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命了

    霁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想不到她下山以来,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渡化这些恶灵?!

    若是镇压,她有大把的符纸可融合灵力在此地下一重固而强的禁制结界。

    若是此地的恶灵不过零星几只那倒也罢了,她虽没渡化生灵的经验,但也可以回忆起典籍所写,依葫芦画瓢地试上一试。

    可如今无字木牌要她做的,偏偏是她此刻最难以解决、最棘手的任务。

    灵力不够可以用符纸辅佐,经验不足也可以专心一处慢慢尝试。

    但突然让她一下子解决所有麻烦,岂不就是刻意为难她这个灵力刚被消耗、灵识有所破损的人吗?!

    霁薇攥着木牌一角,视线望向头顶成群盘绕的黑团雾气,瞬间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方才探查气息尚且还在刻意隐蔽后才敢入内,而今让她明晃晃地施法渡进它们之中,恐怕渡化的法子还没被摸索出来,她自己便先一步魂魄碎裂。

    这任务……明显就是要她的命啊!

    霁薇顿时唉声叹气,生无可恋地撑起身子,抬手拍掉身上已经结块的蜡垢。

    她的动作缓慢,仿佛只要眼下还有旁的事要做,就能将那“狠心”的任务往后拖的更长一点。

    然而无字木牌显出任务的字迹后,其上温度便不再高升,却也没有减弱半分。

    就连那上面的“渡化”二字,更是没有任何消散的意思。

    霁薇只觉头晕得更加厉害了。

    这显然就是强迫!

    她盯着头顶的那些恶灵,心中发愁不已,下意识地抬起指尖扣弄起来,却在食指摩擦之际触到一只硬物。

    顺势看去,便见引剑环在指节中静静环绕。

    于是霁薇又无奈地长叹一声。

    她连个能共鸣心绪的本命法器都没有,又到底该拿什么作为媒介,去将它们渡化?

    难不成……

    霁薇唇角微抽,那缕想法刚从脑中探出头来,就立刻被她打了回去。

    如今翠鸣寒玉在她体内压制着神器,先不管究竟能不能破开仙器禁制,单凭它是吹雪宫的镇派仙器,霁薇都不能再如以往那般铤而走险的去借助神器之力。

    因此,想要重现当初在仙岛海底时用的法子,早已连下下策都算不上。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去问大师兄将黄泉珠要来,即便下山历练的规矩森严,但好歹也能剑走偏锋,多个机会试上一试。可现在……唉,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自话自说,说到此时,面色已是隐隐发灰,表情更是无助。

    “难不成真要我以血肉之躯,凭着金丹境界去搏一搏?”

    烛火暖影不停地在她的脸上印出许多虚无缥缈地暗影,显得她的神情极其失意。

    烛群燃得正旺,令绳芯总是不间断的发出突兀地噼啪声。

    灵目尚未隐去,只见她那一双清丽透亮的淡蓝眼眸中透着数道熊熊燃烧的火苗。

    逃命对她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她完全可以将所剩下的半数灵力全部汇聚在一处,强行打破围困在这里的阵法结界。

    可打破了之后呢?

    阵法碎了,她成功脱身,那这些恶灵何去何从,又会去哪里寻找下一个聚集地?

    是散落四方,有幸遇见仙术高明的大能被其渡化,了却残念,还是专攻念力颇深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将其变为自己的同类?

    距离这里最近的……可就是叶岭村。

    虽然这个村子里的人古怪得很,但是也万不该遭受因她一人的出局而时刻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

    她做不到,更不敢想。

    无字木牌上自有琉璃仙珠的神力,可它既然并未下任何强制性的结界,唯一能说得通的便只有——

    它也知道霁薇的心肠,到底是硬是软。

    “……”

    一声短叹过后,霁薇抿着唇角,双手掐腰,逐渐隐去脸上的灰败之意。

    “临阵逃脱”,这四个字可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字典里过,反倒多的是“见招拆招”“迎难而上”’“遇强则强”。

    当年在冥界她尚且能孤身闯入乌峰牢去救人,难不成而今换了种救人的法子,反倒畏手畏脚起来?

    “不可能!”

    她唇畔翕张,声轻却坚毅地吐出一字一句,像是宣告自己的决心,又像是为了说散心中那抹没底的慌张。

    “不能借助神器又能怎样?想当初我为了救人,可是将魂魄说剥离就剥离,毫无回头地下了山去,最后还不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恶灵与冥界相比,根本无足挂齿,更是与当年的青鹏……”

    她自言自语的鼓气声顿时戛然而止。

    等等!

    自己方才提到了青鹏?

    她猝然沉声,嘴角咀嚼着“青鹏”二字,越说越缓,越说越重,仿佛记忆中突然出现一条断裂的线,被她好不容易捕捉在手,生怕一不注意便会脱手退散。

    “血鸦、青鹏……师兄受伤……”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她口中缓慢吐出,直到那条断裂的记忆终于找到了目标,在她的呢喃中渐渐清晰,缓缓延伸,似乎即将要与另一条记忆的细线串联在一起!

    “神祝……馒头?!”她乍然低喝一声。

    是了!她没有本命法器傍身,可是她还有一头灵兽!

    而且……还是位上古神兽!

    断连的记忆一旦相连,立刻便如雨后春笋般,一颗接着一颗自脑海中破土而出,霎时间便将她满心的灰败黯然全部驱散。

    那日馒头爆发出的神祝之力仍旧历历在目,不仅疗愈了贺溪亭重伤的残躯,更是轻而易举地便压制住了血鸦的噬魂血脉。

    恶灵虽没有实体,但倘若将神祝渡入体内,再由她以魂体相引,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来渡化它们。

    只要她收敛心神,凝神专注,不听不看,不给恶灵任何钻空子的机会,那么此法岂不是眼下最有用的办法?

    如是想着,霁薇扬手便去摸索藏在腰封下的乾坤袋。

    馒头自她下山以来,长久受到无字木牌上的神力影响,因此它这个半吊子神兽的意识便也越发低迷,直到某日陷入沉睡,就再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如今历练任务迫在眉睫,霁薇一时半刻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散开袋口的混元印,双指一伸,缓缓将馒头绵软的身体抓在手心。

    “馒头,醒醒。”她唇畔轻唤,指尖不停地戳弄着它的额间。

    但出乎意料的是,本还以为叫醒它会耗费不少时间,谁知霁薇方唤了不过两声,馒头便猛地在她掌心瞪了一下腿。

    “呜!”

    它从沉睡中猝然惊醒,毫无防备地发出一声惊呼,仿佛刚从千层高塔上纵身一跃,瞬间被汹涌的失重感紧紧包围,一切感知都在此刻变得混乱不堪。

    惊慌失措的心绪如此强烈,以至于托举它身躯的霁薇似乎也被那股失重的恐惧所穿透,令她与馒头的心灵再度牵起强烈的共鸣。

    ……这小家伙儿做的噩梦当真,真切非常。

    霁薇暗自腹诽道。

    她感受着不断传进心绪内的异样,旋即深吸几口气,立刻用灵力将这股恐慌从她与馒头之间强行驱散。

    “呜呜……”

    馒头略显不安地梦呓几句,皱紧的小脸渐渐松了下来。

    “好啦,只是梦而已。”

    温暖的掌心一下下地安抚着,不消片刻,便令它紧绷的身躯舒缓下来,继而又睁开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睛,昂首朝霁薇眨了眨。

    “好久不见啊。”霁薇展颜笑道。

    “唧唧。”

    馒头瞬间恢复原本那哼哼唧唧的模样,用头上触角撒娇般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虽然你刚睡醒就让你来干活很不地道,但是眼下这个事情吧……着实是有些棘手啊。”霁薇商量似的语气对馒头说道,“不过嘛,我知道我们家小馒头是最听话的了,是不是呀?”

    馒头被她用手挠着下巴,顿时惬意得不行,连忙翘起尾巴,哼唧几声回应着她。

    “真乖。”霁薇眼底含笑,手掌温柔地又捋了捋它的毛发。

    随后,她抬起头来,目光紧盯头顶那些成群成片的黑团雾气,眼中柔意刹那间便被寒光所替代。

    伏在她掌心的馒头不断感受着心绪间传来的那道坚毅果敢、几乎占据整个心房的决心。

    而同时,身为上古神兽的它,自然也察觉出霁薇那隐藏在势如破竹气势下的,茫然。

    虽因着她体内神器的缘故令馒头破开了上古封印,但说到底,它终究还是一头幼兽。

    如今面对如此密集而凶猛的恶灵阴邪,它的神祝真的能彻底净化么?

    那么她又真的能驾驭得了上古神兽的神力么?

    可这些一股脑涌出来的问题,霁薇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想出个答案和方法。

    事到如今,便只有放手一搏才有机会找到一条真正逃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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