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姓恩人

    “母亲,母亲,您认错了!这不是那位恩人!”景辞在她耳畔焦灼地唤道。

    在场的苏媱与景辞两人虽不明所以,但目光匆匆扫过面色沉郁的霁薇,旋即便从后抱住了景老夫人,试图拽开她紧攥衣角的手。

    然而这番劝告却让景老夫人挣扎地更重。

    几人也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借来的力气,力道竟大到令霁薇不得不躬身坐回床沿。

    “是!你一定是他!”

    泪水顺着脸颊砸落在她紧攥的拳头上,景老夫人呜咽着声音:“你初带我回来的时候,喂我吃下的便是这碗米粥……我绝不会认错!绝不会认错……”

    眼看霁薇的手腕被景老夫人捏得青紫一片,苏媱心急如焚,忙将手覆在她的手上,用指节轻轻摩挲,柔声唤道:“阿婆,阿婆!她不会走的,您先松手,先松开可好?”

    “不!”景老夫人猛地摇首,“只要我松开了你,我便再也寻不到你了……几十年,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媱神情焦灼,正欲再劝,双手却被一人轻轻拂开。

    霁薇朝她微微摇首,目光缓缓落在意识不清的景老夫人身上。

    这番变故来得着实突然,而方才在她含糊不清的口中,霁薇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只是这答案尚未成型,她不敢过早的下了定论。

    因此,她试探性地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景老夫人面前,声音低缓:“阿婆,你摸摸我的脸,瞧瞧是不是与你记忆中的那般无二?”

    景老夫人哭声一滞,神色怔愣。待到明白过来霁薇话里的意思后,她这才颤巍巍地抬起手掌,可在即将触碰之际又迟疑地悬在了半空。

    霁薇细细瞧着她的神色,鼻息轻吐,静静等待她的动作。

    似是捕捉到她那一声极轻的笑意,景老夫人的手腕举起又放下,兀自在原地挣扎起来。

    景辞张了张口,但见霁薇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也只好抿唇作罢。而苏媱默然看着蹲在身旁仰面含笑的霁薇,眼底映入的烛影燃烧地更旺。

    景老夫人浑浊的眼前茫然一片,她看不清周遭的事物,却将目光遥遥地望向远方。

    掌心慢慢沿着那人的胳膊一路向上,直至触摸到霁薇圆润挺翘的鼻子,聚集在她胸口的沉闷气息悄然一散,她这才无所顾忌地抚摸起身前之人的脸庞。

    “阿婆,如今可还觉得我是他吗?”

    景老夫人的指尖细细摩挲起她的脸颊,唇角噙着眼泪牵起一抹苦涩,喃喃道:“大梦一场……大梦一场……”

    说罢,便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倒在景辞怀中,沉眠不醒。

    “这……”景辞面露紧张,忙看向霁薇。

    “无碍的。老夫人现下排出积压心底的邪气,体力自然需要多些时候才能恢复。”

    有了霁薇的这一句话,景辞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厢寂静下去,苏媱赶紧捉住霁薇的手腕,见腕间雪白的肌肤印出一道极重的紫红,喉中顿时一噎。

    霁薇淡笑着扯起衣摆遮盖,轻声道:“半天就消下去了,不用担心。”

    苏媱焦急的神情缓了下去,霁薇又道:“夫人,有些事还想请您为我解了疑惑。”

    景辞心下了然,待到将沉睡的母亲安顿妥当之后,方才悄声道:“先去用膳,折腾了这一顿儿也该好好补回来。至于姑娘心中的疑问,我也猜到了一些,且随我来吧。”

    旧青檐三面环水,背靠高山,即便在燥热的夏夜仍旧凉风拂面,月明星稀。

    “多谢。”霁薇连忙伸手接过苏媱递来的鱼粥,笑着道了句谢。

    苏媱笑意缱绻,又亲手为景辞盛了一碗,声音低柔:“来,母亲。”

    景辞满面的阴霾早已在这一声声“母亲”中彻底清扫。

    霁薇捧着瓷碗,默然打量起眼前的两人,见她们之间母慈女孝,已然有了相依为命的融洽,心中不禁一暖。

    她抬勺抿了口鱼粥,随即赞道:“真好吃!鱼肉鲜美,米粥清香,夫人的手艺竟这般好!”

    景辞揶揄笑道:“那是自然。若是没有这手艺,还怎敢开这一方茶馆?”

    闻言,霁薇四下扫了眼被灯盏映照的昏暗院外,“昨日我见来帮衬的邻里,衣着打扮皆不似普通商贩,就连夫人这间茶馆的地界和装饰,也比普通商户好上许多。恕我冒昧,我记得夫人曾经提及过,老夫人以往似是孤身一人。能在此依山傍水的宝地安家,想来是家底殷实?”

    景辞咽下喉中鱼粥,摇首一笑:“霁姑娘方才也听见母亲口中所记挂的那位恩人,据我所知,这间茶馆是那恩人留下的。”

    “景初……”霁薇轻咬着这两个字,追问道:“不知夫人对他知道多少?”

    “实不相瞒,关于这位恩人,甚至是母亲的过往,我所知道的着实少之又少。”

    景辞捏着瓷勺,目光落在晃动的粥水上,沉吟片刻后又道:“自我幼时起,母亲便对我问及的往事总是避而不谈,只让我凡事向前看,不必深究。倒是城中有一位与母亲交情甚笃的红娘常来看望,但自打母亲收养了我,她便再没登过门。我那时年纪小,心中对什么都好奇,就悄悄去寻过她,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母亲与那位恩人的模糊过往。”

    霁薇登时放下碗筷,凝神细听。

    “青檐山脚下原本是偏远破败之地,无人愿意来此处做生意。可不知何时,竟有人买下这里的房舍,改建成了茶馆。众人正嗤笑其人愚钝之时,官府却突然开辟了通往青檐山的道路,此后这里便也热闹了起来。

    “听红娘所述,建下旧青檐的那位男子身形健硕,英武俊朗,一看就是能成大事之人,但偏不知他为何会在这里安身一隅,还总是婉拒红娘带来上佳的姻缘。

    “谁知没过几年,等到红娘再次登门时,惊奇的发现那男子身旁竟开始跟着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子。”

    霁薇眉眼一亮:“是老夫人?”

    景辞笑意浅淡:“姑娘聪慧,正是家母。”

    “想来是那男子救了老夫人,又见她孤苦无依,便想着让她留在茶馆,以此安生?”

    景辞眸中带笑,与苏媱相视一瞬,随后朝霁薇道:“说到此处,我竟是觉得你与那恩人,有些相像。”

    见霁薇立刻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忙道:“并非样貌,而是行事。细细想来,你与他的性子倒是极为相似,所做之事皆不求回报,不慕虚名,也不辞辛苦。”

    苏媱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如今的我与姑娘,不正是当年的阿婆与恩人么?”

    霁薇闻言,随即便敛眸低笑几声。

    “姑娘害羞了。”苏媱嬉笑道。

    “嗐,哪有。”霁薇连忙吃了几口鱼粥,紧接着道:“后来呢?那位恩人又是因着何事要离去?”

    景辞凝神望了她片刻,像是突然记起的往事恰好与今日齐平了一般,缓缓道:“红娘说,她以为那男子会与家母举案齐眉,日夜相伴,但她所想的一切终究只是梦幻泡影。

    “恩人与家母之间,并无旁的情感。因此他才会在三年之后毫无牵挂地飘然离去,正所谓‘孑然一身的来,自然也会孑然一身的走’,这是当年他留给家母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一间茶馆只剩下家母独自经营,城里的红娘闻讯赶来,却如当年被恩人拒绝一般,又被家母婉拒了好意。红娘气不过,在偶然一次的灌酒时,硬是从家母嘴里撬开了缘由。

    “原来那恩人并非愚钝,青檐山脚下建的茶馆也并非是为了生计。他在这里的三年光阴,只是在等人罢了。山上要等的人等到了,岂不就是要离开了么?”

    “山上?莫非是青檐山?可谁会在山上久居三年呢。”苏媱柳眉微颦,眼中满是疑惑。

    景辞摇首一叹,面露无奈:“这我便不知了。连家母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红娘身为旁人又怎会告诉给我。”

    听到此处,霁薇心底的答案已是确认了半分。

    若将此事看得更长远些,那男子选择在偏僻的山脚下安身,更能证明他要等的人在心中之贵重,而世上会有何人能独自在孤零零地高山待过三年呢?

    想来此间凡尘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那些下山游历的修真者了。

    只不过霁薇现下还不敢轻易断定,他们便是她脑海里所想的那两个人。

    “阿婆的恩人姓景,所以阿婆便也给母亲定了这个姓氏?”

    “也许是吧。说到底,还是我这做女儿的不中用。这么些年母亲不愿提及往事,她的姓氏我也不知晓,只记得她名字里带了个‘祠’字。”

    霁薇眼珠一转,旋即道:“‘祠’?敢问是哪个字?”

    “是祠堂的‘祠’。”景辞说时,温情从眸中晕染开来。

    “难怪……”

    霁薇喃喃几句,随后解释道:“昨日寻到老夫人的时候,她抱着那座墓碑一直低唤着‘娘’‘辞儿’‘等着’的字眼,当初还以为和夫人有关,如今看来,竟是老夫人多年以来心结深种,将自己困在了往事之中。”

    “母亲平日里话本就少,这些年更是常躲在内院,不愿见人。加之频频头风发作,她就更不愿开口,把心里的事一直闷着。”

    长夜寂静,一声哀叹被风吹散,苏媱看了片刻,抬手覆上景辞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

    她提议道:“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那位恩人已是不知所踪。与其成日这般沉寂地干耗,不如让院子变得热闹些?环境好了,人也会受到鼓舞。”

    “媱儿的意思是,让旧青檐重新开张?”

    苏媱颔首道:“我想着从前阿婆身子不好,母亲独自操持实在辛苦,这才关了铺子。而如今有我在旁陪着母亲,这茶馆自然该重新热闹起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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