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黑衣人望着芸娘,眸中杀意腾涌。拇指一动,左手的剑已出了半鞘。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石猝不及防破空而来,直逼向黑衣人面门,黑衣人匆促拔出剑打落飞石,看向飞石射出的方向,屋檐那处虽空无一人,却已心生顾忌,深知再纠缠下去,恐会闹出动静,将周围人都引来,收回剑未敢再贸然动手。

    “今日姑娘既有人相助,那此事便暂且作罢,但愿姑娘不会为自己今日的选择后悔。”

    黑衣人冷冷说罢,不甘转身离去。

    芸娘从死里逃生,舒了口气,望着地上的飞石,跪在地上感激地对着屋顶道:

    “多谢恩公,救我和夫君一命。”

    “夫人不必多礼。”

    陆林将院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冷淡地说了一句,说罢,见那黑衣人离去,随后回到宅院中,将方才在芸娘家和耳闻目见打听来的消息详述给沈皎。

    “芸娘父母早逝,有个夫君叫陈志,是个落魄秀才,两人很恩爱。”

    屋中燃着火盆,暖意融融,沈皎坐在椅子上,放下手头兵书,神色自若,对芸娘是幕后凶手这件事并未过多惊讶,思忖一番。

    黑衣人既肯为密信不惜去帮芸娘杀人,那封密信里定然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和王振的死脱不了干系,她得赶在大理寺之前拿到那封信。

    “将芸娘请过来,就说我想同她谈笔划算的交易。”

    陆林应声离去。

    翠蕊不解道:“姑娘,你要同芸娘做什么交易?”

    沈皎知翠蕊对芸娘怀有恻隐之心,她实则也有些佩服那芸娘,此事若换作她,以她的性子,恐也只会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会等到被欺侮的忍无可忍时才动手,在最初便会设计铺谋让那人生不如死。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那芸娘会答应吗?”

    沈皎先前也不敢笃定,但如今芸娘可谓头上悬剑,背腹受敌,信在她手上,便犹如一道催命符。

    “为了她的夫君,她会答应的。”

    衙差回到大理寺后,没过多久便看到谢淮也回来了,忙起身迎上前。

    “大人,此案的案宗已整理完毕,您现在可要看?”

    谢淮走进屋内,幽思间,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归整好的案宗,径行至案前落座,抬头沉声道:

    “你们前去盯着那芸娘,若有任何异样及时来报。 ”

    两人面面厮觑,虽不知谢淮这般的用意何在,但还是奉令去了。

    黑衣人被迫离开后,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知何时便会再次上门。

    芸娘手忙脚乱地在屋中开始收拾东西,为之后做打算,悉数取出这几年存下的银钱,清算一遍,装入一个绣着两只鸳鸯的钱袋中,拉好束口绳,同几件干净的衣物放进包袱中,随后便出了门。

    陆林行往芸娘的住处,途经一家药铺时,恰巧碰到芸娘从药铺中买药出来,步履上前将人拦住。

    “夫人,烦请留步,我家姑娘想请你前去府中一叙,有事想同夫人相商。”

    芸娘提着买来的干粮敛住步子,听出陆林是之前救自己之人,闻言,不知所以道:

    “恩公,你家姑娘是?”

    “夫人一去便知。”

    芸娘本打算待会儿送陈志出城,瞧了眼天色,因陆林的相救之恩,却并未拒绝。

    陆林带芸娘穿街走巷回到宅院。

    “姑娘,人已请到。”

    沈皎正披着大氅和翠蕊站在院中透气,微微颔首,瞧见两人走进院中,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出声吩咐翠蕊去准备热茶。

    “屋外寒凉,不是说话之地,先进屋喝口茶暖暖身子。”

    芸娘凝眸看向立在屋前的沈皎,见沈皎气质不俗,性情随和,似并无恶意,这才迈开步子。

    俄而,翠蕊拎着烧好的热茶进屋,给两人倒了杯热茶,将屋门从里阖上,回到沈皎身旁伺候。

    沈皎看着芸娘,率先开口,直言不讳道:

    “此次冒昧邀夫人前来,是想同夫人谈一笔买卖。”

    芸娘闻言,戒备地望向沈皎。

    “不知姑娘想和我谈什么买卖?”

    沈皎不再绕弯子,将自己的目的道出。

    “夫人是个聪明人,我知晓夫人是打算投案,欲用自己手中那封信同大理寺做交易换夫君平安,若夫人愿将信交给我,我可以让人送夫人的夫君和夫人安全离开京城。”

    芸娘未想到沈皎竟也是为那封密信而来,沈皎开出的条件着实很诱人,她本打算明日前去大理寺认罪。用信做筹码,以此求大理寺护佑她的夫君,但此举却终究太过冒险,那封密信牵扯朝中的多个官员,她也拿捏不准那位大理寺卿的态度,是否会为了昔日的一桩冤案,而答允她的请求。

    “我若将信交给姑娘,姑娘真能安全送我和我夫君出城。”

    沈皎见芸娘持疑不决,出声给她吃了剂定心丸,打消她的顾虑。

    “夫人放心,今夜我便会让我身边的护卫将你们安全送出城。”

    芸娘现今在京中处境凶险,一边要应付大理寺的衙差,一边还要日日活在黑衣人的威胁之下,王振这个案子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眼下最好的法子确实是离开京城。

    “如此那我便信姑娘一回,只不过须得等我安全出了城后,我才能将信交给姑娘。”

    沈皎点头应许。

    约好碰面时辰。沈皎便让芸娘回去准备,届时会让陆林在宵禁之前护送他们出城。

    芸娘出声作别,沈皎站在廊檐下,目送芸娘离开,掩嘴轻咳一声。

    华灯初上,暮色降临,街巷中人来人往。翠蕊将院中的石灯依次点亮,吹灭火折子,听到咳声。

    “姑娘,屋外冷,还是进屋吧。”

    沈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回想起那黑衣刺客,心底却总隐隐难安。

    “翠蕊,你去车铺租两辆马车,先行在城门口候着。”

    “是,姑娘。”

    翠蕊正欲举步前去,便看见本该护送芸娘出城的陆林又踅回来了。

    陆林神色凝重地走进院中。

    “姑娘,不好出事了,属下护送芸娘回到居所,进院中却看到院内的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看衣着打扮,应是大理寺的官差,屋中到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芸娘的夫君也不见了。”

    沈皎还是低估黑衣人的能力和手段了,未料到,黑衣人为了密信竟敢丧心病狂至此,在天子脚下罔顾法度杀人。

    “芸娘如今怎么样了?”

    “属下本想带芸娘一起回来,芸娘不愿,便径自回来了,回来时,恰好碰上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现下应已经将尸体和芸娘带走了。”

    芸娘最初答应这笔交易,是为了夫君的安危,迫于无奈,如今变故突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的夫君却生死不明,不知去向,交易明显已经做不成了。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沈皎凝思片刻:“黑衣人为密信如此不择手段,在没拿到密信之前,芸娘的夫君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她不认罪,大理寺若还未找到证据,她暂且便不会有事。”

    陆林知晓沈皎的脾性,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担忧黑衣人恐怕还留有后手。

    “姑娘,属下这便让人去安排。”

    “切记万事小心。”沈皎叮嘱道。

    “是。”

    陆林说完,身影转身消失在原地。

    大理寺内气氛沉闷又压抑,后院大堂中摆放着两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

    两个衙差站在尸体旁,悲不自胜,眼错间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忙敛容行礼。

    “拜见大人。”

    谢淮闻讯而至,踱步上前,伸手相继掀开覆在尸体上的白布,视线掠过两人惨白僵冷的面容,又轻轻将白布放下。

    “可传仵作来验过尸?”

    其中的一个衙差道:“禀大人,传过了。仵作说是被凶手一刀刺穿要害,当场毙命,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前,属下接到报案赶去后,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芸娘的夫君也不知所踪。”

    谢淮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转过身,古井不波道:

    “芸娘呢?”

    谢淮语调听似如常,没什么起伏。两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冷意,谢淮虽上任不久,但经过这半月的相处,多少摸清了谢淮的脾性,这位身世煊赫的世子殿下,面上看起来尘外孤标凛若冰霜,私下却与人无忤。

    “芸娘被带回后现押在府衙中。”

    谢淮问罢,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大堂。

    芸娘心不在焉地跪在堂下,担忧夫君安危,连高堂上坐了人也未曾察觉,直到大堂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才回过神,恓惶俯伏行礼。

    “民妇拜见大人。”

    谢淮端坐在高堂上,半垂着眸子,居高临下望着堂下的人,声音清冷:“半个时辰前你在何处?”

    芸娘和沈皎的交易虽未竟,却并不想将沈皎牵扯进来,凄入肝脾,应对道:

    “民妇近来身体不适,去城东的诚源药铺买了些药,回到住处后,便看到两位官爷躺在地上,夫君也不见了。”

    谢淮疑信参半,使了个眼色,示意身旁的衙差去药铺核验芸娘的话。

    “本官听闻你昔日在宫中为婢时,便同王振多有不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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