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跨过江川大桥,载着众人驶向市区。驾车中的乔寻不忘征求意见,诸如中午饭想吃什么、要不要去泡个脚。直呼“好累”的蔷薇,代表她对提议无异议。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向后退,灰色的天空笼罩山河四野,远处的乌云中电光隐隐。本该秋高气爽的季节,整座江川却阴霾肆虐。顾亦星抱怨天气导致他这次回国,无缘欣赏楚地‘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色。
乔寻主张明天去浔口拜龙王庙,那边地势靠南说不定雨水少。忍不住出言嘲笑的蔷薇,嫌弃他缺乏地理常识。蔷薇解释江川这地方虽说大,再往南也还是地处华中区,不可能有超越区域性气候的存在。
乔寻反击:“蔷薇姐姐,您是地质大学的高材生,上知天文地理、下通家国大事、交友遍布寰宇,你说我们明天陪星星去哪儿逛?”面对抛出的问题,蔷薇哑口失声。她一贯不擅长安排行程,且口袋里也没什么钱。
她又问起乔寻:“林楚不是给你一张卡,让我们好好陪星星玩的?”乔寻如实作答:“她老姐要去度欧洲蜜月,愧疚自己待客不周,临行前留下一笔招待费。”顾亦星听说林楚的安排,忙表示自己携带的资金充足,毋需再劳烦林楚破费。
俩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热议之际,于安忽然说自己有事要宣布。在蔷薇“洗耳恭听”的调笑声中,顾亦星心下惶然地望了于安一眼。于安当众吐露心声:“我和季跃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谁?季跃!高三转来我们学校的那个?”蔷薇惊讶地叫出声。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个男生,多年来一直纠缠于安,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除了跟对方吃过几次饭,就连过年回江川老家,于安也从未叫上过他。
乔寻一脚油门开出桥头,车子急促地停在路边。他回头盯着于安看,面部表情有些狰狞,脱口而出问到:“怎么是他,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一下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是因为林楚结婚刺激到你?”
未及于安开口,顾亦星小心翼翼探询:“你受了刚刚那小孩哥的蛊惑,放飞自我觉得可以接受男生?”于安闻言不禁莞尔,表示男孩身上的热情与大胆,的确令自己有所触动。不过选择和季跃在一起,其实是半年前的事情。
乔寻一针见血指出:“那还是在你与林楚分手以后,她要结婚、嫁人,让你觉得痛苦、难受,才接受同性的爱、或者说是他对你的照顾?”“也不完全是这样的,季跃并不算趁虚而入,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于安回答。
蔷薇再次发问:“那是为什么,你和林楚谈了多少年的恋爱?别告诉我,我七岁就认识的人,二十七岁性取向突发变异,不爱女生而爱上了男生。没有林楚也没关系,我们认识的未婚女士中,有的是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只要安哥你愿意,何愁找不到女朋友?”
乔寻噗呲直笑并解释,于安对爱情有追求,不是单凭美貌选妃。“林楚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她确实有些处理不当。不过以你于安的涵养、胸怀,不至于要移情别恋,只求一个对你好的人吧?”他也不依不饶诘问。
于安否认道:“我很清醒,不只是因为季跃对我好,我又在感情方面受了伤,赌气或盲目接受的他。我也犹豫过、放弃过,我与他从十八岁认识,到现在差不多十年,季跃是个什么人、他对我怎么样,我的心里十分清楚。”
于安承认因为林楚的选择,自己对这段感情怅然若失。但也是在这件事情的发生后,他开始直面季跃对自己的情感,以及自己对他的真实想法。”于安剖明心迹:“季跃不是我在感情上,一时兴起的代替品、或用以疗伤的安慰品。”
蔷薇单刀直入:“假如没有林楚嫁给富二代,你会不会选择那样一个大老粗?”她继续吐槽季跃:“除了空有一副皮囊,成绩又差,脾气也不好。而安哥你在大家心中,可是神人般的存在。我们几个也是因你,才亲密如家人。你现在做出的选择,叫我们以后怎么办?”
于安思索片刻,老实回答第一个问题:“我想大概不会,许多年来我一直觉得,任何人如果能有幸娶到林楚,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我应该不会去思考,与季跃有任何可能性。”“这不就是嘛,还不是因为林楚,否则你怎么可能考虑他?”乔寻笑着嚷出声。
乔寻重新驱车上路,蔷薇问还要不要去吃饭,她现在已经胃口全无。乔寻不同意大家就此散去,他说明不趁着今天各人都在,把这件事说开、说清楚,再往后愈发不可能。顾亦星也同意其看法,并希望找个有包间的餐厅。
行驶途中车厢内,几人不约保持缄默。大家心知围绕的话题,思虑不周冒然再讨论,不仅达不成说服效果;激起争论不休,注定难以收场。乔寻播放音乐,打趣于安:“叫你平时别听太多王菲的歌,男孩子品味太过细腻、感性,不变得gay gay的才怪。”
于安反驳他道:“当年在长空卫视,无论男女都称她为‘天后中的天后’。而在我们念书那会包括大学时,她其实还算不上大众歌手。正是我们这些做传媒、广告的人成长,掌握舆论话语权,她在大陆才风靡、成为主流。她的歌曲是少有,强烈表达‘自我意识’的,领先华语乐坛二十年、至今仍是潮流先锋。”
蔷薇谈兴大发道:“对,她从不唱那些‘怨妇歌’,什么被男人抛弃、被甩后要死要活、歌颂女性要自我牺牲的。她的歌都是‘我要怎么样,要懂得爱自己、才有能力去爱人’;并且用一种偏冷感、理性的歌声演绎,表达的真情实感、独立姿态更加让人信服。”
几人在房间坐定,乔寻负责点菜,服务员忙完离开。于安看向自己的死党,开口说起他和季跃这事。他个人的名声注定受损不说,日后也会被当成小团队的黑料。前有林楚的喜事,本该人人欢天喜地的。对于此事,无论埋怨还是责怪,自己都能理解。毕竟大家自视为荣辱与共的一体,无辜被牵连进这桩丑闻、要共同承担后果,感同身受难免产生惊惧心理。
“不过我既然选择季跃,事情肯定瞒不住的。不对你们有个交代,对你们来说不公平、对季跃也不公平。我更加不希望林楚被误会,在‘我与她分手’与‘我爱上另一个人’,完全不是前因后果的关系。林楚和我们一样,内心同样敏感。她实在不该为此事,无端遭受苛责或伤害。”
“你说这些干什么,大家相处这么多年,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的事你又何时推脱过?”他也坦明心迹道:“就拿我本人来说,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助,能否上大学还难说,何况变成今天这样子。你和季跃的关系,乍一听是挺让人心惊肉跳的。仔细想想在这个年代,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要是你哪天厌倦了他,大可来找我试试,保证比季跃的使用价值高。”没说几句正经话,乔寻又开始插科打诨。惹得于安直骂他“胡说八道”。乔寻继续畅所欲言,作为成年人大家都谈过恋爱,热恋擦出的火花能持续多久?多也不过三年光阴,安然度过这段时间,不想淡也慢慢淡了。于安和季跃又生不出孩子,难不成还会一生一世绑定?
一番话惹得众人捧腹大笑,于安拿起拳头直想锤他。顾亦星翕然称善,有研究表明恋爱中的人,旁人越是反对,激发舞台效应,越爱得痴狂;禁忌感与叛逆心,是爱情的升温剂,反不如顺其自然。被戳中心事的于安面色惨然,他表示自己与林楚的感情失败,实际上是输给了世俗观念。
十七八岁时,彼此的爱意纯粹又炽烈,却面临大考、人生转折。来自老师和家长的谆谆教诲却是:谈恋爱影响学习,千万不能碰它。可是感情发乎于心,哪由得人为控制?越是逃避、克制,越是如烈火浇油、意乱情迷,结果陷于自我内耗中痛苦不堪,以至高考双双失利。后来念大学分隔两地,虽说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那股原始的激情却不复存在。
要是当时自己能再勇敢、理智一点,或者有人从旁指点迷津。将心中的莽荒爱欲转化成,为爱奋起直追的动力,现在的结果很有可能不一样。于安不免为自己失去的伤感,年轻时拥有的一点理智,哪里斗得过人性本能?
“你说这么多,新恋情敢告诉你爸妈吗?于伯父、于伯母,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知道你在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你让他们如何接受?”蔷薇再次一击即中要害。而且就如老生常谈的真爱难长久,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将此事,瞒天过海捱到你们以分手收场。她还讲出一件事,事关季跃的家人,笃定他们一家,绝非好惹的主。
季跃的姐姐算是众人的学姐,念书时就一身女混混做派,时常欺负低年级女生。某次蔷薇去打食堂接水,见到有认识的男生在排队;本想请对方帮个忙,也就一分钟的事。哪知此举惹毛季姐,当众大骂蔷薇:“你哪个班的?是觉得自己长得标致、身材有料,有几个男生喜欢你就了不起?“蔷薇与她过往素无纠葛,居然莫名其妙遭其羞辱。
关于季姐为人刁钻、刻薄的黑料,几大箩筐也装不下。后来听闻她结婚,据说嫁的还不错,夫家是厦门的土豪。有一年回乡,在大街上偶遇前男友,特意去堵对方、在其女友面前炫耀;质问男孩见到自己依旧美丽,心里是不是万分后悔?男生根本不想搭理她,她还硬拉人进名店血拼。
于安听完面部表情复杂,半晌才问:“你们这些女生的八卦,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说实在的于安,并不了解季跃家的情况;他也似乎只把家人,当成提款机而已。自己只知道,季跃的家里人,忙着做生意,一向不怎么管他。
顾亦星打圆场,蔷薇试图插队,本身也有不对。蔷薇白了他一眼愤然道:“不高兴可以直接跟我说,不必当众辱骂他人,可见其家风很有问题。”蔷薇又叹息:“你们男生一个个瞎乐观,安哥选择这么一个人,以后的路必然不会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