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果然如景谈所言,池泞发起了高烧。
他迷迷糊糊扒拉着被子,一个劲地说热,拦都拦不住。
景谈被他吵醒,把半片退烧药塞进他嘴里,灌了不少水才让他咽下去。
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个人。
期间没再烧起来,不过中途池泞实在撑不住,抱着垃圾桶吐了一次,连带着未消化完的退烧药一并吐出来。
他深喘两口气,抓着桌子的玻璃杯灌水进嘴,漱完口之后尽数吐进垃圾桶。
景谈没怎么合过眼,拿体温计给他测过一遍,现在接近高烧的范围,再给他吃药也来不及。
景谈回房间翻出一件冬天的风衣给池泞披上,花钱打车,半拉半托把他塞进车里,送去了医院。
池泞睡觉很不老实,在车上脖子扭着不舒服要掉眼泪,脚突然抽筋发疼要掉眼泪,衣服捂着太热,景谈不让他开窗也要掉眼泪,整个过程半梦半醒,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消耗了对方抵达极限的耐心。
医院消毒水的清洁味和婴儿此起彼伏的啼哭声让池泞有些反感,体内跟烧起火一样,想睡也睡不安稳。
景谈用手机扫码预约挂号,池泞在一旁嫌弃医院的椅子太硬,睡着不舒服。
“你先安静会。”景谈睡眠不足,被吵得头晕。
池泞闭上眼睛:“哦。”
“你身份证号多少?”景谈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自己输,挂号用。”
他不太熟练地输了一串号码进去:“应该是这样。”
景谈:……
预约成功,进了科室,医生简单问几项情况,开了药单,让他们去大厅缴费。
池泞这种情况还需要打吊针,景谈陪着他打,争取点时间补觉。
早上太阳升起,池泞针管里的最后一滴药水滴完。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池泞睡了个安稳觉,体内那团火消下去,体温恢复正常。
从小身体状况异于常人的他,四年多没有发过烧了,这回的病来的气势汹汹,大半夜不仅折腾他一个人,景谈这个做伴的也被折腾。好在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虽然没有恢复至平常那么有活力,好歹大脑能正常运转了,不再说迷糊话,周身的病毒细胞也没有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景谈六点半的生物钟让他清醒,醒来后下意识看向池泞。
池泞脸色如常,撑着下巴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醒啦?”
“嗯。”
“护士帮我拔了针管,可以走了。”
景谈用手机打车,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校?”
“下午吧,我还想睡会儿,况且我脚还疼着。”
“嗯。”得到答案,景谈打字汇报给手机那头的人。
“跟谁聊天呢?”
景谈收回手机:“你说谁?”
池泞猜测:“我妈?”
“嗯。”
“那你问问她,为什么当妈的,连自己儿子生病了都不管,也不来看看。”
景谈说:“秦校长上任不久,要处理的事很多。”
池泞有些不满:“你还帮我妈说什么话?”
“实话。”
医院门口的车停了一辆又一辆,景谈看车牌号才能找到自己打的车。
景谈打开车门,池泞还抱着手臂一动不动。
他无奈地退后一步,表示让池泞先上。
池泞点头:“不错。”
这小少爷脾气还不小。
景谈浅笑一声。
回到公寓之后,景谈先行洗漱,背着书包出到玄关出,不放心地回头,池泞刚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水珠。
“你……中午吃什么?”
池泞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
“我给你打包白粥,自己别动手。”
池泞应:“哦。”
景谈又说:“脚上记得涂药酒,不然你下午回校走不了。”
“哦。”
景谈走后,池泞回沙发躺了一会儿。
墙上的吉他好像撤走了,只留下一把尤克里里,尺寸不大。
好奇心驱使他向前,反正净躺在沙发上也没什么睡意。
品相很好,没有积灰,看来经常使用。
景谈那样的人,拿起乐器时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心中的疑惑不止一点,景谈需要佩戴助听器,说明他的左耳听力有障碍。一个听力有障碍的人,偏偏又有着对音乐的执念,当真是与众不同。
那股困意又涌上脑门,池泞躺上沙发补了会儿觉。
平时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的情况很少,今天算罕见了。
池泞睁开眼,已经将近傍晚。
出了一身的汗,不过状态比早上更好了,额头摸着也不烫。
他是陡然从梦中醒来的,关于那个朦胧不清的梦,一点也不记得了。
景谈正巧开门进来,在玄关处换鞋。
“终于醒了?”
池泞惊魂未定地转头,见到景谈之后,舒了口气:“刚醒。”
“怎么了?出了一身汗,额头那里还有汗珠。”景谈的视力是真的好,一眼能看出。
池泞摇头:“做了个梦而已。”
景谈把打包好的粥放到桌面上:“去洗把脸吧。中午看见你在睡觉,没叫醒你。”
“嗯。”池泞拍着额头一步一步进了浴室。
他出来的时候,景谈问:“你没涂药酒?”
池泞当时想着睡觉,就没有打开药酒瓶。
“忘了,当时太困。”
“那你先把粥喝了。”
池泞听话地掀开白粥碗盖,喝了两口之后,眉头轻皱:“这粥没味道。”
“白粥本来就没有味道。”
池泞:“喝不下去。嘴里还有股药味,苦。”
“你可以去厨房加勺盐。”
池泞垂下头:“算了。”
景谈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今晚回校还是等明天?”景谈敛了笑意,问。
池泞含着粥思考了一会儿:“明天吧。”
“你手机充电没?”
池泞摇头。
“秦校长给你发了很多条消息,你没有回。”
池泞“啪”地一声盖上了盖子:“知道了。”
景谈不厌其烦地提醒:“涂药酒,懂了没。”
池泞疯狂点头:“懂懂懂。”
他又小声嘀咕:“我看你是我妈附体了。”
景谈无言,把衣服挂在肩膀上进浴室洗澡。
池泞恶狠狠地把药酒往脚踝上涂,反复揉搓,这会儿的瘀血倒是散了不少,药酒还是有效的。
他缠了一圈纱布,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澡,缠纱布容易掉。
景谈洗澡用掉半个小时,出来时池泞心不在焉,盯着眼前正在充电的手机。
他已经够尽职了,既然对方的病好的差不多,他也不再该插手什么,于是拿着书包独自回到房间。
池泞无聊得要死,充了十几格电便开机。
差不多一整天没看过消息,不敢想象微信被轰炸成什么样。
果然如他所想,99+的红色小点冒在微信图标顶头。
首先发了最多条消息的是贺咎言,其次是他亲妈。
【Yeah】:请假了?
【Yeah】:Hello?
【Yeah】:还好吗?
【Yeah】:看见我的消息了没?
【Yeah】:可以吱个声吗?
【Yeah】:好吧,好好休息
池泞选择性回了几条。
【不想说话】:现在看见了,明天回校
【不想说话】:好很多,死不了
秦校长日理万机,抽出时间发消息关心他也是不易。
【妈】:脚怎么样?我听景谈讲,你还发烧了
【妈】:现在好点了没?妈没空照顾你,麻烦人家景谈了
【妈】:我是真心喜欢景谈这孩子,懂事,要不是有他,我还真放心不下
【妈】:吃点清淡的,明天能准时回校吗?要不再延长一下假期?
【不想说话】:好点了,脚也没那么肿了
【不想说话】:明天到校,不用多说
群聊里的消息一如既往的多,看不过来,常聊的还是那几位。
他又开始无聊了。
作业没带,书也没带。
他只好点进学习网站,观看教学视频了。
学习了两三课之后,他似懂非懂,脑子里转不过窍。
怎么难懂的知识点,为什么偏偏有人学得很好,有的人连概念都没听懂。
池泞咬着唇多看几眼手机里的示范题,在桌底下翻到几张草稿纸,演算了一遍,为什么得出这个答案。
五分钟之后,泻气了。他大喊:“景谈——”
景谈按着一只耳朵,单手打字发信息。
【7N】:说
池泞抛过去一张视频截图。
【不想说话】:Why?
【7N】:……
【7N】:你想不通的点在哪里?
池泞捧着手机敲响景谈的卧室门:“来觐见了。”
“进来。”
池泞指着手机,用红圈标出来的部分。
景谈抽空看了一眼:“题目中说到了《数书九章》中的‘三斜求积术’,用现代式表达,题目也已经给出了,求三角形ABC的面积。由题可知,sin(A+B)+3sinCcosA+sinB=0……”
他省略了一些没必要的步骤,简单列几条公式,得出结论,点了点答案:“明白了没?”
池泞点头又摇头:“差不多。”
“你是明白了还是没有懂?”
“半知半解。”
景谈:“……”
他重新回到题目:“看清楚,题目给出的条件不要漏,这条式子你们学过了吧?这周周二你们老师讲过。”
池泞认真看了一遍景谈写的过程:“你是怎么做到的,数学题你看一眼就这么通透。”
景谈:……
“我懂了我懂了,打扰了。”池泞讪笑,谄媚道:“臣退了,要不要帮你关上门?”
“关。”
池泞点头:“这么好的同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会好好珍惜的,有你在,我放十个心。那我先帮你关上门,好好学习,好好休息,不要累着了。你明天如果有空的话,再帮我解答题目。我走了。”
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