摸了摸桌面:“这上面只有一层很薄的尘土,应该是有人住在这里,且住在这里的人离开不超过十日。”
晨药师突然抬眼:“我爹就是七天前回的谷。”
“你爹在这儿练神功呢。”大神探提着煤油灯四处转了一圈,“可是这墙上什么也没有啊。”他一低头,瞄到床上那坨突兀的稻草,抬手招呼张一剑过来。
“干啥。”
大神探从张一剑腰间抽出剑,插进稻草里,几下就把它们全都扒拉到地上。
“哇哦。”
大神探看清稻草下面石床上露出来的东西之后,忍不住“哇”了一声。
张一剑剑被弄脏了,刚抢回来,又被大神探夸张的叫声吸引,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也跟着“哇”了一声。
大家纷纷凑了过来。
“咱爹应该……没有那个爱好吧。”大神探忍不住问。
“据我所知……”晨药师一顿,摇摇头,“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床上赫然是一副手铐和脚镣,脚镣的下方连着一条铁链,何小宝拎起脚镣试了试,铁链的长度正好能穿过通道到达洞口。
“看样子,像是有人囚禁了你父亲。”蓉小乞说道。
“可我母亲没有提过这件事。”晨仔细回想和母亲那天的对话,“我记得我还问过她,父亲回来的那天有什么异常,她还说很正常。”他大脑飞快地闪过这几天的画面,“在给父亲验尸的时候我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他身上没有伤痕,除了比平时瘦了一点——他在外办事免不了风餐露宿,瘦一点也很正常,我当时就没当回事。”
“等等,现在不一定是魏谷主被囚禁在这里吧。”大神探打断了他们,“只是说这里有可以囚禁人的工具而已。”
“伙伴们,外面有发现!”
洞口传来何小宝的声音。
众人走出洞口,又被吓了一跳。
地上赫然多了一个坑,里面是一具还带着腐臭味的白骨。
白骨上还有着一些破衣服和血迹。
“这是药王谷的衣服。”蓉小乞一眼就认了出来,“今天我们看到好多人都穿的这个。”
大神探又想去摸张一剑的剑,被他一抬手拍了下来。他只能从旁边的灌木丛里扒拉了一根长一点的树枝子,将尸骨旁边的土扒拉下去。
“肋骨骨折,盆骨碎裂,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骨裂。”晨药师粗略地检查了一番,“这应该就是小云。”
“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鸥踩点暂住的地方。”
“所以真的是她囚禁了你爹!”大神探捂住嘴,“哦买噶她不杀你爹报仇吗?竟然还把他放回去了……”
晨药师攥紧拳头:“我说了,我爹只是出去办事,他不一定是被囚禁……”
“天呐,她囚禁他,却又不杀他,只是日日夜夜折磨他。”张一剑也跟上了大神探的节奏。
“你们别说了……”晨药师咬牙切齿。
“话说回来,魏谷主为什么不在这里留下囚禁他的人是谁呢?”何小宝看了一圈,“这里到处都是树枝。”
“天呐。”蓉小乞捂住嘴,“不会是被囚禁久了,两个人相爱相杀之间,反而生出了——”
“你们胡说八道!”
晨药师再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怒吼一声。
众人:“……”
“我觉得刚才你的猜想很有道理。”
“有些人也不用羡慕嫉妒,毕竟那可是初恋啊初恋。”
“现在初恋还死了,成了白月光了,永远忘不了了怎么办啊。”
“你说鸥把魏谷主囚禁在这里一年他们都发生了什么啊,总不能就面对面唠嗑吧?”
“对了……”
晨药师在一边听着都快碎了。
“扑棱扑棱。”远处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
何小宝抬头一看,正是他们野店的鸽子,他连忙吹了声口哨,还晃了晃手里的煤油灯。
有了定位,鸽子勇敢向下冲了下来,将一个羊皮卷送到了他的手里。
“乖孩子,回去吧。”何小宝排排鸽子,低头展开羊皮卷。
看到羊皮卷的内容,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了?”蓉小乞问。
何小宝捏紧了羊皮卷,眼神在煤油灯忽闪的亮光下更加晦暗不明:“皇帝驾崩,太子暴毙,我父亲……九王爷登基了。”
众人面面相觑,晨药师也从愤怒中逐渐冷静下来。
何小宝长叹了一口气:“一直知道他有这个想法,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看向张一剑,“恐怕我们也要开始行动了。”
“什么行动?”蓉小乞和大神探一脸茫然。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这一年谷里也做了些准备,我这就召集谷内众人做好准备。”
“要快,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何小宝估算了一下鸽子的行程和时间,眉头紧蹙,“依我对父亲的了解,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恐怕从我离开野店那天,他就计划开始行动了,三天,两天……”他望向众人,“他们最快可能明天就到了!”
“你父亲去世,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来,而且基本都是掌门亲自前来。”张一剑飞快地分析道,“药王谷易守难攻,可如果是千军万马保卫,恐怕——”他倒吸一口凉气,“九王爷,这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小祈。”何小宝抓住蓉小乞的肩膀,“这里你的功夫最好,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做。”他把晨药师的打猫棒递给她,“拿着这个去找丐帮郝长老,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我……”蓉小乞有些犹豫,“我没见过郝长老,郝长老也不一定认识打猫棒,凭这个行吗?”
“你一定行!”他定定地盯着她,“你可是丐帮少侠蓉小祈。”
虽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蓉小乞还是郑重其事地点头:“好,我一定办到。事不宜迟,我就先走一步。”
她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一圈:“大家保重。”
说完就顺着绳索快速爬了上去,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今夜无人入眠。
京城的急报一封封传来,全都是九王爷——不,现在应该称“陛下”的最新动向。
“如何?”
看着何小宝的脸色越来越沉,几人在大厅里坐着也不安稳。
晨药师从外面布置完一切,匆匆走进门,一进门就看见何小宝拿着最新的飞鸽传书深吸一口气。
众人凑上来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御驾亲征。
“杀人诛心。”张一剑忍不住感叹,“自古无情是帝王,没想到九王爷最终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在江湖上的势力太大了,先皇和太子一直忌惮他,就像他如今忌惮我一样。他能做到弑父灭兄,就是下定决心要走稳这一步,那么我这个在外闲散的儿子,自然也是他要‘除掉’的对象。”
何小宝的笑容有些苦涩,“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他最听话的孩子,他让我结交江湖人士,我就放弃读书出去开了野店,成为了宫里最神出鬼没的皇子,他一个指令过来,我就遵从,只希望得到他一句夸奖。”
没有觊觎过皇位,也不想成为他操纵武林的傀儡。
在野店的这些年,何小宝真正爱上了这种“人在江湖”的感觉,那些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物件,那些神秘诡谲的传说故事,吸引着他一步步成为了现在的野店店主。
“或许他不是为了除掉你。”
晨药师看完了所有飞鸽传书,开口道:“如果真的想除掉你,又怎么会允许这一封接着一封的密信送到你手上呢?而且这密信的私密程度,就像跟在九王爷身边的人写的一样,如果九王爷真的要除掉你,又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还频繁给你报信呢?”
“晨说得对。”张一剑也赞同晨药师的想法,“就像你说的,你是他了解武林、控制各门派的一个途径,他现在希望你只是一把能够回收的钥匙,而不是一柄调转锋口对准他的剑。”
“他在给你机会。”晨药师拍拍何小宝的肩膀,“这次他明显不是冲着你来的,你暂时避一避也好,等这次危机过去了,你再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走也不迟。”
“避?”何小宝走到窗口,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
这片星空是他最喜欢的,不管是从前在宫中,还是在野店,只有这片天不会被四四方方的墙困住。
离宫在外多年,他早就融入了这片天,融入了偌大的江湖。
“避什么避!避什么避!”
大神探一拍扶手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小皇宫有什么可眷恋的,还有你那群没什么感情的亲戚,成天不是杀你就是害你,那地儿值得犹豫吗?至于你那个爹更多余关心,就算你回去也轮不上在他面前尽孝道,他身边那太医侍卫都伺候得好好的,掉根毛你在外面都能知道!”
“让他自己决定吧。”张一剑拍了拍大神探的肩膀,“虽然大家可能都睡不着,但明天是场硬仗,为了我们的武林还能继续存在,我们必须养精蓄锐。”
说完就拉着大神探走了出去。
剩下晨药师和何小宝在前厅里,相对沉默半晌。
“抱歉。”
还是何小宝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
是谁这么多年都在魏谷主身边用慢性毒药控制他,此刻已经不需要抓到那个下毒的人,背后始作俑者的身份,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恐怕那个小云也是不经意间察觉了下毒人的身份,遭遇了无妄之灾。
“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晨药师是他们这些人里最想得开的。在这之前,他甚至已经接受了是云烟杀死的他的父亲。
以前他觉得,将亲情和理智割裂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当他听到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就好像一把剑从上面直直劈开了纠缠着的藤蔓一样,虽然疼,可也再也不用烦恼是否需要“大义灭亲”这个难题,对他来说又怎么不是种解脱呢。
“你离不开这个江湖。”
晨最后留下一句话,离开前厅,出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这片星空——他们这群人要守护的这份自由,他私心希望,能有何小宝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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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凌晨,一道消瘦的黑影在谷中穿梭,预备靠近两山之间的那条铁索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喂,上来聊聊吗?”
那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坐在房顶上的少年侠客双手抱剑,高马尾在夜风中微微起伏。
“我以为你不会想和我说话。”那人走出阴影,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今夜之后,一切还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张一剑看向星空——他曾经看过更美的星空,那是在野店的楼顶——那是独属于大漠的瑰丽与神秘。
在看星星的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十分渺小,仿佛在浩瀚宇宙的衬托下,身边的一切有形之物都如尘埃般不值一提,可宇宙又会放大所有情感,爱、恨……这些可以比宇宙的边界还要宽广——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鸥拂尘跳上房顶,在他的旁边坐下。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换不回你的任何家人,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和你说。”
微风吹过,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熠熠闪烁的银河。
“所以就不要说道歉的话了。”张一剑微微垂眸,“苍鹰派到底也是参与了当年剿灭七毒教的行动,可再往上找,我的父母也是受人挑拨——罢了,让仇恨在我这里停止吧,就算哪天我下去,见到我的父亲母亲,见到苍鹰派的前辈,也只让他们怪我一个就好了。”
他看了鸥一眼,一年没见,她似乎比以前瘦了许多,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仔细看脖颈处的血管,竟然也有黑色在隐隐流动。
张一剑抽出一根丝线,“咻”的一声破空,丝线的另一端缠在了鸥拂尘的手腕上。
他点了点丝线,眉头紧皱。
“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这才一年,怎么糟蹋成这样?”
张一剑只是会一些粗浅的医术,就他这个水平,都能诊出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
“是寄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