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为什么躲着我?”赵颂璟盯着原辞质问。

    “你一来,我就出现了呀。”原辞仿若无事般,捏着她的手指。

    赵颂璟抽出手,把他的脸捏正,要他直视自己。“原辞,回答我。”

    原辞眼睛闪了闪,说:“颂璟,你好凶。”

    赵颂璟身上挂的剑也动了动,仿佛在附和原辞说:没错。但赵颂璟不理会他们,她咄咄逼人:“我很担心你。”

    “又凶又让人无法拒绝。”原辞笑了笑,想把这件事含糊过去。

    “哎……”赵颂璟第一次学会了叹气,呼出的气息落在原辞的下巴上。原辞就低下头,碰了碰她的嘴唇。

    赵颂璟放软语气,道:“我回到我的身体里了。我已经能感受到出生时候,母亲放进我身体里的鬼气,还能调动颜则多年练出来的力量。”

    “你放弃我为你凝聚的身体时,我便察觉到了。”

    “你会不会怪我?浪费了你的心血。”

    原辞摇头道:“并非浪费。你忘了吗?我承诺过,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我现在想将颜则要我的做的事情继续下去,想为你去杀卞城王,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吗?”

    原辞失笑道:“以我之矛,攻我之盾呐。颂璟太聪慧了。”

    “抱歉,我在学着成为颜则,一时没回到自己这里。”

    “为什么?”

    “因为颜则才能解决难题。”

    原辞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为何要像颜则,你原本就是她。我曾经以为有人寄居在你身体里,可是你与‘她’认真的时候分明一模一样。只不过当你将智慧隐藏,你学东西要慢一点而已。颂璟,天真浪漫的是你,机敏谨慎的也是你。”他撩开床头的雾纱,后头竟然连通另一处大殿般的宽阔空间。层层书架向纵深处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从竹木书简到纸书,几乎包罗万象。“你记得这些吗?”

    赵颂璟摇头。原辞放下雾纱,指尖绕着她的发梢,转一圈,屋子变成刚进来时的石洞模样,再转一圈,又变回窗明几净的厢房。阳光照在赵颂璟背上,将她晒得发热。原辞抽出手帕,擦拭了她额头上的细汗,手指再微收,阳光随即变得稀薄——原辞对仙力的运用愈发炉火纯青了。

    “这个山洞是你在鬼界的居所。”原辞说,“你几乎将三千年来落笔成文的书卷全部通读。无怪乎你会问出天南海北的疑问。而我竭尽所能带你纵览古今,只不过是帮你回忆既有的知识罢了。你和‘颜则’,是同一片土壤上的同一朵花,不过有时候将花瓣示人,有时候连花瓣也不肯给人瞧,这片藏起来的花瓣名为‘智识’还是‘感情’呢?除了你,谁也不知晓。”

    “兴许连我也不知晓。”

    原辞微微一愣,又抚着赵颂璟的后背轻笑起来,“这就是‘颜则’苦心孤诣布局的缘由吗?”

    “智识”与“感情”哪能那么容易区分开呢,它们连千头万绪的乱麻都不算,它们本是一体。颜则杀人的时候,心会痛吗?赵颂璟会痛。尽管“智识”那么骄傲,总是责怪“感情”的软弱,可是她们只杀过父皇赵儒意。

    “阴阳罗刹是‘颜则’留给我的心腹?”赵颂璟问。颜则既然布局了,便不可能让赵颂璟无知无觉地醒来。

    原辞肯定道:“是的。他们对申笙与符兰期照顾有加,我想若非信任,你不会将申笙的事情交给他们。我来到地府,却无法再次找到鬼王宫殿入口时,便舍弃肉身,附在了阴阳罗刹身上。他们对我知无不言。可惜的是,你的心思太缜密,并未将太多消息告诉他们。”

    “你现在的身体还是阴罗刹的?”赵颂璟偏题了。

    原辞想起刚刚赵颂璟的吻,唇齿间仿佛依然有绵长的气息。他也心猿意马,想到不管是颜则还是颂璟,赵颂璟给他的柔软都是真实的。颜则那时,还给他捡药箱不是吗?

    他说她“心思太缜密”,说事实便好,没必要因为她在沙漠不告而别,便参杂几分苦涩的埋怨。不过,赵颂璟并没有察觉他的这点“私情”……她用力搓他的嘴唇,好像能把刚才的耳鬓厮磨都搓干净。

    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同以往,能给原辞搓掉一层皮。原辞按住她的手,顺势脸颊贴在她的掌心里,“放心。你强上弓的时候,我便将阴罗刹送出去了。此时的身体,由我凝聚,属于我。”

    原辞已经能随时随地凝聚一副凡人身体了吗?他已然脱离了天地施加凡人身上的枷锁。

    “原辞,我可以问你一件隐秘的事吗?”

    “我对你没有秘密。”原辞轻轻摩挲她的掌心,搂着她的手也压得很紧。

    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有多喜欢触碰赵颂璟,仿佛时时刻刻都要赵颂璟感受到他。尤其赵颂璟向他袒露无遗,身体的每一寸都接纳他之后,没了礼义克制,他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挨着她。刚刚见面时,缠在她身上、夹着她的脸磨蹭的究竟是阴罗刹还是原辞?或许他也说不清。

    但赵颂璟不想让他靠太近,他身上的仙气对她这个半鬼而言简直是珍馐。方才唇齿相依,她甚至有点想用力咬破他。她想,要是她真的偷吸一口仙气,原辞会很乐意地将自己奉上。

    原辞才是天真浪漫,他心仪赵颂璟,便对赵颂璟从里到外都欣赏、喜爱。如他所言,他对她全无保留。

    赵颂璟问:“原辞,你的仙力是不是早就飞升了?我说的‘早就’是指更早的时候,远在我们重逢之前。”

    “颂璟果然聪明伶俐。”原辞承认道,“九年前,师父登仙时,我便随之突破了桎梏。”

    “可你……”

    “天上仙宫朝我敞开,我上去兜了一圈,了无意趣,所以就回来了。”

    他说得好轻易,仿佛说去皇宫花苑里逛了逛,没什么意思,他就回家去了。可那是仙界啊。没有生老病死的仙界,没有战役的仙界,天地万物任君采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界。

    “你回来之后,就一直压制着身体里的仙力?”

    “需要的时候再调用。”

    “可是成仙的人都要到天上去。仙者对你的离开,不生气吗?”

    “大抵是师父替我从中斡旋。我心不在仙宫,留在上边并无意义。”

    “上边长什么样?”

    “嗯……不大记得了。大约是云烟飘摇,宫阙林立。有些像我们在枫林沙那遇见的海市蜃楼。”

    “你问仙者,为何不眷顾人界了吗?”

    “问了,仙者回答人间万事自有定数,历史如车辙滚滚向前,而驾马者唯有凡人。”

    “可如今天秤倾倒,分明是鬼牵引人界的缰绳。”

    “是啊,所以我要杀了卞城王,甚至鬼王。”原辞轻声说,“那样,我也对得起师兄了。”

    赵颂璟望见他眼里的哀伤,一个可怕的猜测浮在她心头。她强装的颜则后退,赵颂璟探出头。她会畏惧、胆怯。她抓紧原辞的手,问:“宫主……以死逼你登仙?”

    原辞沉默不语。

    身为司命宫宫主,晏林深与仙不过一线之隔。他来到鬼界救原辞的时候,卞城王分明被震慑住,不敢擅动。可是司命宫之战,卞城王轻易便偷袭得手了,快到姬恒无法反击、宿淮来不及救援。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晏林深主动放弃了防御。

    原辞与晏林深一道修炼,他怎会不知晏林深的功底?他追着赵颂璟匆匆赶回,见师兄骤然逝去,便知师兄深意。

    在师兄无数次找寻他时,倘若他能回以只言片语,师兄是否就不会如此决绝地离开?

    原辞是个重情之人,他视晏林深如至亲兄长,晏林深也知晓这一点。他死之后,原辞与鬼界,从此不共戴天。

    人界与鬼界三千年的纷争,实在太残忍。为了胜利,死亡成为一种手段,谁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没有仙界,我们一样会赢。”赵颂璟看着原辞的眼睛,安抚他们彼此,“仙界冷漠无情,你去了一定也待得不高兴。所以不去了,我们杀掉阎王,让鬼王也臣服。人间太平,就能告慰师兄了。原辞,我也尊重你的抉择。”

    “叮呤叮呤”铃铛被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阴罗刹飘飘转转的询问隔空传来,“判官大人——可尽兴了?泰山王等着见您哟——”

    原辞抢先解释道:“铃铛是我幻化的叩门声,阴罗刹那样说话不是我弄的。”

    “我知道阴罗刹是故意的。”赵颂璟说,“但你,要不要和我坐实?”

    “要。”贪图欢愉的本能比思考反应更快,原辞说罢,红了脸颊。他为了掩饰,遮住赵颂璟的眼睛就亲吻她。

    但是只到亲吻。赵颂璟推开原辞,说:“别让泰山王起疑。”

    原辞都用仙气蒙住鬼谏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颂璟。我觉得还是颂璟可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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