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泞顿住了。
景谈音量很小,字音却咬得很清楚,干净清冽的嗓音若有若无地抚过他耳廓:“先整理一遍自己没熟的知识点,分版块来复习,一味去记阅读技巧反而得不偿失。课内文言文和古诗词都需要硬背,看看自己熟没熟。现在你还可以看看作文。”
池泞眨了几下眼睛,从话里还能听出有些震惊的意味:“你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个字,有进步。”
景谈把视线收了回来,薄唇紧闭。
池泞脑海里崩出三个问号,不是在夸他吗?怎么又不说了?
经过思索之后,他把自己的复习资料收了起来,过一遍课本需要死记硬背的内容。
查漏补缺之后,他把自己没熟和稍熟的部分归为一类,需要加强记忆。熟透的部分可以先往后靠,错误率较高的题目被他抄到一块,明天重新复习一遍。
景谈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池泞心虚地瞄了一眼身旁的人。
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位自动散发学霸光芒的年级第一,不太高兴。
下课后,景谈雷打不动地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铅笔钻研题目。
池泞的榆木脑袋开不了花,拿不准景谈突然不出声的缘由,只是心中直觉告诉他,得哄哄。
池泞勾着贺咎言的脖子,把他从男生堆里拉出来。
两个人靠着楼梯走道,池泞低着头不说话。
贺咎言纳闷:“你想干嘛?有话就直说啊,脑子里弯弯绕绕的,我又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池泞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咎言,你说一个人突然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贺咎言摊手直说:“如果是上课,那就是老师来了呗。要是没有条件限制下,突然不说话,那你就要思考一下自己有没有说错话让别人不高兴了。”
后一个猜测可能性较大。
池泞的话锋一转:“那假如是景谈突然不说话了,你觉得是不是要考虑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了?”
贺咎托腮沉思:“原来是大神啊……景神还会说话?他不是一直都不爱说话吗?”
池泞迟疑道:“这……也不一定吧,我就坐在他旁边,有时候还是会讲的。”
贺咎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斩钉折铁道:“肯定是你说错话了。”
池泞呆愣了几秒,反推上课时景谈说话的片段,随后无辜道:“我?我记得我没说什么啊。”
贺咎言摁着他的肩膀:“你脑子灵活一点,你想想你到底说了什么。人家大神下凡跟我们这群凡人渡劫,你别把人家大神逼回去了。”
池泞今天跟景谈唯一说过的话,就是夸了他一句。
他大概能懂景谈当时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
池泞示意贺咎言先放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把他哄好。”
然后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池泞在书包侧袋抓了两颗青柠味的糖,扣在了景谈的桌面上。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估计现在都摇上天了。
池泞认错的态度十足,低低地扯着嗓子:“大神,我错了我错了。我应该认真听你讲话的。当时只是有些受宠若惊,你居然会跟我讲那么多话而已。其实我有认真听你话,有计划地复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跟我讲多两句呗。”
他的皮肤光清白净,头顶翘起了几根软毛,这会儿靠得近,那几根头发若有若无地蹭过景谈的颈侧。
一双杏眼里缀了点亮光,皎若星辰。
景谈不慌不忙地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斜了他一眼:“知道错哪了?”
池泞点头:“清楚得不得了。您长篇大论跟我说一大堆,最后得到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我可太清楚自己错哪了。给你两颗糖,原谅我吧。”
景谈浅浅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池泞听的。
至于那两颗糖,他收下了。
*
为期两天的联考在周三开始。
两天不多不少,却足够煎熬。这次题目难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变态,看得差生直奔电子厂,看得中等生含泪上大专,看得尖子生捂脸掩悲伤。
贺咎言在饭堂打多了两个鸡腿,叼着鸡腿擦眼泪:“谁让出题人这么出题的啊?我在考场都快崩溃了。特别是死数学,我最后二十分钟才写到第十七题,我想拿答题卡擦干眼泪都来不及。”
许少华作为班级里的顶梁柱之一,看着盘里的饭菜也是毫无食欲:“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人的题目,我在考场上都想吐了。数字又多又难算,根本算不出来。”
池泞默默把盘里的丝瓜、包菜、胡萝卜丁挑了出来,挑了一大半,发现比刚才还难以下咽。
坐在饭堂的一干人,全都是本次考试的受害人,心理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他估摸着这次数学是要完蛋了。
贺咎言仰天长叹:“还好我是艺术生,高考考这种题我真得够呛,怕自己连大专都没得读。”
许少华仰天长叹加一:“还好我是艺术生,我真的不太适合文化生这条路。”
孙镕仰天长叹加一:“还好我是艺术生,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池泞低头戳了两下盘里的鸡腿:“这鸡腿凉了不好吃。”
“你还想着鸡腿啊?”贺咎言万念俱灰。
池泞哭笑不得:“我知道自己这次考试凉了,对食物的评判标准高了点不行啊?”
贺咎言昂头应了一声:“那没事,我心悲伤着。”
这次的考试难度都有目共睹,星期四考完最后一科,教学楼的开始集体撒试卷碎片。
保安大爷边打电话边嘶吼着让楼上的学生住手。
怨恨不是一般的深,大部分学生连考试的草稿都不想留,一个劲地往楼下扔。
贺咎言路过被砸了一个纸团,当场开骂楼上一群没素质的。
宿舍里的人还没齐,林松便开始密谋着今晚的狂欢地点。
池泞通常不会参与讨论。
贺咎言骂骂咧咧地回到宿舍。
林松晃着椅子,说:“看样子挺狼狈啊,干什么去了?”
宣怒的闸口被打开,贺咎言忍无可忍:“那群没素质的,一直在楼上扔纸下来,又不是毕业了。这次考试难度大,大家都不想看试卷对答案,干脆扔了。我真的很想把上面一群低素质的都骂一遍,能不能看看底下有没有人啊,我被砸了两次!”
黑壮表示深有体会:“对啊,一群神经病,我路过教学楼的时候也被误伤了,他们管都管不住。”
林松刷着学生群的消息,说:“哎,今晚干嘛去啊,考完了准备去哪?”
贺咎言简直要累瘫在床上:“你们定吧,我心累了。复习阶段复得我两眼发黑了,再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我都快抑郁了。”
学校的规定就是,大考前一周都不允许有学生踏出校门,专心在校学习。现在考完了,他们心态也崩了。
贺咎言垂死病中惊坐起:“不对,语文选择题最后一题是不是选D啊?”
林松迷惑:“你还想着对答案啊?”
贺咎言:“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唯一能有把握的做对了没。”
池泞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回答:“是D。”
贺咎言又躺了回去,嘴里念着菜单:“红烧排骨、宫保鸡丁、辣椒炒肉、酱板鸭、烧鸡、手撕鸡、盐焗鸡、柠檬鸡爪、酸辣粉、螺蛳粉、过桥米线、兰州拉面,全都到我胃里吧。”
林松耳朵围绕着贺咎言点的菜名,劝导:“你现在点菜单也没用,打开手机点才有用。”
“我决定了,”贺咎言说,“我们去吃自助餐吧。”
黑壮打破他的幻想:“我们学校附近哪有自助餐?要不你现在打个车?”
挑来挑去,林松才看中一家能吃饭的店,“要不去青州广场?距离不远,那有家火锅店,好评很多。”
贺咎言一闭眼就想起了今天中午食堂的饭菜,这一点让众多学生很不满,每到考试这两天,饭菜质量直线下降,菜品减少了,味道还变差了,连平时和蔼可亲的阿姨都黑脸了。
他今晚肯定不会再踏进食堂半步。
“那就去火锅店吧,我快被今天食堂的饭难吃哭了。”
四个人凑齐了,还有严青佑不在场。
林松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要不要在宿舍群里跟他说一声啊?”
贺咎言皱着眉:“叫他干嘛?每次他不都是泡在宿舍或者班级里学习吗?上一次我就感觉到……他好像故意不想跟我们拉近距离。”
黑壮耸耸肩:“他这人挺怪的,不乐意别人跟他交谈,我之前问他一个问题,他那眼神让我不敢恭维,抱着书本又滚回座位了。”
想不通看不懂的不只有他们几个,池泞也发自内心感觉,严青佑这个人不太好接近。
景谈是外表高冷,气质和实力拒人千里之外。但严青佑,是外表扎刺,性格和其他人合不来,跟景谈是两种不一样的极端。
上周星期三发英语试卷那一次,池泞分辨不清严青佑眼神所传达出来的内容,只感觉到目光触及他皮肤之处,浑身都在叫嚣着这人不容靠近。
贺咎言挥挥手:“算了算了,不提他了。一个宿舍的,管他那么多干嘛。”
池泞关于严青佑的猜想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