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昭定十二年,仲秋。

    “姑娘,你终于醒了。”

    沈皎悠悠转醒,抬头望向四周,气弱声嘶地问:

    “这是何处?”

    “姑娘,我们已经到京城了。”

    沈皎意识回笼,这才忆起,此处是她让陆林提前赶来京中租下的宅院。

    “姑娘,你先休息会,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沈皎虚弱地嗯了一声,烧了一夜,衣服湿透,骨软筋酥,未好好进食,此刻,连说句话也费力。

    从凉州出发足足赶了快一个月的路程,京师夜间气候寒凉,刚一进京师地界,沈皎便染上了风寒。

    沈皎喝完粥,换了身干爽的衣物,恢复了些气力,便去让翠蕊唤陆林过来。

    翠蕊将装好的手炉递给沈皎,应声而去。

    少顷,陆林推开门,走进屋中,恭敬道:

    “姑娘。”

    沈皎绕过寒暄,单刀直入说起正事:“这几日在京中可查到王振的下落?”

    “属下到京城后,便托先前在军中的弟兄暗中打听王振的下落,昨日才有消息传来,王振前些日子因得罪陛下宠爱的万贵妃遭陛下厌弃被逐出宫后,栖身在一座寺庙中,得讯去时,寺中的僧人说王振昨夜已被潜进寺中偷盗财物的盗贼杀了。”

    沈皎此行回京,是为查一桩一年前的旧案。

    一年前。突厥军队趁大周内忧外患之际,举兵十五万入侵大周,一路势如破竹,略地侵城,不到半年,便占领了大周数座城池,眼看要突破关险,直逼京师而来,危亡关头,圣上下令让她父亲从合州率兵前往嘉庸关驰援。

    她父亲带领的合州军和嘉庸关守军协力,多次击退突厥的进攻,以近乎全军覆灭的代价,才让突厥撤军,在风雨飘摇中,保住了京师。

    圣上派身边的亲信太监至嘉庸关监军,那太监因她父亲耿直未曾巴结他,回宫后却向圣上诬陷他怯敌避战。

    圣上从而听信谗言,冤杀了她父亲。

    她父亲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在军中的好友。

    一夜间,她家破人亡。

    前来监军的太监便是王振。

    王振一死,线索便全断了,沈皎垂眸,寒意扑面,将手中的手炉揣紧,隐隐总觉王振的死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抬起头问“那寺庙叫何名,在何处?”

    “祈安寺,就在城中的槐花巷内。”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陆林转身离开。

    翠蕊将熬好的药端进屋中,递给沈皎,见沈皎面色仍有些苍白,劝道:

    “姑娘,你身子还很虚弱,快喝了药躺下歇息会吧。”

    沈皎喝完药,掀开被子坐起身,打算假借游玩之名亲自去祈安寺走一趟,看能不能寻到些线索,梳洗一番后,戴上帷帽坐上马车出了门。

    车外人群熙攘,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头闾阎扑地,酒肆林立,与凉州大有不同,光是坐在车内凝听,便已能真切地感受到京师的繁华与祥和。

    翠蕊掀开帘子,望着街头的盛况,百感交集地放下车帘,收回手,眼中全是欣羡的目光。

    “姑娘,京师果真繁华,凉州若也能如京师一般便好了。 ”

    沈父身死后,沈皎便被接到了凉州生活,凉州地处嘉庸关与合州边界,嘉庸关一役后,突厥虽因战败,无奈罢战息兵,却仍贼心不死,隔三差五发兵侵扰。

    凉州的百姓,日日生活在担惊受怕中,城内的物资也皆用来御敌极度缺乏,别说这般安乐恣意的生活,每逢战事来临,三饥两饱更是常有之事。

    沈皎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未抬头,声音轻的如微风拂过。

    “会有那么一日的。”

    马车停在寺门口,沈皎置下书,戴好帷帽,在翠蕊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从马车上下来。

    寺门口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似并未因命案受到多大影响,两人步入寺内,随着众人在殿内上了一炷香,捐了些香油钱,出了大殿,时不时瞥见有身穿蓝衣的衙差从后院出入。

    沈皎沿着小径刻意往那边走,见屋前有官差看守,敛足借屋舍前的竹林掩住身形。

    两个官差从后院走出,毫无顾忌地交谈,一时说得投入,未发觉竹林后有人。

    “这王振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举,那芸娘也真可怜,好不容易出宫嫁了人,还要被这老畜生欺辱,也不知这王振素日在宫中身上有没有其他命案官司。”

    “大人说此案真凶另有其人,先回大理寺吧。”

    沈皎听闻此案果真如先前所想不简单,待两人走远,未作停留,转身和翠蕊离开。

    沈皎走后,后院内的屋舍中走出一个白衣公子来。

    那白衣公子生得眉清目朗,腰间挂着一枚名贵的玉佩,一副温润如玉世家公子的模样,通身的气质却凛不可犯,让人望之生畏。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持剑跪地。

    “世子,您要寻的那位姑娘有线索了,暗卫在合州多方打听。沈将军死后,沈小姐便被人从合州接走了。”

    谢淮若有所思地端量着指尖的几枚铜钱,闻言放下手,他暗中早已查过沈家的族谱,沈母因病早逝,沈家几辈人皆是草莽出身,人丁凋敝,三族余下之人也在一场天灾中饿死了,根本没有可投奔的亲眷,古井无波的面上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担忧之色。

    “被何人接走的?”

    “眼下还未查到,应是为了沈姑娘的安危考虑,沈姑娘的行踪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谢淮沉吟片刻,掩去面上的表情,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开口。

    “让暗卫继续寻访,务必要找出她的下落。”

    黑衣人领命离开,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沈皎出了寺庙,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宅院驶去。

    翠蕊见一路上见沈皎一言不发:“小姐,怎么了?”

    沈皎端起茶,啜了一口,道出心中的疑惑:“那个芸娘我总觉得不对劲。”

    从两个衙差方才的交谈中,若杀王振的真凶真另有其人。

    太监因身有残疾,离宫回乡后也只会遭人物议,有权势的太监便会用银钱为自己提前寻一处容身之所,寺庙便是他们能选择的较好归宿之一。

    一个被逐出宫的太监,困顿不已,素日靠寺中周济维持生计,因财杀他这理由明显有些牵强。

    “可芸娘?纵使有作案动机,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沈皎冷静道: “一旦人被逼到绝境,是任何事都做得出来的。”

    翠蕊未再出声回驳,王振所为的确令人发指,那两位狱卒口中的大人,办案手段似是十分了得,迟早也会洞察这一点,既担忧芸娘的境况,又同情芸娘的遭遇。

    沈皎看到翠蕊脸上的担忧,心知她是在同情芸娘,未再说话。

    马车在宅院前停下,两人从车中下来,一回到屋内,沈皎便命陆林去打听芸娘的居所,盯着芸娘。

    一处屋子中,芸娘颤巍巍地将一个破布包裹,藏进炕洞中,用砖头封好,忖前思后,似顿觉这处也不妥,又取出包裹。

    “芸娘,出来吃饭了。”

    屋外传来一道唤声,芸娘在屋中东张西觑一番,还是将目光转向了之间的炕洞,慌忙应了声。

    “好,这便来。”

    芸娘藏好包裹,在桌前落座,方欲下箸,一阵敲门声从外兀突响起,她心里咯噔一声。放下碗筷抬头警惕地望向门口。

    从灶间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男子听到屋外的声响,以为又是衙差登门要问讯案情,对芸娘正色道:

    “芸娘,你先进屋。”

    门良久未开,屋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那日,芸娘无意中在窗外听到王振和黑衣人的谈话。见那黑衣人一身剑客打扮,正在寻找一封密信,她不愿再委身于王振,便提前找到黑衣人,并提出用密信作为交易条件,只要黑衣人能成功帮她杀掉王振,她愿意交出密信,事后,她与黑衣人约好了今早在城外的破庙碰面。

    不料她昨夜回到屋中,将信放在桌上,起身时不慎打翻了茶水,信被浸湿,她慌忙中取出信,才发现这封密信竟然事关一桩惊天冤案,故而,改了主意,没有去赴约。

    屋外之人虽未表明身份,但芸娘却知,来人是那日的黑衣杀手无疑,不是他们两人能对付的,今日即便交出信,亦难逃一死,她凄楚地看向身旁的瘦弱书生,痛疚不已。

    “对不起,夫君,恐怕要连累你了。”

    “娘子,夫妻本是一体,理应患难与共,何言连累。”

    两人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凭空而至,出现在院中,黑衣人执剑而立,神情冰冷地望着两人。

    “看来夫人是想毁约,不愿交出密信了。”

    芸娘从下决心同黑衣人做交易那刻起,便存了死志,若此案查到她头上,这信便是她唯一能和那位冷酷无情的大理寺卿谈判和牵制住黑衣人的筹码,匆忙将夫君牢牢护在身后,了无惧色道:

    “毁约是我有错在先,但信现今被我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若今日公子杀了我,那便永远拿不到那封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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