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林楚的婚礼，于安一行人，从金陵回江川。

    走进机场VIP休息室，四下弥漫着清幽的雪松调香；前台的乳白色瓷瓶，插满大朵大朵的黄色马蹄莲。顾亦星形容它们，像小喇叭在奏乐迎宾。

    踩在“美杜莎”图案的地毯上，踏足大厅的乔寻开始环顾，发现找不到适合他们几人的座位。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同样翘首顾盼的蔷薇，面向她朝斜前方撇去一眼。

    大理石桌旁半圆造型的沙发上，依坐着一位面貌斯文中年男子。他将自己裹在毛呢大衣里，目不转睛注视着腿上的手提电脑。蔷薇径直走向那张圆桌，她一手抚摸腋下的挎包，以一张俏脸立挺挺的仰面对视。

    大叔抬头瞧见蔷薇，再瞄瞄她的身后，站起伸个懒腰、收拾个人物品，选择在不远处的卡座坐下。当路过几人的身边时，他咳嗽两声并说到：“你们人比较多。”

    四人放好行李，占领沙发。乔寻向同伴们提起，自助区域有新鲜三文鱼，他一路走见到不少美食。顾亦星笑着评价这几日在婚礼上，顿顿鲍参翅肚、用燕窝漱口，连香槟也喝到现在仍是微醺的状态。

    他还是问向于安，有没有想吃的、喝的，自己过去拿给他。于安摇摇头，只说没有需要。“我和你心跳的频率一样，我们做过心电图的，你有什么事瞒得过我？”顾亦星半开玩笑半劝慰于安，他直言不讳：“林楚已经结婚，你有啥看不开的，也要看开、放下。”

    蔷薇接过话茬：“你要是舍不得林楚，何苦又借几百万给人买房，促成她和富二代的姻缘。你是不是有点圣母情节？于安，你这家伙就是个滥好人，完全没有魄力的软骨头，根本不明白自己要什么。”

    无论安慰或是责怪，对于安均无济于事。乔寻心知肚明，只得打趣岔开：“我们安哥正因为清楚林楚想要什么，才会忍痛割爱、放手成全。若是没有安哥这份恩情，你们觉得林楚高嫁豪门，还会记得我们这帮穷朋友？”

    直戳心窝的发言，令大家无话可说，唯有各自叹息。蔷薇打破沉默，替林楚申述：“林楚不是这种人好吧。”各人心里当然明白，她不是那样的人。

    似雾如絮的室内冷气，飘渺半空迤逦而下，无声无息潜入眼眸，在心间堆积成皑皑雪山。亲历同龄人迈进婚姻，本身是一种警示：仿佛浪花跃过高地谷涧，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自此一去不复返；人生却随生命流逝，背负责任重若泥沙，再往前必将急转直下。

    背着于安和林楚，三人曾有过幻想，关于他们的婚礼。于安牵着林楚纤细的手，穿过布满玫瑰花海的长廊；林楚一袭雪白的婚纱，形象典雅又迷人。连一贯热衷斗艳的蔷薇，也在此际放弃自我，一脸严肃甘当陪衬。

    直到置身林楚盛大的婚礼现场，当头一棒首先来自那款Vera Wang定制婚纱；背面镂空到骇人的地步，整体风格却展现出，极致的高雅与圣洁感。其次是搭在林楚小露香肩上、隶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手，对方腕上戴着价值五百万的名表。

    睁眼看着一切物是人非，无能为力只好息心将就，退无可退的便是现实。

    忙完婚礼连日常精力旺盛的乔寻、蔷薇，也不免感叹仪式之繁复令人疲惫。乔寻笑言这是为启发新人：婚姻并非两个人事务的一加一，而是掺杂在两个家族间，无数人七零八落琐事的大集合。注定会使人蓬头垢脸、憔悴不堪，也是在为小夫妻充当家庭主妇、煮夫，预先作心理建设。

    蔷薇一脸不屑反驳：“你看林楚的身后跟了多少随行人员，专职的化妆师、服装师、摄影师，甚至还有专门的修图师。”她还贴心的为四位死党，安排全程陪同的助理。

    林楚的婚姻，属于美貌与财富，结合的爆品。

    从前那些熟人、朋友，自愿前来观礼者，可谓趋之若鹜。这项拒绝人的软性公关活动，需交由死党团亲自执行。林楚将私人手机托付于安，他不在时则转交给剩下几人。

    不免低估这份热情背后的坚持，以至惯会口滑舌甜哄人的乔寻，飞速打字陈述不便让人参加的情由；又恶狠狠的咬牙发誓，面对这帮胡搅蛮缠者，只想送对方一个“滚”字，然后彻底拉黑、永不联系。

    蔷薇一贯热衷走平易近人路线，要她将谎话说得理直气壮，违背其本性自然不无微词。乔寻由此及彼展开劝慰，她本人亦有嫁入豪门的可能；林楚已得道，余者想升天，也有了托举。身为大美女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无效社交上？蔷薇听完笑逐言开，笃定这份说辞有理。

    等咖啡的时间，蔷薇伸直两臂、舒展身体。她打量乔寻几人的包袋，这几件物品为林楚所赠，均是国际大牌的当季款。端详片刻感觉无聊，蔷薇开始扫视四方。

    蔷薇抓起手机、撂下一句，自己去找人过来帮忙拍合照，抬头挺胸、大步流星而去。顾亦星、于安纷纷抬起头，顺着蔷薇的倩影驻足的方向，见其正与一位小青年攀谈。

    男孩有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撑在条纹运动裤里，如两柄直插云霄的飞剑，彰显挺拔飘逸的身姿；希腊雕像般的面部轮廓，剑眉星目与唇红齿白，恰如其分的分布。果然是外型到达Top级别的俊男，不过相较蔷薇、在气质方面未脱青涩。

    乔寻面对于安、顾亦星，嘀咕此人很像某位同学，顾亦星则给出“季跃”的名字。蔷薇整理站姿，露出她姣好的曲线。风情万种的美貌，向来是蔷薇的王牌；且身边有几位同样出众的死党，一加三形成的威慑力量，足以令任何强敌束手就擒。

    蔷薇语笑盈盈、轻言细语说：“帅哥，可以请你帮忙，给我们几位好朋友，拍一张合照？我们刚参加完闺蜜的婚礼。”

    小伙抬眼端视热情似火的蔷薇，眼角眉梢涌现一抹绯红。他顺势望向乔寻几人，蓦然露齿浅笑，欣然答应蔷薇的请求。乔寻小声叨叨：“富家子弟哦，看他的背包，LV的最新款，球鞋也是限量版。”

    男孩跟着蔷薇，走近她的大本营，又将目光投向于安。拍照时他忽然脸红，面对镜头大加赞赏：“几位真可谓是俊男美女，与我平时见到的，长得好看的人还不一样。每个人都各有灵气，看上去气度非凡。”

    乔寻调侃他：“那是比你年长几年的老气。”对方闻言面颊通红，仿佛烈日下的红气球，发出铮亮的光泽。蔷薇见状，仰首大笑。陷于众人审视中的少年，流露出窘迫、羞赧之态。于安让蔷薇收敛她那股豪迈做派，别像狼外婆上身一样吓坏小弟弟。男生听罢，直冲于安，挤出个笑容。

    面对少年回答自己正值“十九岁”，众人不免感叹妙龄美好、青春匆匆。他追问于安几人的友谊情况，在得知已超过二十年时，咋舌直言比自己还年长。

    蔷薇高声驳斥：“我们只是认识得早，也只比你大七八岁而已，不是什么老古董好不好？”顾亦星戏谑：“你难道还想以一把高龄，老牛吃嫩草追人家？”几句玩笑话，惹得男生的小脸，变得愈发娇粉。乔寻再次重申，其人长得活似季跃。“季跃可一点也不清纯、腼腆。”于安脱口而出。

    蔷薇饶有兴致问：“你到江川，是去念书？”男孩回答：“我去看女朋友。”蔷薇逗他道：“啥子样的女孩子，能让帅哥你动心，长得有我漂亮？不如跟姐姐我走好了。你要是想换换口味、喜欢男生，帅哥我这里也不缺，眼前的三款任君挑选。”蔷薇厚颜无耻充老手，惹得顾亦星再次吐槽：“蔷薇这副死德行，自比长三堂子的妈妈，是在替我们招揽生意？”

    大出意料，男孩竟当众直言：“要是哪天想和男生试试，谈谈情、说说爱，我倒想与这位大哥哥谈一场恋爱。”话语间男生的目光直视于安，毫不避讳他是潜在的意中人。

    话音未落在小角落里，爆发惊天动地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大笑，来自乔寻、蔷薇、顾亦星，于安不自觉将头偏向天花板。为掩饰深深的尴尬，他只好朝对方发问；“你倒是很敢说，不过为什么是我？我觉得他们两个，长的也不比我差。”

    男孩肃然起敬、直截了当解释：“大哥哥您身上，有股复杂、迷人的气质，令人琢磨不透，让人想靠近一步了解。”于安翻翻白眼，问向他身边的星星：“是在说我很娘吗？我怎么觉得自己还挺阳刚。”

    “不，是感觉大哥哥，有一双温柔又率性的眼睛，您一定是个内心丰富、有力量的人。”不待旁人妄加揣测，帅哥给出自己的看法。

    并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于安一瞬间有些莫名恍惚。他本想多说几句，以示谦逊及谢意。乔寻打断谈话，他问男孩：“有你女朋友的照片？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何方尤物，值得帅哥你倾心？”

    男孩乖乖打开相册，当众介绍自己的女友。蔷薇一秒凑上前，想一睹芳容。她端详两眼、面露难色，挪步退回于安身边。乔寻、顾亦星围观后，同样报以沉默。手机落到于安手中，他细致查看一番，评价女生的长相很清秀。

    男生不假思索回答：“是，她长得不算美，家境也一般。我妈在了解情况后，认为她各方面都配不上我，死活不同意我们的关系。我告诉她，自己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不是因为外貌或者其它什么。而是与这个人相处令我很快乐，这些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蔷薇给出一记直球道：“那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抛出的话题，令男孩的嘴角上扬。他乐呵呵让众人，再看看照片，骄傲的说起：“你们看她那双眼睛，多么富有神采？鼻子也很俏皮，我最喜欢她的嘴巴，能冒出各种充满想象力的神奇比喻。明明很普通的地方，经过她妙口生花的描绘，让人感觉宛若天堂。”

    乔寻一言以蔽之：“你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男孩纠正：“我知道她长相不出众、出生很普通。她一点也不完美，可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的全部。包括那些平凡的特质，我想正是因为这些不足，造就了她丰富的内心。”

    男孩走后，似有似无，留下一记拳。击中连日来的狂热与痴迷，引起让人微觉头痛的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