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考试周最后一星期,学校早就没什么人,宿舍除了李问都已回家。
叶盏延面色惨白、眼神暗淡无光,仿佛被抽干灵魂。等他躺在宿舍床板上时,早已是暮色四合,明月高照。
李问急地又是端水喂水、又是抚头测温、急吼吼的绕着叶盏延床边兜来兜去,可叶盏延只是一言不发,面如死灰的躺着。
放假前一天的考试叶盏延缺考,李问在宿舍陪着他。
晚间叶盏延辅导员发来消息,约他再去办公室一趟。
叶盏延抬手就要删掉,被李问一把夺下,“辅导员让你去办公室怎么不回?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回来就一言不发?你要急死我。”
李问鼻尖因激动泛起一层薄薄的汗珠,抓住叶盏延胳膊连连追问:“说啊!到底怎么了?”
叶盏延转动了一下眼珠,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脊背因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他靠着墙,闭上眼深呼吸几口,睁眼缓缓道:“李问,你陪我去一趟办公室吧。”
李问见他终于开口,还想继续追问,可瞅见他依旧发白的嘴唇,还是压住了心中疑问,嗫嚅道:“好”
办公室安静的出奇,只有李问辅导员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手上拿着厚厚的一摞批改完成的卷子正在誊写分数。
见到叶盏延垂头一言不发站在桌旁,她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
“最后一门考试没去?”辅导员抬手推了推滑落的眼镜。
“是....没心情,而且我也没必要去了...”叶盏延自暴自弃的说。
“怎么没必要?”辅导员一脸明知故问。
“我不想再回忆了老师,您直说今天叫我来干什么吧,别钝刀子磨肉刺我了,我有心理准备。”叶盏延无语道。
辅导员鼻孔发出哼鸣,分不清是不悦还是无奈。
“这门课下学期重修再考,并且对你的错误处以严重警告处分,回去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假期后交给我。”
辅导员简短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叶盏延耳中。
“重修?严重警告...处分??”叶盏延结巴道。
“不是说要劝退我,我.....”
“赵老师结束代班课程回原校,怎么?不想重修?”辅导员打断他的话。
“没有,老师。我愿意重修,缺考是我的不对。”叶盏延诚恳道。
“好,回去写检查吧,暑假愉快啊!”辅导员视线移回电脑前,发出逐客的指令。
“可老师,我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叶盏延忍不住问。
“孩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你有多少委屈、疑惑最好咽在肚子里消化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辅导员摘下眼镜,按了按发酸的鼻梁。
“去吧。”她再次戴上眼镜,目光闪烁着,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好。”叶盏延转身离开,替辅导员关上了门。
李问见他好半天才出来,一个箭步冲上来继续车轱辘话来回问,“怎么样了?延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这暑假还没开始,火气已经上头了。”
叶盏延回神,收拢发散的思绪。“走,陪我去吃饭。”
食堂人少了一大半,叶盏延一天一夜未进米水,饿虎扑食般将五脏庙填的满满当当。
“你是说赵老师污蔑你,你本来要被开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落了警告处分?”李问听完叶盏延的长篇巨作,全程张大嘴就没合上过。
“不是吧,赵老师之前不是还帮我们......”李问想不通。
“知人知面不知心。”叶盏延埋在碗里的脸倏忽间扬起,冷冷的说。
“我总觉得很蹊跷,你说赵老师会不会受什么胁迫、或者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李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赵子妮的意图。
“放屁!她当时就在那,为什么不说,她只要随便解释一句我也不至于这样。”叶盏延重重的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响声惊动旁边一桌正在亲昵的小情侣,投来疑惑、不耐的目光。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李问连忙道歉,拉着叶盏延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我也是随便一猜,你也知道,当时只有赵老师肯帮我们,不然我现在还被虐待呢!”李问自嘲般耸耸肩。
李问回想起当时宿舍的人动辄对他拳打脚踢、言语讥讽。把他当跑腿使唤,雨天带饭、上课代打卡,每月的零花钱要上供一半......零零总总,都是无法消除的旧疤,有一次他帮全宿舍代到,老师忍无可忍,将他们全宿舍期末挂掉。
那晚他实在忍受不了,跑到湖边想轻生,如果不是遇到叶盏延,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
直到现在他离开宿舍,和叶盏延共住。他原本阴郁、内敛的性子才慢慢好转,可他却没有因此憎恨任何人,依旧保持着善良。
筛选深刻、美好的记忆,将凌辱、难堪的过往丢入深海。
“我也只是想不通,要是有机会不如当面问问赵老师。”李问说。
叶盏延顺着李问的话回想,似乎有那么点蹊跷。可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让她这样做呢?
暑热四起,沿着柏油马路依稀能看到蒸腾而起的热浪,两人往宿舍走,低着头、蹙着眉。
那时候还会追求答案、总会不自觉为别人辩解、编写又一个精彩纷呈的理由降低罪行,殊不知,世上不可直视的人心,往往不能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