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不喜欢过好日子，先帝当皇帝是否平庸是否无能对他们这些一辈子活在后宫的奴才来说也没多大关系。

    但先帝的宠妃能嚣张到跟后宫的女主人对着干，就和他们有关系了。

    开国帝后都是伟大的人，这对夫妻虽说是打仗的时间多，在位的时间短，但也是在这短时间里梳理顺了无数规矩，力争一个哪怕自己的后代是个棒槌也能按部就班的当一个守成之君不至于像前朝一样把自己玩完。

    后宫与前朝分开、皇后掌有最大权力也是这个时候定下的。开国皇后在女子卑微的情况下为她们争取到了最大的权利：比如大臣的夫人们虽然不能发表意见，但是能替夫上朝记下一些事情回去转述；比如后宫完全是皇后说了算，所以后宅也全是正妻做主。

    先帝在宠妃、也就是本朝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罪妇费氏入宫之前，他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王太后，的的确确也是大权在握的，夫妻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

    直到费氏入宫，迷了先帝的心窍。王太后和宠妃互相斗法，今天你卡我的用度、明天我就告你的黑状，两个人撕扯的不可开交，先帝又只偏心费氏，连带着其他的妃子也心思浮动。

    头上的主子打架，遭殃的就只有奴才。

    王玉还不是玉姑姑的时候，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才和邻家的哥哥一起把自己卖进宫里。那时候还不算太平，入了宫当奴才，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不用夜夜担心山贼是不是会来，不用日日担忧自己会不会随便嫁给半截入土的老爷，不用挨打挨骂还要干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活儿。

    但她依然没过上几天好日子，直到费氏被废打入冷宫，动不动就挑一个罪名发落一个奴才的事情才算告终。

    现在的皇后就很好，有强大的母家，有自己的底气，也有皇上的爱护，脾气也硬。把皇后的权力把握的很牢，一丁点都没让蠢蠢欲动的王太后沾染。

    最重要的是皇后把后宫各处理得顺顺的，玉姑姑珍惜这种顺。

    皇后不喜欢很多人在她身边聚成一团，说是看着就头疼，所以屋里只有玉姑姑一个侍奉，旁的宫女要不在门外，要不在院中，只待一声令下就显出身形。现在各处的掌事宫女和太监大部分都是皇后新提拔起来的，她不探究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只要人好用就行了。

    但是人都有私心，人都想过好日子，包括玉姑姑在内，这次选秀能够牵扯到的地方全都用足了劲儿想好好表现自己。

    皇后信任她，哪怕是七个秀女出了事也不曾问责，只是骂秀女们蠢笨浮躁。玉姑姑心中感激，便十分自责：自己就应该把秀女们都当成是木头，是石头，是那不通人事的荒野怪物，如此才能用千百倍的心力去教导、去盯梢、去严加管理这些年轻姑娘。

    她平静的又往窗外扫了一眼，心思坏又脑子蠢的，总会让人想起费氏。但如果是现在的帝后，就算有再多的费氏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

    “你说有个秀女和王太后家的打起来了，王太后要治罪那个秀女和几个劝架的秀女，母后赶来拖延了一下时间，秀女们最后被皇后带走了？”

    庄昭，大隆最崭新的一位皇帝，有点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小太监的传话。

    他问：在储秀宫打起来的？

    小太监回：在御花园打起来的。

    庄昭觉得有点牙疼，恒春园那群伺候花草移山布景的为了六月底的面选已经给他来来回回递过很多方案了，看得出来是铆足了劲想表现一下，现在有七八个秀女在御花园打了一架，他都不太敢想御花园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太想恒春园的又该怎么对他请罪诉苦。

    庄昭看多了司婉动手打人的样子，丝毫不怀疑这些柔弱女子的战斗力。

    “皇后怎么说？”

    “娘娘撵出去了一个，其余的都在院子里罚跪。”

    “才撵出去了一个？”

    庄昭不信，他皱着眉踱步，使劲儿扒拉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所谓系统的什么界面。

    “她生那么大气才撵出去一个？”庄昭不信，他觉得有点委屈，于是接着问，“是不是王太后又对她说什么了？”

    小太监摇头。

    “是不是王太后又对母后说什么了？”

    小太监还是摇头。

    庄昭看着那个鲜红的刺眼的扣十分，仿佛那是血淋淋的大字。

    “那皇后在气什么？她难道是要憋着火朝朕发吗？”

    “娘娘可能没有很生气。”

    “她怎么会不生气，她们让她丢了那么大的脸，”庄昭冷笑一声，“上次让她这么丢人的她可是当场就冲脸扇的巴掌。”

    庄昭十分肯定：司婉她就是憋着火想朝朕发。等朕去了坤宁宫，司婉必定先装作看不见朕，等朕巴巴上前时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昭哥来得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呢。然后叫两个或者几个机灵的小宫女活灵活现的给他表演一番所谓的好戏，再装模作样的大声叹气说果然没有当时精彩，不如昭哥你自己去看看吧。

    然后他就要把司婉哄好，先表示自己尚不知情，再批判犯事者的罪过，最后体谅司婉的辛苦，顺手处理了那些人来提现自己的立场。

    但这一套现在不管用了，因为他是皇帝，自然而然的会有人把那些能把司婉惹怒的事报告给他。

    庄昭心中愤愤，他又仔仔细细的看那界面，面上就带出来几分。他想那些个女人弄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要算到他头上，转身就又想到选秀最终还是为了他；接着又想说皇后只会迁怒，但想到要是自己盯到最后出了事，那自己要发更大的火。

    但还是觉得很委屈：凭什么秀女们惹祸了司婉要掉朕的好感度？

    然后对着所谓系统的存在斩钉截铁：要不是因为你朕早就和司婉分道扬镳了！怎么会天天受一个女人的气！

    系统烦他，宿主这句话都说了好几年了，就装死不理他。庄昭把地踩得咚咚响，觉得自己脚有点疼了就停下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总管太监：“王林，你把这事——不，所有的事，从头给朕讲一遍。”

    ——

    大隆的选秀其实还是前朝的架势，开国帝后岁数都大了，没有必要也懒得折腾这些琐碎的章程。而下一任登基后才是大隆正式拉开帷幕时，可见岁数也不乐观，这位忙着大刀阔斧的改革，改着改着发现选秀这件事还能顺手筛一下人口，就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皇后，这位皇后也是跟着婆婆上过战场的，接过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对女子的好处、尤其是秀女的放松到了最大。

    紧接着就是先帝，帝后不和闹得民间正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皇家都这样了，我宠妾灭妻也不过是上行下效。所以选秀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办过几次，就那几次还是为了给儿子们和亲戚大臣们找老婆。

    所以这一次的才是正儿八经的选秀。

    秀女们到了皇宫后就能轻松一些，六月步入夏季，舟车劳顿、提心吊胆的秀女们就可以塌下心来学习书本知识了。

    到了这个时候，秀女如果有什么亲朋好友在宫里，就可以打个申请，妃嫔们确认了，就由一个储秀宫的小宫女带过去，两边相见，把话讲开。秀女们愿意留下拼上一把就把人安安稳稳的送回去就行，不愿意的就由妃嫔们上报给皇后，皇后痛痛快快把人名划了，大家都省时省力，也省的最后乱点鸳鸯谱，用旨意拴住一对怨偶。

    江贵妃突然发难就是因为这件事。

    六月初三，上午，秀女柳氏与秀女张氏分别探望了贤贵嫔和张嫔，张嫔处还好，嫡亲的姐妹两个短短的说了几句话，张嫔就带着大公主去了皇后那里。

    问题就出在了贤贵嫔和柳氏身上。

    如同一枝娇弱花朵般的贤贵嫔不仅命人将柳氏推出了正良宫，还砸了一堆瓷器摆件，当下就大张旗鼓的宣了太医，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依照贤贵嫔往日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这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但凡错过都会十分遗憾的事情。

    大隆后宫是皇后/皇贵妃一人，居坤宁宫/翊坤宫；贵妃二人，居永乐宫和永宁宫；贤妃淑妃各一人，居正良宫和正德宫；妃四人，居长清、长华、长宁、长慧；贵嫔四人，居玉泉、玉华、玉霄、玉棠；昭充修良四嫔十二人，居四苑十二阁；嫔及以下不计数，没有固定居住的宫殿和抚养子女的权利，说的不客气一点，她们只是待遇有所区分，算不太上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

    其余如同太子、亲王、皇子之类均为一正妃，二侧妃，四侍妾，其余不计数。

    贤贵嫔是庄昭登基后，从府邸侍妾直接册封为的贤妃，后来因为意外致使江氏小产，才降为贵嫔，但仍保留封号，禁足于正良宫内，江氏也从妃位升为贵妃。

    江贵妃倒是很看得开，养好了身子后还去安慰了几次心怀愧疚的贤贵嫔。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好了，恢复成了以往那个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美人，这件事一出，江贵妃顿时摔了手中的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