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莞让徐福进殿中通报,说有事要求见景惠帝。
“还请娘娘在此稍等片刻。”
“有劳徐公公了。”
徐福折回殿中,向景惠帝禀报:"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景惠帝听到韩莞求见,平静的面上微微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恢复如常,不说见也不说不见。
徐福熟知景惠帝对韩莞的特殊,否则以往也不会每次得了什么新奇玩意,便会让人往长乐宫独送一份,只不过景惠帝日日因国事烦忧,韩莞又性子恬淡,没有那些玲珑心思,加之后面万贵妃进了宫,时间一长,纵然东西照送,去长乐宫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景惠帝一直不语,帝心如渊,徐福屏着气,也不敢深加揣测,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候着旨意。
青花缠枝香炉内燃着上好的沉香,殿内清香袅袅,寂若死灰,只有笔落在纸上的窸窣声清晰可闻。
半晌,景惠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微微抬头,思忖一番,本想直接说不见,拒绝的话临至嘴边又改了口。
“说朕忙于公务,改日再去看她。”
徐福忙应了声:“是,奴才这就去回复淑妃娘娘。”
韩莞看到徐福从殿内出来,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便知今日景惠帝是不会见她了。
“娘娘,陛下公务繁忙,说现在没空见您,改日在去看您。”
韩莞听着这番托辞:“陛下这会儿既有公务要忙,那我便先不叨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
两人话毕,在宫内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见韩莞回来。
沈皎放下茶盏,心中虽有了推见,却还是期盼这位淑妃娘娘能带回好消息。
沉嫣等得心焦,正欲让宫婢前去打探一番,却听到宫门口传来脚步声,心中的不安散去,欣喜地转过身。
“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
沈皎抬眸望去,面前的女子面如凝脂,玉软花柔中又带着一丝幽娴的贵气,待女子走进宫中,忙垂下目光同翠蕊起身道谢:“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韩莞端量着沈皎,昔日在永州栖身时,去茶楼听书听过不少侠人义士进京为民申冤的事迹,耳濡目染还以为有这份胆气来敲登闻鼓的会是一位义形于色的英雄豪杰,未料到沈皎竟是位弱如扶病的女子,心中不免由衷生出一抹钦佩。
“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娘娘,怎么样了?陛下可愿下旨放了芸娘。”沉嫣焦急地问道。
沈皎也敛声屏气看向韩莞。
韩莞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黯然道:“陛下并未见我。”
两人心中的那点希冀顷刻间荡然无存。一时间,宫内的气氛变得沉滞起来。
“陛下不见您,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沉嫣心慌意乱地望着韩莞。
韩莞忖度一番,抬头看向沈皎:“姑娘,既愿冒险来为芸娘申冤,想必知晓此案经过,可否详细告知与我。”
沉嫣闻言,起身屏退宫外的太监和宫女。
沈皎将先前对沉嫣说的又对韩莞说了一遍。
“那黑衣人刺客,可曾查到去处?”
“未曾,那黑衣人杀了禁卫后便逃走了,大理寺眼下还未将其捉拿归案。”沈皎道。
韩莞心里计较一番:“陛下感念王振往日的侍奉,有意为王振讨个公道,但王振素日是怎样的人,整个宫内有目共睹,虽大周律例规定杀人案中同谋者也需定罪,陛下让刑部参与此案,应只想尽早为王振讨个公道,王振欺辱芸娘在先,人毕竟说到底也不是芸娘杀的,若大理寺能将真正的凶手捉拿归案,届时便是陛下也无法再说什么,两位姑娘先回去,等着大理寺的消息便是。”
沈皎思前虑后,确实也只能如此了,起身作别。
韩莞让沉嫣去御膳房命人做了一碗八宝攒汤,交给沈皎,请沈皎给芸娘带去,又让沉嫣将两人送出宫。
沉嫣一路引着两人出宫,走到宫门口,深知芸娘脾性,虽听沈皎说芸娘已不再寻死,却仍放心不下。
“劳烦姑娘,见到芸娘后,替我捎一句话,让她好好活着, 莫要做傻事。”
沈皎应下,在翠蕊的搀扶下坐上马车,未让车夫先回住处,而是改道前往大理寺。
京中人烟阜盛,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沈皎方才前脚刚敲登闻鼓,后脚此事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
谢淮听到沈皎去敲登闻鼓,正欲启唇,一名狱卒形色仓皇地跑进屋中。
“大人,不好了,芸娘在狱中出事了。”
狱卒将韩庆私审芸娘之事禀告谢淮。
韩庆非要进狱中审讯芸娘,对芸娘用刑,狱卒也位卑言轻两边为难,大理寺以往审讯女犯时,切实滥用过酷刑,但此陋习自谢淮继任不喜后,便未再用,用刑恐会遭到谢淮的处罚差事不保,推却又会将奉旨前来审案的韩庆得罪。
“芸娘怎么样了?”
“芸娘死不招认她是凶手,那大人便让小人一直用刑。小人手上悠着,未敢下手太重。”
谢淮眸光一凛,为防止韩庆对芸娘不利,一早便下令,不准任何人进狱中见芸娘,殊不知还是防不胜防,命狱卒让人前去请大夫,加派人手看管芸娘。
狱卒离开后,谢淮将思绪又放回到沈皎敲登闻鼓的事上,沈皎应是听到了风声才会冒险去敲登闻鼓,韩丞三番四次欲置芸娘于死地,仍在睥睨窥觎,此案拖得越久越不利,委实该尽快审结了。
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沈皎对门口的衙差说明来意。
衙差让两人在府衙外稍候,进去通报。
谢淮听到衙差的话,让两人进来。
沈皎在翠蕊的搀扶下走进屋内,对着谢淮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拜见大人。”
“姑娘来寻本官有何事?”
“民女想去狱中探望表姐,但狱卒说探望亲属须得获得大人的首肯才行,特来求大人恩准。”
谢淮目光停留在沈皎苍白的面容上,深深地打量沈皎一眼,未阻拦,也未多问,解下腰间令牌,让衙差递给沈皎。
沈皎接过令牌,感激地道谢:“多谢大人。”
谢淮面色冷寂,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从沈皎身上移回到案宗上。
沈皎和翠蕊离开大理寺,坐上马车来到狱前,出示谢淮的令牌,随狱卒进到狱中,让翠蕊去探望陆林几人,她独自携着食盒走向关押芸娘的牢房,狱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来到牢房前,瞳孔一缩。
芸娘虚弱地躺在砖炕上,身上血迹斑斑,皆是被鞭笞过的痕迹。
狱卒将牢门打开,她快步走上前。
“怎么会这样?”
芸娘故作坚强地笑了笑:“是陛下派了人来。我身上的伤瞧着可怕,其实没什么大碍,那狱卒下手并不重。”
沈皎面上的担忧稍缓,细细检查芸娘身上的伤痕,确认都是些皮肉伤,小心翼翼地扶着芸娘坐起身。
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汤,怕汤凉掉,食盒底部还专门贴心地放了热石,从宫中一路过来,汤还是热的。
芸娘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沈皎手中的汤,眼眶不禁一热,知道韩莞和沉嫣的良苦用心,是怕她想不开再寻死。
芸娘如今已没了寻死的念头,只想为死去的夫君讨个公道。
沈皎将在宫中发生的事简要地讲给芸娘。
芸娘抹去眼眶的泪水,对沈皎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念起沈皎身上的伤。
“姑娘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将养了两日,已经好多了,对你用刑的那位大人,夫人可知他的身份?”沈皎借机探询。
以她这几日对谢淮的了解,下令的人不可能是他。
“方才听狱卒唤那人韩大人。”芸娘从内务府被调到长乐宫只负责贴身伺候韩莞日常起居,没过多久,便因王振之事离宫了,并不认识韩庆。
“那韩大人急切地想让你认罪,应与杀你夫君的黑衣人是一伙的。”沈皎推测道。
京中人烟辐辏,姓韩的官员不知凡几,眼下大理寺与刑部奉旨共审此案,这位韩大人恰是协审官员之一,她正好能借着回大理寺归还令牌的机会,进去探听消息。
沈皎提着食盒和芸娘作别,同翠蕊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大理寺。
“陆林他们怎么样了?”
芸娘被刑讯逼供,陆林他们也恐会被殃及。
“陆林他们几人并未受刑。”
看来这位韩大人只是单单冲着芸娘来的。
“那便好。”
沈皎回到大理寺,径直来到谢淮公干的屋子,屋外的衙差却说谢淮有事离开了不在屋中。她将令牌交给衙差,请他转交,见机寻了个由头,佯装忧心忡忡道:“大人,害死我表姐夫的凶犯迟迟未捉拿归案。我忧心得日夜难眠,听说圣上还派了刑部的大人来协审此案,不知派的是刑部的哪位大人,也好让我心安。 ”
凶犯一直未抓获,焦心亦是人之常情,衙差并未起疑。
“派来的是刑部的韩庆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