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
闻得此言，拓跋辰有些讶异，阴郁的神情微微收敛了些。
“你愿意给她陪葬？”
“陛下有所不知……”
沈卓转过头，看向棺中人。
“公主她怕水又怕火，身为太医，臣职责所在，未能照料好公主，未能为公主伸冤雪恨，只愿……同生共死。”
“共死？”
拓跋辰脸上表情莫测，他缓缓转过身。
手一抬，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然横在沈卓的脖子上。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吧？”
北魏皇帝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沈卓，孤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为了一个死人拼命的。你倒是告诉孤，这一刀下去，你还打算怎么与之‘共死’？”
沈卓并未退缩，语气却陡然犀利起来：“陛下，九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草率送葬，传出去怕是天下人都有话说。”
拓跋辰眯起眼。
“有话说？什么话？”
周围一众随从均低下头。
没有人敢触他的逆鳞。
沈卓却丝毫不惧这雷霆之怒。
“届时，天下人都会怀疑，莫不是九公主之死，当真与陛下有关？”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周围寂静无声。
拓跋辰的手微微一顿，刀刃停在沈卓脖颈前仅一寸。
他的目光深邃而冰冷，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是在威胁孤？”
这完全倒打一耙。
沈卓咬紧牙关：“臣不敢威胁陛下，只是……事关两国，还是请陛下仔细调查为好。”
事关萧桃的大计，他必须要坚持。
拓跋辰像是累了，终是放下了手中剑。
“招魂也招过了，结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沈太医，你还想如何？莫非还想——剖验不成？若是你坚持，孤倒也可以应允你。”
沈卓心里一紧，赶紧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公主乃万金之躯，臣岂敢随意伤其发肤，臣只是想……再做一次详细检查，确保公主并非歹人所害。”
拓跋辰轻笑一声：“好，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孤便再给你半个时辰。希望沈太医不会让孤失望。”
沈卓伏地叩首：“多谢陛下。”
其实不光是拓跋辰心累，他也很心累。
半个时辰的时间，看似宽裕，实际不过是杯水车薪。
小桃……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沈卓从地上站起，手脚有些发麻，强撑着朝棺材方向走去。
拓跋辰负手而立，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沈卓，孤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卓不敢停下，尽可能拖延时间。
他故意发出些响动，佯装检查得格外仔细。
“差不多了吧？”
拓跋辰放下手中热茶：“沈太医如此尽心尽力，孤还真是有些感动了。只是……”
他的目光像刀一样刺向沈卓：“孤可没有太多耐心。半个时辰已到，火葬……照旧。”
沈卓站在棺材旁，眼中闪过一抹焦急。
他低头看了看临时置办的简陋棺材：“陛下，我们大梁的公主，不能用这样的棺材下葬。否则会魂魄不安，甚至无法安息！”
“沈太医，孤劝你不要再耍花招。”
拓跋辰冷哼一声：“她既然已经是孤的大魏皇后，便该遵从我大魏规制。再者，她也有我大魏的血统，这有什么不妥？”
两人目光交锋，沈卓丝毫不退让，声音微微提高了些。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贸然以大魏的方式下葬，不仅可能招致我大梁的异议，甚至……”
他顿了顿，咬牙说道：“可能让公主魂魄不得安息，陛下也不想被公主魂魄搅扰吧。”
拓跋辰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过，这戏……自己也还是得配合着。
“这倒也是。”
他负手而立，附和道：“倒也是有理。那依你所言，该如何处置？”
沈卓早已酝酿了很久的说辞。
“陛下，既然公主既是大梁之人，又已成为大魏皇后，那不如融合两国的葬礼风格，打造一副独特的棺材，以彰显她的身份。”
这话一出，拓跋辰倒是有些意外。
看来，等这棺材做好，这位九公主应该也会醒了吧。
这倒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等她醒了……
拓跋辰心里简直是有一万头马奔过。
“明日能做好么？”
沈卓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拓跋辰再次拱手行礼：“臣定当竭尽全力。”
“好！”
拓跋辰转身吩咐道：“阿那，你去叫工匠来。孤倒要看看，这所谓的‘融合两国风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翌日清晨。
拓跋辰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那新鲜出炉的棺材。
棺身选用大魏传统的黑檀木，厚重肃穆。
表面用上了细腻的镶嵌工艺，嵌入了大梁特产的玉石。
玉石中央还刻了一枚九瓣莲花。
总体看来，既不失他大魏的沉稳，又带着一丝中原棺木的典雅。
然而，萧桃却并未如他所料的醒来。
既如此……
拓跋辰朝阿那扬扬下巴，示意其点火。
自己已然仁至义尽，就不信他们真的能忍得住！
沈卓脸色大变，急声道：“陛下！不可！”
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侍卫拦下，押在一边。
他正待挣脱开来，又有更多的人拥上来。
“沈太医。”
拓跋辰这会儿也顾不得天子威仪，怒形于色：“孤已经容忍你够久了。我们大魏有一个传说，昆仑神选中的圣女会在天火中涅槃。若九公主真能如此，那便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孤……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火光已然升腾而起，劈啪作响，一阵燎人的热浪烤得人浑身不适。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棺材的盖板却突然“咚”地一声被推开。
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猛地坐起。
“小桃——”沈卓大喜过望。
他当然没有将棺木真的钉死。
就连棺材的材料也是特别选取了不易燃烧的木头，多少能抵挡一阵。
“这是哪儿？”
萧桃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地扫视四周。
下一刻，她就镇定不能了。
“哇啊——谁点的火！”
拓跋辰眉头微挑：“九公主居然真的醒了。”
看来这火葬还真是个好法子。
“不愧是昆仑神选中的人。”
他看了眼阿那，后者立马带着早已等待多时的侍从们一拥而上，开始灭火。
“小桃！”
沈卓趁机挣脱开束缚，根本等不及火灭，毫不犹豫地冲入火焰之中，一把将还在嗷嗷乱叫的萧桃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衣摆被蹿起的火苗点燃，但他完全顾不上。
阿那等人轮番提着水桶灭火，没多久，棺材边上也只剩下袅袅的青烟升起。
沈卓却无心其他，赶紧低头查看——萧桃仍靠在他怀里，灰头土脸地喘着气。
目光却不忘紧紧盯着始作俑者——拓跋辰，脸上写满了愤怒。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居然想烧死我？”
没错，九公主向来不怎么懂反思己过。
“九公主，你这一次，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若不是孤的‘激将’，你打算在这棺材里睡到什么时候？”
面对萧桃的怒目，拓跋辰完全不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本公主那是大难不死！”
九公主拒绝承认一点，耍无赖耍得那叫一个熟练。
“……”
“陛下，其实本公主有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说。”
萧桃虽然一脸狼狈，但还是撸了把自家头发。
她松开沈卓，又冲大仇人一通眨眼。
“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不妨过来一下。”
“怎么，九公主是想同孤解释了？”
拓跋辰上前。
“我是想告诉你……”
萧桃手腕一抖。
寒光一闪，镯中暗器已直接抵上了拓跋辰的喉间。
“保护陛下！”
阿那等随从措手不及，纷纷亮出宝刀，将萧桃团团围住。
“你们都给本公主滚下去！”
萧桃双颊通红，眸中怒意汹涌：“拓跋辰，本公主我不介意在这捅了你，再和你的牌位成亲，你信不信！”
拓跋辰微微一怔。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枚尖锐的簪子：“你不怕死？”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惜命，何况按萧桃往日的表现，她可不像能豁出命的人。
这也是自己会笃定她最终会配合的原因。
“当然怕了。”
萧桃咬紧牙关：“有陛下陪着一起死，那本公主也算是不亏了。也算是为我大梁的百姓做了点好事。”
拓跋辰微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你倒是胆子大。你不怕死，也不怕你的太医和陪嫁随从也给你陪葬？”
沈卓扶住萧桃微微颤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
赶紧走。
萧桃会意。
“放我们走，此事便一笔勾销。”
她的声音如刀刃般冷锐，又往拓跋辰的脖子上推了推手上暗器。
那刀尖已经刺破其皮肤，一道细长的血线从他颈间缓缓滑下，染红了他的衣领。
“弓箭手！”
阿那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手已经紧握在刀上，只等拓跋辰一声令下。
出人意料的是，拓跋辰却迟迟没有下令。
眼见阿那等人的刀剑已经逼至面门，寒光刺得人眼生疼。
沈卓毫不犹豫地挡住萧桃的人。
萧桃只是冷冷地瞪着拓跋辰，眼中带着怒意。
她紧了紧手中暗器：“本公主的簪子上淬有奇毒，稍一刺破皮肉，便会七窍流血而亡。陛下贵为一国之主，你们若是不怕他出点什么岔子，尽可以上前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