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张老四就起了个大早,照例去井边打水,一桶水打上来,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他定睛一看,这打上来的水有些泛红。
“哪个晦气的,往井里扔死东西!丫的,不得好死!”张老四一边咒骂,一边将水泼到了地面上。村里孩童,有时恶作剧,喜欢将什么死鸡、死鸭、死老鼠往井里扔,屡禁不止,也只能自认倒霉。
张老四奋力将水桶往下一扔,这些死物总要捞出来才行。只听沉闷的一声,又只是一大桶水,什么也没捞着。只是这桶水愈发红了。
他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随着公鸡一声长长的鸣叫,日头初升,秋日里带着冷意的晨光洒在张老四身上。
他哆嗦着双腿走向井边,鼓起勇气向井内看去,只看得到一片红色。一件红艳艳的衣裳如同灌了气一般,鼓在井水之上。
井水缓缓涌动,而后一直泡发了的青白色手露出了水面。
“苍天老爷啊!”赵老四吓得撒腿就跑,赶紧去报官。
“天子脚下,发生命案也是很正常的。”裴宋懒洋洋地靠着谢亭林的案几。宽大的袖袍盖住了一半的卷宗,谢亭林不识得,但他知道这是上好的缎子。
这位裴大人晨昏点卯,除此之外,不是回府歇息,就是品茗逗鸟,过得好不快活,没一点做官的样子。
谢亭林坐着,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颚线,他在内心唾弃自己,一开始竟被这种人所迷惑。
他寒窗苦学十余载,才博得这一个小小官位。而这位裴大人不知动用了何关系,轻而易举地入了这大理寺,显得他们这些寒门子弟的努力多么可笑。若是兢兢业业,他也无话可说。
“裴大人本就尸位素餐,若是不想查案,不如直接打道回府。”他又看了看裴宋,缓了口气,“回府还能好好保养保养身子。”
裴宋看着谢亭林那张气鼓鼓的脸,就想笑:“谢大人,你说话可真是直接啊!”他身子一转,衣袖带起卷宗簌簌作响,站到了谢亭林对面,双手撑着案几,弓下身子,直视谢亭林的目光:“这次是我特意求大理寺卿与你共查此案。无檐兄,这几日怕是要被我叨扰了。”
谢亭林发现裴宋这个人没皮没脸的,不想和他费口舌之争,抄起面前的卷宗塞到裴宋怀里:“裴大人,自己先看看吧!我可不是什么说书人!”
天子脚下,人命案并不稀奇,而这桩案子奇在死者——一个穿着嫁衣的和尚。
官府来得很快,不多时,便打捞起了尸体。死者一身血红嫁衣,嫁衣绣花精致,领口处缀着珍珠。身体肿胀,但勉强可辨面目。仵作司明一看便知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手掌粗壮,宽鼻大耳。
男子穿嫁衣溺井而死,定会成为井中奇谈。司明看着围观的群众,只让衙役动作快些,早点搬到衙门里去。
不承想,搬运过程中,男子头上的假发掉了下来。当场就有村民大喊:“是个和尚,头上全是戒疤!”人群当即哗然起来,议论纷纷。
这具嫁衣和尚的尸体在官府放了多日,无人认领,查案亦是毫无头绪。可京中竟是人人议论。官府便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目光逡巡了一圈座下,便捋着胡子,含笑道:“谢亭林就你负责此案吧。新科状元查新娘和尚,新上加新,绝配啊!”
说完,便拍了拍他那大肚子,出门斗鸡去了。
这桩奇案,裴宋当年有所耳闻,想着这不就是报答谢亭林前世恩情的好机会,便寻了大理寺卿,要协同办案。大理寺卿乐得清闲。
裴宋看完卷宗,问道:“那我们现在先干嘛?”
“验尸!”
仵作司明将两人迎进验尸房,领着两人,走在前头。一进去,一股臭气就熏了过来。
“大人其实不必亲自过来。”司明沉着脸,这些贵人们,他哪里不晓得,假模假样地过来看看罢了。
“呕!”
他在前头听到那清晰的巨大的干呕声,想来也知道是那名动京都的裴宋大人受不了: “裴大人,您尊贵惯了,还是早些离开吧。”
一回头,怎么是谢亭林大人!
裴宋耸肩、摊手。
这里的情形比起地府差远了呢,他会怕,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