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桃低头扯了扯裙摆，正胡思乱想间，前头的萧熠似乎有所察觉，微微转头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萧桃心中一凛，急忙挺直身板，摆出一副无辜又乖巧的模样，手心却因为心虚微微出汗。
“小九。”
萧熠的声音不紧不慢，尾音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你在嘀咕什么？”
萧桃讪笑着后退一步，低头行礼：“太子哥哥，我说……今晚的灯火真漂亮！哈哈，你继续嘿嘿！”
萧熠盯着她看了片刻：“是么？那你可看好了，这中秋法会，可是非同一般的。”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萧桃浅浅一笑，语气带着相当明显地敷衍。
她顺势侧头瞥了一眼周围——一如既往地灯火辉煌、井然有序。
这典礼讲究庄重，外人很难随意靠近。
要安插一个人不易啊。
更何况，混入那些端坐的和尚堆里？
就算小乙聪明绝顶，不剃光头……
也很难不被察觉。
于是，萧桃果断调整了策略。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袖子，眼神却向着远处的城门方向飘去。
心里头的小算盘喀喀作响。
既然小乙不能进来，那就让她在外围搞点动静出来。
自己趁乱脱身！
此刻小乙大概已经行动起来了吧？
嘿嘿~
萧桃窃笑完，便垂着脑袋站好——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乖巧无害的旁观者。
只是心里暗暗期待着——赶紧搞事，赶紧溜之大吉！
城楼下，法会已拉开了序幕。
热闹声势如潮，香烟袅袅间是攒动人头。
人群高喊着佛号，山呼海啸，鼓乐齐鸣，连绵不绝。
萧桃站在一旁，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可远处忽有一抹金色跃入。
她眨了眨眼，随即檀口微张——一尊巨大的佛像正缓缓从远处运来。
金光灿灿。
萧桃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两步，瞳孔里倒映着那庞然大物的轮廓。
“怎么？”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喜欢的话，我给你做个小的。”
萧熠轻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仿佛早就算准了萧桃会露出这种神情。
萧桃回过神来，正想开口，却见萧熠已经慢条斯理地走上前，轻轻一引。
“小九，这是特地为今晚的法会从大慈恩寺请来的佛像。雕工历时三年，千锤百炼才成如此巨相。你若感兴趣，哥哥不介意给你多说几句。”
“故事……我只关心用了多少黄金……”
萧桃不由撇嘴，心里却有些好奇，不禁顺着他的手势再望向那佛像，眼中难掩几分惊叹。
萧熠这次的法会，搞得还真是精心。
“这么费工夫，怕是要天下人都记住你吧？”
“小九啊……”
萧熠语气带着几分莫测。
“兄长为天下劳心费力，怎么你如此揣度为兄？”
萧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当然，太子殿下您的雄才大略，妹妹我自然是佩服得紧。”
萧熠看着萧桃那明明如坐针毡，却又硬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眼中浮现出一丝戏谑的光芒。
孤的乖妹妹呀，这场戏里又如何能少了你呢？
没坐一会，萧桃便敛起裙摆，偷偷站起。
刚迈出几步，却被萧熠喊住：“干嘛去？诵经祈福就要开始了。”
萧桃脚步一顿，随即一本正经。
“尿尿！”
萧熠一时语塞，盯着她看了会儿才开口。
“……越来越粗俗了你！”
萧桃毫不在意地扭过头，朝他嘟嘴。
“我这叫天真烂漫哼！”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萧熠轻轻摇了摇头。
“呵呵。”
萧桃可没空理会他的揶揄。
她一溜烟地跑到一处隐蔽偏殿，迅速解开外头繁复华服，露出里头那套早已准备好的统一宫装。
萧桃将手中厚重的外衣往角落一丢，微微喘着气。
“终于摆脱他了……”她看了看身上的伪装，又拍拍自家红润面颊。
这衣服虽说是宫女常见的装扮，但她这小脸可怎么都不像干粗活的命~
萧桃咬了咬唇，暗自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得机灵点！
不久后，萧桃便按照计划，蹲在一处狗洞前。
她深吸一口气，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小乙啊小乙，你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我的冤家？”
九公主和脏兮兮的狗洞对望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趴了下去。
洞口堆满了枯叶和泥土，散发出一股陈年的潮湿气息。
萧桃含泪钻狗洞。
“青州也好，京城也罢……我居然逃不过这钻狗洞的命运！堂堂公主竟至于斯……苍天啊，悲哀啊！”
她抱怨的同时，双手依旧麻利地扒着洞壁往前挪。
这就叫一回生二回熟吧。
“咔嚓！”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枯枝。
萧桃连忙缩头。
这破狗洞勾住她珠钗了！
萧桃费了好大劲，终于钻出洞口。
她整个人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一样。
也没空管，只能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发髻。
怎么办啊……待会儿自己还要去见沈卓呢。
哎……这日子果然是没法过了啊！
鬼头鬼脑地确认并无追兵后，萧桃迅速融入了城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按照计划，她快步向城门楼下一个卖饮品的小摊进发。
这是之前和王玄清约定好的接头地点。
萧桃还特意叮嘱他：“你们记得要买杯酸梅汤掩饰一下。对了，那里卖的还有杏仁茶、桂花糕，都是京城的名品，尝尝吧！”
她十分贴心地尽着所谓的地主之谊。
在人群中穿行时，萧桃都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点赞。
像她这般聪明又体贴的公主，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人潮涌动，密不透风。
“这也太夸张了吧？本公主怎么不知道天底下竟是有这么多人信佛？”
萧桃被挤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双手扶着前后人的背脊，踮着脚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动。
完全像是在水里游泳。
只能努力不让自己被人群淹没。
正艰难前行间，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片灿烂的烟花，瞬间点亮了一切。
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声。
花火带得脚下地面都跟着震动。
萧桃抬头看了一眼，心中冷笑。
萧熠这场面倒是铺排得够大。
下一刻，远处传来一阵更为震耳欲聋的巨响。
萧桃循声望去，嘴巴都合不上了。
只见那巨大佛像竟然炸裂开来！
火光四溅，碎片四散飞扬。
有那么一瞬间，竟与烟花的绚烂交织成一体。
让人分不清是庆典的一部分，还是意外。
人群顿时一片哄乱。
有人尖叫着四散奔逃，也有人呆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
萧桃心里泛起不安。
小乙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可是自己也没让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正想着，她脚下被人一别，身体立刻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前扑倒。
膝盖和手掌狠狠磕在地上，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
萧桃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周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全是慌乱的百姓。
想站起来？
简直是奢望。
萧桃咬牙，爬了几步。
手却被连踩了好几下。
她攥紧拳头，气得直想骂人。
远处又是一声巨响，火光更盛。
萧桃闭了闭眼，心中暗骂。
小乙啊小乙，你可别搞事了吧！你家公主我现在可是快爬不起来了！
惊天动地的巨响接二连三地炸响，无奈萧桃现在都看不见。
佛像所在的位置腾起浓烈的烟尘，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撕裂开来。
周围的人群眼见着就要彻底崩溃，尖叫声、哭喊声交织成一片。
惊慌失措的人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各个方向四散奔逃。
“公主！”明夷在人群中穿梭，不时用上些轻功，脚尖点着人的背脊，前后翻跃着。
她心急如焚：“糟了，这下可怎么办！公主殿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另一边，王玄清一手紧紧护着沈卓。
另一只手撑开身边挤压过来的混乱人流，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你着急，但现在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沈卓抬起头，声音焦急：“我要去找小陶，她……”
他话没说完，又被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打断。
沈卓转头望向佛像方向，眼中映出的是一抹冷光。
王玄清抓住他手腕，不容置疑道：“这里太危险了，我先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不行！”沈卓猛地甩开王玄清的手，依旧坚持。
“她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太危险了。我不能……”
“够了！”
王玄清拦住他的去路，语气难得严厉：“你现在冲过去，就是送死，先跟我走，然后我去找她。”
远处，本应慈悲的佛像已经完全裂开了。
浓烟如同一条腾起的白龙，翻滚着从佛像的胸腹间飘散而出。
烟雾中，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异味，随着东南风的助力向四周扩散开去。
人群骚乱的声音愈发高涨，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惊慌的呼喊。
“不好！”
楼下守卫仰头看向烟雾扩散的方向。
那白烟不偏不倚地直扑城门楼子，那里是今晚许多达官贵人观礼的地方。
禁军首领连忙挥手示意，喝道：“快，保护太子殿下！”
城楼上的卫兵们立即开始行动，手持兵刃在太子萧熠周围筑起了一道人墙。
萧熠并没有立刻跟着撤离，而是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白烟的源头，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保护殿下撤离！”
领头的侍卫高喊道。
“先不必走。“
萧熠冷冷开口：“何人敢在孤的祈福法会上造次？通通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