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餐厅不大,就建在一处水上,对面就是星月弯的一侧。
坐在餐桌朝远处眺望,能看到对面港口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错跳动,隐约间还能听到货轮传来的汽笛声。
餐桌上已经摆好一些水果点心,还有一瓶开好的白葡萄酒。
陈一然双手交叠,撑住下巴,静静欣赏着远处灯光如昼,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叶盏延长腿舒展,时不时解锁手机查看时间,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打桌面。
陈一然注意到他的焦躁,歪头笑问,“延延,你很紧张吗?”
“啊?”叶盏延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没啊,就是坐久了,腿都快麻了。”
“是啊,来早了,不过看这时间应该快了。”陈一然捏着吸管在柠檬水杯里百无聊赖地搅和。
“不好意思,久等了。”
路杉穿着一身暖色羊毛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比平时穿西装板板正正的样子更年轻了些。
陈一然忍不住说,“路总,您今天看着比平时更年轻。”
路杉闻言笑道:“哈哈哈,我就当你在夸我啦!”
叶盏延将醒好的葡萄酒给路杉倒上,“路总,随意点,您之前帮了我们不少忙,这段饭确实请的晚了点,还请您见谅。”
路杉在两人对面落座,十分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端起酒杯,“一点也不晚,看我穿的也知道我多随便了。”
“这酒不错,我喜欢。”路杉尝了一口,放下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向两人。
“路总喜欢就好。”叶盏延举杯示意,陈一然也举杯,“路总再敬您一杯。”
“好啊。”路杉和两人碰杯,觥筹交错,惬意十足。
这家餐厅的菜品十分丰富,且卖相精致,味道不输以往他们吃过的任何一家西餐厅。
一桌菜不到半小时就被三人一扫而光。
这时,叶盏延放下刀叉,侧过头望向陈一然,说:“然然,附近有家甜品店还不错,我刚才预定了一些,但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帮忙去拿下吗?报我电话就好。”
“嗯,可以啊。”陈一然随手抓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那你在这充会电,顺便陪陪路总。”
“成。”叶盏延点点头,目送陈一然离开店内。
路杉擦擦嘴,挑眉看向叶盏延,不紧不慢地问:“有话说?”
叶盏延收回视线,与路杉调笑的眼神撞个正着,他的意图被发现了,眼前这人还真是.....
“路总真是机智过人。”
“彼此彼此。”
两聪明人默不作声地跳过此话题,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路杉也不着急,慢悠悠喝着面前的咖啡,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江上缓缓驶来的货轮,汽笛声混着江水汹涌的浪涛,齐齐拍打在岸边。
“我确实有话说。”叶盏延开门见山,此前在心里打的腹稿,通通被他删除,“我想和你合作,让赵子妮彻底消失。”
“哈哈哈哈。”路杉微眯双眼,直白地说:“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奉陪啊!”
“不是那个意思。”
“噢?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让她彻底、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我烦透了,不管是看到、还是听到她的任何消息,我都会想起以前,那并不是什么让我值得记住的回忆,但总有人反反复复提醒我,路杉,你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
叶盏延的手攥紧水杯,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路杉想起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跑到江边发呆,有时一呆就是一下午,也没人来寻他。
他爱听江面上的汽笛声,呼啸晃荡的风声,总之都比在家里呆着好。
家里总充斥着争吵、指责,怨怼声一刻不停的在白天或者深夜的任何时候响起。
路励和路杉妈妈曾经也是令人艳羡的才子才女,大学毕业两人就结了婚。
路励一直走的学术道路,他相貌不凡且为人随和,再加上点过人的天赋,在这条路上他混得如鱼得水。
而路杉妈妈则在毕业后怀孕生下了他,那时候路励正好接手一个大项目,项目的成功与否,决定他能否在这条路上站稳脚跟。
他不分昼夜将整颗心都扑在上面,忽略了路杉妈妈,路杉妈妈在最需要关爱的时候没有得到丈夫的体贴,生下路杉后,她便得了很严重的产后焦虑,再次重返职场,她的焦虑症越发严重,总是无端怀疑路励和办公室女老师的关系。
路励在妻子孕期没能好好照顾,刚开始还对她充满愧疚,但男人总是最没有耐心的,时间一长,他便对路杉妈妈这种令人窒息的怀疑逼到喘不过气。
小路杉常年和保姆阿姨呆在一起,路杉妈妈每天将心思都花在路励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小路杉。
直到那个傍晚,小路杉从学校回家,刚开门,便看见妈妈披头散发抓着路励质问:“你就是嫌我丢人是吧,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我,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
路励一把扯开她的手,怒道:“你每天缠着别人李老师疑神疑鬼,人家都不和你计较,今天你在这么重要的会上还发疯,你想毁掉我是吗?”
路杉妈妈被狠狠摔在地上,哭得红肿的双眼直勾勾看着玄关前发抖的小路杉,她伸出手,叫道“小杉,快过来,来妈妈这。”
小路杉抓紧书包肩带,死死咬住嘴唇,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步也不敢迈过去,声音如蚊呐,“妈妈,你别和爸爸吵架了!我...”
“过来!我让你过来,连你也不听我的吗?啊!!”路杉妈妈脸色骤变,眼底情绪剧烈颤动,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便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啊......”
“你疯了你!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路励不理会还蹲坐在地上的路杉妈妈,走到玄关处拉起路杉的手,开门走了出去。
小路杉很爱妈妈,但这样发狂的妈妈她不敢靠近,任由着路励带走了自己,合上门的那一刻,他含泪看向妈妈,殊不知那竟然成为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眼。
那天的情形总在路杉脑海中循环播放,久远的默片记忆不断翻新,现如今,已是色彩鲜明。
路杉妈妈在那天后被父亲送到国外,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来过,听外祖说,母亲早已康复,在国外有了新的生活,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可路杉并未问出下一句话,“那母亲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
路励再也没有结婚,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只有这个长得最像路杉母亲的赵子妮留了下来,他每一次看到赵子妮的脸,痛苦深刻的记忆总是抑制不住的上涌,他觉得恶心无比。
他不是没有试过去国外看看母亲,他想和母亲道歉,为那天自己的犹豫不决而道歉,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他身边而道歉,可他便寻无果。
他开始恨虚伪的路励、恨无情的母亲、恨懦弱的自己。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不知道到自己究竟该恨谁?
路杉的思绪收拢,江边的货轮靠近,汽笛声更加清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好,我答应你。”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叶盏延的手松下来,说:“赵子妮现在想接近我,而路总,我知道你当时也想利用我和赵子妮以前的事来打击她,现在不用你再想法设法,我答应配合你。”
“可当时,我以为你对赵子妮会有...”路杉迟疑道。
“我现在也可以有,可以装作有,只要你在适当的时候帮点忙就好了,保证让你稳赚不赔。”叶盏延坚定道。
“好,那...合作愉快。”路杉举杯,脑中除了自己的多年的不甘,竟然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陈一然,或许...
“合作愉快,”叶盏延也举杯,对上路杉的目光。
路杉压下那点奇异的念头,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