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样对我——”

    应铎的声音回荡在这间诡异的屋子里，红发的男人微微俯身，盯着应铎那双浅色的眸子道，“菲拉德尔或许认识你，但你对我来说就是陌生的。”

    男人注视着应铎痛苦的脸庞，真诚建议道，“别再胡搅蛮缠，你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既然你是为菲拉德尔而来，那么，我只能给出我的回复。”

    银白的刀刃在应铎面前闪过，应铎下意识躲闪，看到身后的白骨被锋利的刀刃劈碎。

    手执长刀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在他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有杀戮的凶光。

    “人类总是这样贪婪，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了处理经验，只要让长刀贯穿你们的心脏，你们就不会再聒噪了。”

    男人再次挥刀，应铎慌乱的站起身，狼狈的擦去了脸颊上的眼泪。

    太多诡异的事件发生在眼前，应铎得不出答案，只能先召出长刀，应对面前的危机。

    就像他们初次相识的那段时间，两人对立着不断打斗，谁也不肯落到下风。

    张扬的红发飘扬在应铎的眼前，那道靓丽的颜色蛮横的挤占所有视线，男人的劈砍向来游刃有余，应铎的虎口发痛，刀剑相击的锐利声响让应铎的意识逐渐模糊。

    挥刀的动作越来越慢，即使应铎费力打起精神，但面对男人的打压，应铎很快就败下阵来。

    拼力量又或者是速度，应铎都没办法比过男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在刀刃再次划破皮肤后，应铎踉跄着后退，看着自己的血液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地面上，染红了苍白的骨头。

    血花不断绽放着，应铎的眼泪混着血液划过脸颊，疼痛消磨着应铎的意志。

    “该结束了，小老鼠。你坚持再久也没有意义，菲拉德尔并不在这里。”男人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噙着笑对应铎道，“好孩子，让我杀死你吧，你不是一直渴望着死亡吗？”

    片面的信息让男人得以快速了解应铎的一切，看着面前还在挣扎的人类，男人难得善良道，“菲拉德尔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他只会给你带来灾祸与痛苦。”

    “是呀，他只会给我带来灾祸与痛苦。”应铎艰难的用长刀支起身提，声音沙哑道，“可是……他欠我一句答案，我必须见到他。”

    应铎绷紧全身的力气，再次向前，男人轻而易举的拦住应铎的攻击，笑道，“真有意思，追到这里的人类都是为了欲望，偏偏你不一样，你为了答案而来。”

    锐利的刀光再次在面前闪过，应铎横刀挡住，再次后退后，猛地跳起。

    刀背上短暂闪过一丝微弱的莹蓝色光芒后，那把刀直接劈中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差异的盯着应铎被鲜血染红的浅色眸子，向后退了几步。

    割破的动脉不断向外喷涌着鲜血，男人向后仰去，重重栽倒在了那一团欲望里。

    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周围苍白的一切，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你只是为了那一个答案而来吗？”

    应铎艰难的站直身体，肯定道，“只是为了那一个答案。”

    “这样呀……还是没有人类愿意给菲拉德尔爱。”男人喃喃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应铎拄着长刀，想要查看躺在地上男人的情况，可应铎刚走出第一步，腹部就传来了阵痛。

    有道突兀的光在眼底闪过，应铎痴痴注视着那道刺眼的白光，略微失神的低下了头。

    刺中腹部的长刀猛地抽出，伤口迅速向外扩散着，红色的血液染红了胸口处的衣物，应铎心脏仍在跳动着，发出一声又一声“砰砰”的响动。

    伤口在不断扩大，生命在快速流逝着。

    另一位手执长刀的红发男人如鬼魅般出现，缓步来到了应铎面前，温柔的凑近了应铎的脸庞。

    “你和那些人类都不一样，怪不得菲拉德尔会选择你。”

    相似的面容让应铎感到困惑，应铎还来不及提问，红发男人便用长刀一划，锋利的刀刃切割过喉管，过量的血液阻塞住了应铎的声道，应铎的瞳孔扩散着，疼痛追上了应铎的思绪。

    脱力的躯体重重向后栽去，应铎倒在了那一团欲望里，感受着生命在快速流逝。

    红发男人贴近了应铎，手掌顺着应铎被划开的伤口向下抚摸，染血的手掌最终停在了应铎的腹部，红发男人依旧在微笑，在察觉到应铎的意识逐渐模糊后，红发男人故意按压住应铎的伤口。

    二次撕裂的伤口让应铎冷汗岑岑，还来不及出声制止，眼前就被一团耀眼的红色挤占。

    带着异常欢愉的红发男人紧贴着应铎不断失去温度的身体，不容反对的将一个吻印在了应铎苍白的嘴唇上。

    应铎发不出声音，浅色的眸子里都是耀眼的红色。

    红发男人爱怜的托起应铎的后颈，将应铎的脸颊贴向脖颈。

    “你一定会给予菲拉德尔想要的爱，应铎，亲爱的应铎，你来到了研究所，并非听从于欲望的驱使。你愿意接受菲拉德尔的一切，你愿意为菲拉德尔付出所有。”

    红发男人呢喃着，用力收紧怀抱，别扭的拥抱让应铎无法拒绝，应铎自夹缝中发出痛苦的声音，可红发男人却将那声音当成了人类肯定的话语。

    “你想见菲拉德尔，对吗？我当然可以帮你，来，人类，舍弃躯体后，你的灵魂自然会与他重逢。”

    红发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混沌，应铎费力的再次召唤出自己的武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刺进红发男人的胸膛。

    伤口快速撕裂着，但红发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应铎咬破舌尖，强迫自己的意识清醒，血液已经逐渐失去温度，冰冷侵蚀着身体的机能，应铎踢开了红发男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腹部的伤口并未愈合，应铎摇摇晃晃的靠在身后的培养仓上，低头看着倒在地面的两个人。

    一模一样的容颜证明了他们的身份——克隆体。

    但菲拉德尔是个恶魔，研究所为什么要为菲拉德尔制作克隆体呢？

    像是要解答应铎的疑问一般，第三位克隆体如期而至。

    一模一样的鲜红长发，鎏金色的眼睛，名为菲拉德尔的红发男人自黑暗中而来，由衷的称赞应铎的顽强。

    应铎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靠着还算清晰的声音辨别他的位置，手中的长刀颤抖着，过载的疼痛侵蚀着应铎的理智，就在应铎想要崩溃时，攻击再次袭来。

    好在这一次，他的攻击被姗姗来迟的同伴挡了下来。

    “又是克隆体。”若尔兹搀扶起摇摇欲坠的应铎，皱眉对应铎道，“应铎，你还好吗，撑得住吗？”

    “我好，好得不得了。”应铎冰凉的指尖扣住了若尔兹的手，嘶哑的喉咙里突兀的爆发出一阵笑声。

    满身伤痕的人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容，即使若尔兹见过真正的疯子，但面对这种场景，若尔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真的没事吗？”若尔兹追问，希望这个问题能让应铎恢复理智。

    “暂时死不了……”应铎捂着伤口，尽量提高音量，对姗姗来迟的同伴说，“克隆仓里都是菲拉德尔的克隆体。”

    “这一点显而易见。”埃勒皱眉看着面前巨大的储存装置，不悦道，“屋子里有这么多克隆体——看来研究所很看重他。”

    “克隆实验的成本没有那么高。”若尔兹闻言翻了个白眼，低声说着，“拥有克隆体这件事，只能说明研究所期望在菲拉德尔身上得到某种答案。”

    “哈，答案？那菲拉德尔藏着什么秘密呢？”埃勒啧了一声。

    “也许和蓝晶脱不开关系。”若尔兹为应铎包扎好伤口，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似乎能凭空制造出蓝晶。”

    埃勒愣了愣，立马回想起之前许愿时的场景，菲拉德尔操纵力量的姿态格外自如，无论是什么形态的力量展现，菲拉德尔都能很好的驾驭。

    研究所尚未完全解答出蓝晶生成的原因，在真正目睹过菲拉德尔所展现的力量后，研究所确实会在菲拉德尔身上倾注筹码。

    但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埃勒。

    “菲拉德尔是人造恶魔，他的所有信息研究所都有清晰的记录。”埃勒看向伤痕累累的应铎，无声的叹了口气，“研究所为什么会放任这种东西流落在外。”

    “因为菲拉德尔不可控。”昏暗憋闷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回答。

    若尔兹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刚要出声，就被一块迎面袭来的坚硬物质打断了，若尔兹侧身闪过攻击，但更多蓝色的荆棘自地下爬起，直接将若尔兹甩向另一边。

    巨大的响动带动起浓浓白烟，埃勒出手试着绞杀威胁，但更多快速滋生的蓝紫色晶体直接爬上了埃勒的脚背，那些蓝晶迅速束缚住了埃勒的身体，不等埃勒击碎蓝晶，巨大的荆棘故技重施，直接将埃勒甩向另一边。

    应铎试着逃离，但重伤后的躯体让应铎力不从心，还没挪动步伐，蓝色的荆棘就已经缠绕上了应铎的胳膊。

    刺痛让应铎留下生理眼泪，尖刺剜入伤口传来的灭顶痛楚直接阻隔了所有反抗。

    等到所有的威胁都被消解后，自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人。

    佩戴着研究所工牌的少女整理着袖口，一步一步走向应铎所在的位置。

    应铎惊诧的看着少女蓝紫色的眼睛，脸色惨白。

    少女主动来到了应铎面前，微笑道，“很高兴见到你，范应铎先生。”

    “你是谁？”

    “我是谁？”少女发笑，低声对应铎道，“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那种刻意维持的亲昵笑容让应铎胆寒，蔓生的荆棘不断从地面上钻出，应铎狼狈的握住刀柄，将武器对准了少女的心口。

    “别再跟我打哑迷了，我的耐心有限度，告诉我你的身份和目的，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我的名字是蒂娅，隶属于创生实验室，曾负责‘制造收容物902号’的绝密实验。”名为蒂娅的少女并不惧怕应铎的威胁，反而柔声对应铎道，“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人。”

    快速滋生的蓝色荆棘向前蔓延着，不由分说的箍住了应铎的胳膊。

    “为了自己的愿望，来到研究所寻找真正的菲拉德尔。”

    应铎挥刀砍断荆棘，但那些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荆棘生长速度太快了，应铎每挣扎一次，身上的荆棘就勒紧一分，尖锐的蓝色荆棘攀上应铎的脖颈，随着应铎的吞咽，不断缠绕。

    “当他们在研究所得知真相后，都不肯相信幻梦破灭。”蒂娅悲愁的看向应铎浅色的眼睛，叹息一声道，“研究所至今仍没有成功捕获菲拉德尔，召唤恶魔的法阵虽然能栓住他一时，但栓不住他一世。”

    “所以呢？”应铎扯断荆棘，没有耐心听蒂娅的长篇大论，但蒂娅的下一句话让应铎一怔，惊疑不定的看向蒂娅蓝紫色的眼睛。

    “大部分人都认为我是菲拉德尔名义上的母亲。”

    蒂娅笑了笑，话语声与子弹一同响起。

    “但现在，我只是寄存于蓝晶中的一段记忆——”

    锐利的子弹穿透了蒂娅的身体，没留下一点痕迹，蒂娅确实如话语里所说的那样，没有实体，只是一段记忆。

    若尔兹狼狈的从碎石堆里走来，一眼就明白了现状。

    “她是蓝晶的致幻产物。”若尔兹举枪攻击，子弹再次迅速穿过了蒂娅的脑袋。

    虚无的风声自蒂娅站立的地方吹来，面对若尔兹的恶意，蒂娅轻声道，“我确实来自往昔，研究所虽然已经被摧毁了，但我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真可悲呢。”若尔兹不带任何感情的评价。

    应铎嗤笑，不无嘲讽意味的对蒂娅道，“活在过去的人一无所有。”

    “我确实一无所有，留存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看守这些孩子。”

    蒂娅注意到周遭的气温开始出现波动，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虎视眈眈。

    作为长久寄居在研究所残骸里的幸存者，蒂娅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系列细微变化的原由。

    蒂娅垂眸望向克隆仓中长眠的人，失望道，“你杀死了菲拉德尔，不止一次。”

    地面上快速蔓延的荆棘让人无法靠近蒂娅所在的位置，应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蔓生的荆棘肆意生长，将刚刚死去的那些克隆体都牢牢圈住。

    “既然你是来寻找菲拉德尔的人，为什么要杀死他呢？”蒂娅痛苦的攥紧拳头，对应铎道，“菲拉德尔能实现你的愿望，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我为真相而来。”应铎快速回答。

    蒂娅缓缓转过身，沉默良久。

    这个人和从前的那些人不一样。这个人既没有跪在克隆仓前苦苦哀求，也没有望着残破的仪器流泪。

    这个人造访这里，只是为了真相。赌上一切筹码，压上所有身价，这个人呼喊着菲拉德尔的名字，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菲拉德尔，菲拉德尔。

    蒂娅早亡的孩子，在蒂娅创造菲拉德尔时，为菲拉德尔献上了所有的美好。

    最俊美的躯壳，最璀璨的双眸。

    蒂娅将这份完美亲自创造，但蒂娅没能留住这份完美。

    脱离控制的孩子仿佛一头陷入青春期的叛逆野兽，菲拉德尔再也不肯被束缚了，蒂娅只能默认研究所的提议，用一个精心装扮好的陷阱去捕获不归家的顽童。

    开始十分顺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菲拉德尔也意识到了陷阱的存在。

    于是在一个静谧的午后，菲拉德尔不再回应呼唤。

    鲜血绘制的法阵再也不能召唤恶魔，谁也不知道菲拉德尔到底去了哪里。

    寡淡的情感不足以支撑母子之间的联系，蒂娅只能守着这些克隆体枯坐一生。

    蒂娅张了张嘴巴，恍惚的说出一句话，“你对菲拉德尔真的没有一丝欲望吗？”

    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废墟，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答案、一个真相吗？

    蒂娅望向应铎，期盼应铎说出否定的话语。

    但应铎只是似笑非笑的垂下头，拿起了掉落的武器。

    掌心的伤口没有愈合，应铎颤抖着攥紧刀柄，在若尔兹的注视下，挥刀向前劈去。

    莹蓝色的光芒闪烁在刀尖，明亮的魔力闪烁稍微刺破了黑暗，埃勒听到了远处的响动，费力的支撑起身体。

    锐利的攻击消解了所有，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周围重新归于寂静。

    滚滚浓烟弥漫在周围，埃勒刚要说话，电流触电发出的声音便让他警惕起来，短路造成的火花顷刻间就燃起火焰，应铎就看着那些火吞没眼前的一切，眼睛被火光映照的发亮。

    亮红色快速吞没着那些还未醒来的克隆体，若尔兹被这场景骇住了。

    蒂娅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应铎眼睛里的脆弱。

    对方的言外之意已经做出来回答，蒂娅痴痴望着应铎，过往的回忆片段在眼前闪过，蒂娅难以遏制的回忆起了死亡前的场景。

    模糊的回忆像是被抽帧的画面，断断续续的让人看不真切，但蒂娅的鼻腔里，还是能嗅到一丝咖啡的气息。

    回忆中的男人端着咖啡杯来到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前，一边啄饮着苦涩的咖啡，一边凝望着另一侧整齐摆放的实验仪器。

    研究所的晨会刚刚结束，研发实验体的进程被荀泠加快。

    虽然支持者寥寥无几，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还是仰着脖子，对会议室里的所有人保证道，“这绝对会颠覆一切，我们会迎来更加美好的未来。”

    她对理想的天真期盼引得所有人发笑，晨会结束后，她依然活跃在人们的闲谈中。

    男人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他另一只手中拿着一小沓纸质报告，上方的保密等级被划到了最高——绝密。

    冰冷的白炽灯光照的人精神恍惚，男人幽幽注视着那些容器里的东西，心中毫无波澜。

    那些都是研究所的财产。这一点毋庸置疑。

    无论是开启实验体计划还是终止收容物实验，对男人来说都没有太大变化。

    男人渴望的东西与实验无关，自然不贪图研究所的东西

    男人不经意的抬起头，看向高处的摄像头。

    ——但有些人与他相反。

    身旁传来一声闷响，男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了刚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女人。

    她看起来疲惫极了，实验外袍上还残留着不知名的紫色组织液，她慢吞吞的推开实验室厚重的玻璃门，在看到男人后，女人自然的来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向她问好，轻声呼唤她为妹妹。

    可她并没有回应男人，男人只好干巴巴的说，“蒂娅，你为什么没去晨会？”

    男人将手中的咖啡递给蒂娅，蒂娅看也没看，咕咚咕咚直接一饮而尽。

    “收容物900死了，死于肾脏衰竭。”蒂娅擦了擦嘴角，语气算不上和善，“我要处理它的报告，根本没时间去开会。”

    男人听到解释后，冷哼一声道，“这都是实习生该干的活，你应该分清楚轻重缓急。”

    蒂娅抬眼看向男人，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蒂娅说，“我不喜欢你的态度，不要教我做事。”

    男人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亲爱的妹妹，研究所的收容物实验马上就会终止，你没必要再费心费力。”

    男人拿过蒂娅手中的咖啡杯，将杯子随意放到了窗边，蒂娅挑眉看着他的动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鸣。

    这个男人向来功利，研究所新的改革来势汹汹，他与各派都有联系，但他从没有发表过明确的支持或反对言论。

    得离这种人远点。

    蒂娅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正想道别，男人却突然开口，对她道，“蒂娅，你知道红皇后假说吗？”

    听到他提起陌生的理论，蒂娅只想快点离开，她没兴趣听男士说教，但男人直接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自顾自解释道，“你只有不断奔跑，才能留在原地。人类之所以能站在制高点，是因为咱们每时每刻都在进化。”

    蒂娅敷衍的笑了笑，“哈，进化，我不觉得人类在进化。”

    “可它在进化。收容物902在进化。”男人眯起眼睛，扬起了手中的一小沓实验报告，“诞生后的半个小时里，它的脑容量就已经达到了人类所知程度里的顶点，它在生长，不断的生长。”

    “这是正常现象。”蒂娅试着去忽略报告，故意看不懂男人的暗示。

    “这是潜在危险。”男人将报告塞进蒂娅怀里，抬起手指向了玻璃另一侧，“今早实习生告诉我，收容物902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菲拉德尔。它说它叫菲拉德尔，童话故事里大英雄的名字。”

    “这个名字很适合他。”蒂娅翻了翻怀中的报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他一定是看到了我放在实验台上的童话书。”

    蒂娅的反应让男人有些焦躁，见蒂娅沉浸在喜悦中，男人拉长声音对蒂娅道，“这不是过家家游戏，只有孩子才需要童话。”

    男人将蒂娅手中的报告撕毁，任由碎片在蒂娅面前飘落，白花花的碎纸屑在面前零零散散的坠落，蒂娅盯着那些掉落在地的碎片，冷声道，“收容物902的实验由我负责，你没资格介入。”

    “我没打算窃取你的劳动成果，亲爱的妹妹，我只想告诉你。”男人顿了顿，轻蔑的看着地面上的碎片，“蒂娅，咱们不能给野狗取名字，假如野狗有了名字，那野狗就不再是野狗了。”

    “我从没有把他当成过野狗。他是我的孩子。”年轻的女人面容严肃，但她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神态。

    男人摊开手，语调上扬，令人生厌，“哈？孩子，你有过妊娠反应吗？他与你血脉相连、基因组相同吗？别骗自己，蒂娅，他是研究所制造出的恶魔，你的圣母心会害了自己。”

    “哥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始终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那你呢？你懂吗，蒂娅女士，生命之所以绚烂美丽，正是因为它不可预测。”

    “这我当然知——”

    “嗯，不要打断我，生命瞬息万变，它永远不会一成不变。你我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如果非要为它赋予意义，那就只有一个词汇能够形容。”

    蒂娅冷冷注视着男人，一字一句道，“亵渎。”

    男人并不否认，但他还是给出了他的回答，“朝圣。”

    场面僵持，男人见蒂娅不肯服软，只好耸耸肩，拿出了过往的糟心事。

    男人说，“你难道想重蹈收容物037的悲剧吗？你惜命，你肯定不想。蒂娅，我的妹妹，你必须承认，那些收容物没有健康的人类情感，瞧瞧那个克隆体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想像她一样吗？”

    蒂娅不满的反驳，“我和她不一样。”

    男人笑了，“是，你和她不一样，收容物是你亲手制造的，但你对它的爱是否合适呢？”

    听到男人高傲的话语，蒂娅的声音闷闷道，“他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并不会回应你的爱，蒂娅，你不是玛利亚，它也不是圣子。它是一个可悲的怪物，它嘴里说出的都是谎言，永远不会爱一个人类。”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可突兀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红色警报照亮了两人的脸颊，蒂娅闻声脸色一变，立马冲进实验室，男人看到她飞扬的衣角，无奈的叹了口气。

    狂飙的数值不断攀升着，各类指标已经来到了顶点，蒂娅几乎是扑到了实验台前，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刺耳的噪声就已经阻隔了所有补救措施。

    尖锐的电子音让实验室里脆弱的玻璃制品碎裂，等到男人走进实验室里时，只听到了冰冷的电子音。

    【收容物902死亡】

    电子音不断重复着，男人踏过一地尖锐，来到了怔愣在原地的女人身旁。

    “看来它不喜欢这个世界，不愿意在这里久留。”男人不痛不痒的说。

    “所有数值都是正常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去？”蒂娅盯着屏幕上不断变换的数字，一拳砸向了它。

    机械碎坏的声音传来，滋滋电流闪烁，男人不动声色的与蒂娅保持安全距离，平静的说，“研究所需要让它死去。”

    蒂娅感觉到权威被挑衅了，她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对男人强调道，“我才是收容物902实验的总负责人！”

    “那又怎样？收容物902对蓝晶接纳良好，所以它必须去死。只有它死了，研究所才有可能破解蓝晶的秘密——”

    “滚开，你给我立马滚开——”

    蒂娅已经不想再听男人的话语了，他只会高傲的站在制高点说冠冕堂皇的话语，但男人并没有责怪蒂娅的无礼，男人反而笑着对蒂娅说，“收容物902也算我的作品——它的基因里有我的序列，我会为收容物902哀悼的。好了，你别生气嘛，哥哥是爱着你的，别太情绪化，蒂娅，科员应该时刻保持头脑冷静。”

    男人推翻了实验台上无用的数据纸张，将手术刀拿了起来。

    “收容物902的躯体虽然死去，但它的意识不灭。”男人用手术刀割开了皮肉，鲜红的血液立马顺着伤口向外涌出，一条又一条红色藤蔓蔓延在小臂上，结出赤红的小果后，坠落在地。

    男人用食指沾着血液，在蒂娅面前画下了法阵，蒂娅看着这些陌生的符号，惴惴不安的问，“你在干什么？”

    “人造恶魔和真正的恶魔没什么两样，它们都会回应法阵的召唤。”男人看着法阵发出刺眼的光芒，献宝似的冲蒂娅喊着，“你根本不懂它真正的价值，它拥有无限的力量，理论上能满足所有愿望。”

    “但代价呢？”蒂娅立刻说。

    法阵里争先恐后的涌出黑色的淤泥，令人不安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男人嗤笑一声，对蒂娅道，“代价由他人支付。”

    男人话音刚落，浓稠的黑泥便层层堆叠，等到它蔓延到天花板后，黑色中才睁开一只金色的眼睛。

    “……人类……代价……爱……”

    恶魔嘴里蹦出几个词汇，男人举起鲜血淋漓的胳膊，对恶魔启口道，“以鲜血为媒介，召得菲拉德尔临世，我愿意为你献上血亲的生命，你愿意与我做交易吗？”

    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随即，更多金色的眼睛涌现，如同一根根生长出的金色羽毛。

    蒂娅瞪大了眼睛，听到被法阵召唤出来的东西含糊的喊了一声妈妈。

    金色的眼睛留下了眼泪，男人一字一句说出了他的愿望，“请让我成为权利最大的人。”

    蒂娅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她还未反应过来，极速生长出的蓝晶便爬上了她的躯体。

    牢牢束缚住躯体的晶体让蒂娅痛苦，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男人的声音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再替我杀掉荀泠，有她在研究所，真的很碍事。”

    浓稠的黑色粘液翻腾着，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恶魔的对面前的男人说出两个字，“代价。”

    男人甩了甩手臂上的血，“我已经支付过了。”

    蔓生的晶体向前蔓延，爬上了男人的脚面，男人迅速后退，可蓝晶已经封存了他所有的生路。

    尖锐的晶体刺穿了他的心脏，恶魔发出一阵凄厉的怪笑，肆意道，“贪婪，真是美味的佳肴。你打算支付什么作为代价？”

    “我不许愿了，一个就够了，我不要刚才那个愿望了。”男人挣扎着，但恶魔不吃这一套，冷静道，“交易不能终止，你不说，那我就自己挑选了。”

    蓝晶准确剖开了脏器，让那些血红在恶魔面前如花朵般绽放，男人已经不再挣扎了，恶魔吞下了血肉准备离去，但在离开前，一个声音传来过来。

    “孩子，你要去哪儿？”

    奄奄一息的女人呼喊着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菲拉德尔，菲拉德尔，我的孩子，你要去哪里呢？”

    女人的问题难住了恶魔，恶魔思考了一会，嘀咕道，“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去哪里，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

    诞生与死亡都不愉快，这个世界并不欢迎恶魔。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你可以？你可以什么？”

    恶魔看着快要晕厥的人类，金色的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了。”

    蒂娅艰难的睁开双眼，努力保持着意识清醒。

    她问，“你要去哪里呢？”

    恶魔笑了，尖锐的笑声这一次震碎了周围生长出的蓝晶，晶体碎裂的声音让蒂娅的神经紧绷，但恶魔十分愉快道，“我要去我爱的人那里。”

    浓稠的黑泥翻滚着，裹挟着那一只只金色的眼睛。

    “我要找到我的一生所爱，牢牢缠住他。”

    “他会是我的半身，我的软肋。”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