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楼遗稿卷三
餘杭陈氏尔士炜卿
家书
寄定庐 丁丑八月十四日
临岐一别，咫尺数千里，惟愿诸凡自爱为祷。士昨归甚速，到家才午正。奉回灵位，谨已供好。惟神像遵谕未挂。今日未刻，孙启回，始将孝帷移进，神像挂好。询知主人戌刻上船，灵榇于亥刻上船，平安妥顺，不胜哀慰。本之归，得手书，知尊体尚可支持，甚慰远怀。来书十五条，当一一遵谕料理。阿英等未送之咎，士当分任。颐女归家即愈,下午已吃饭矣。士昨归后，有同衙门魏公来,交到外捐银一百三十两六钱。今将零数画于节间用，大衍之数存本之处，其半拟易钱赎衣服，有三票节后即期满也。今日搬房，不得工夫背书,明日即按功课背读矣。馀续布。
又 八月二十二日
十四日即移房。鄙意以西院作书室，离上屋太远，难于照应。仍将大厅东偏阑断，开东北户作书房，较便也。阿英《左传》理完十一二两本，并带理《月令》。每日约熟理四十叶，灯下仍写《左传》凡例，尚不至心野。阿荷脑后疖尚多脓水，昨请文先生看，云所患无碍，精神甚弱。方用四圣汤加减，中有散药未服竟,用四圣加首乌、生地，服二剂，甚投,可放心。家中下人尚算勤谨，孙启或间日至宅。各帐皆十六日开发矣。细帐一纸又一册呈览。前交本之银五十两,易钱五十七千，拟俟凑足一数,从吴处会寄南中以备正用。至寓中薪水，尽力从省，所短亦无几。将卖屋价逐时添补，亦足敷衍矣。士每朝出居书房，申酉之交归房料理杂事，甚少暇而夜间颇好睡。诸燥证日来就愈，所谓劳则寡思，无妄想则心神安静，其火自降矣。阿英丸方六味加远志、麦冬、建莲、阿胶、兔丝饼等味，拟廿四日合服。程妾十八夜间发疾，此番甚轻，不过一刻即愈，弗以为念。家中诸事,士当兢兢业业，尽心力为之，断不至贻主人远虑也。尊体素常不足，一切惟祈自爱，少用心,饮食不可过饱，恐伤脾胃。七日写成此信，故节节断也。敬问待轩主人近履。不一。
又 八月三十日
迩来时刻以主人为念，岂细爱煦仁为意哉？缘尊体素弱，又痔患连年未愈,此时是何心境，终日孤坐，百端交集，能不悲怆！辗转愁思，恐致损人，每一念及，神思惘然，百凡自爱自爱！通州七日至天津，不为迟滞。灵榇新漆稍损，幸旧漆坚致，尚无碍，惟祈早日到禾，上紧灰布始得放心。阿英每日将至生之《左传》读二三首，作生书已，理过十一二两本，仍作带书，日日背《周礼》，熟理五六叶。其馀仍照当日功课单。且理完一遍，则知渠诸书生熟，可分等第矣。诸凡放心，总不使之心野多走也。各信俱已分致。江西昨到一信，无甚要语，已嘱本之写回信去矣。廿三日又寄到注疏一部，计廿四函，毫无伤损。寓中平安。士近作序一首，英已录呈，未知有此体例否。士意欲作《女诫》，以德、言、容、功分四门，录四书、五经及诸史、语录、子、集中有益之言、可法之行，以教子女辈不学之人。藉以钞书静心，非云著述也。尊意以为若何？阅信后即速示知为祷。长信太长，俟暇日细阅，再为详覆。典物银四十两，奉上三十两，付去人四两，存六两作家用。
又 九月十三日
自别后无日不以主人为念，最虑者痔漏。盖此证忌忧郁劳顿，当此之际安得不忧劳乎？接八月十九、廿一手书，知痔患果发，不胜焦念。盘费既绌，济南之行似不能已矣。寓中晚间时有小窃，不得已雇一更夫，每月工钱八百文。《金石萃编》前月二十九已送回。士珠花已销去，价纹银六十两。如自鸣钟亦能售去，大兄处借会之项可无庸寄京矣。小儿女辈所患疮疖俱渐愈，可放心。英惟《左传》甚生，《易》、《书》、《诗》、《周官》、《仪礼》、《礼记》上半部、《尔雅》、四书尚不算生。每日将《左传》熟理二十叶或四五十叶不等，并带理熟书。初四日士出门，令拟作《子产与韩宣子书》，士虽不知古文，看渠脉络尚清楚，请吾亭批改，甚精细清澈。今将批改原本呈上，知渠不致废学也。九月内颇多费用，日用不支，昨典去簪一枝，大钱八千五百文以济用。然而尚有大钱十五千存本之处，拟于日内凑足百千会吴处，并托本之致菘翁暂借百千，凑二数会南应用。士处年内归楚也。今早雨楼遣人送到外捐银十八两六钱，又有一月支持矣。初十接到东光所寄之札，云定计在家乡逗留两月，即由陆路进京。窃恐积劳太甚，士之私愿固望主人早日到京，以息重任。惟尊体非所宜，或在南过夏,孟秋再行进京，亦无不可。未知主人以为何如。
又 十月初六日
前月二十日得故城所发书，知为舟人之子作医生，藉以解闷又行好，两益也。楹联甚佳，可以进德，可以养心。惜无人能书，只好待待轩居士来京书之耳。阿英近来写字尚肯用心,结构比前略好。廿八日又接到东昌手札，知船行甚速，计此时可入江南境，月望可抵家门，于路想平安。士于九月廿三日从晓堤处寄一信至乐寿堂，并会大钱三百千存大兄处，想收到也。寓中诸事,惟有竭力从事，终日兢惕，犹有失也,敢不用心乎？月之二日，又收到叶差官带来之札，读《寄示阿英兄妹诗》，绝似孔平仲《代小子广孙寄翁翁》诗，作意深厚，音调凄恻，尤胜孔诗，读之令人酸鼻。何悲哀太深。窃思主人体气素弱，每年冬春之交，常有嗽疾。过悲伤肺，过思劳神，诸凡保重，常以父母之心为心。守身即所以孝亲也。祷切！祷切！阿英诵此诗，颇知悲感。颐寿似乎稍解,却不甚了了耳。菘翁每月帮银十两，厚意可感。广宗吴公寄奠金六两，已令阿英写回信致谢。四房大弟欲移居，本之来说，士即出空西院三间，请弟来住，而弟意尚未定。十月朝在观音院念经，因主人不在家，出人未便耳。三小小疮已愈,惟耳恙未好。四小小乳母将辞去，本拟留渠为阿荷接乳一年，伊近饮食颇好。此举不行。晓堤甚关切，前日本之面见之，云：“令叔祖之事，随便可也，如何说,如何好。”友谊如此，难得也。家中上下平安，主人出门几两月，竟无争嘴喧闹等事，差可告慰。寄来程妾丸方，昨请教文先生熟地加重，增入四君子，拟日内修合与服。本之馆课甚忙，竟有日不暇给之势，不便求为颐寿写印帖。现将士所临《九成宫》令伊印写。阿英《左传》唯隐、桓、庄、闵、僖、哀四本算熟，其馀竟不能理熟，只好重读矣。日读两首，熟背亦有日不暇给之势。计主人明年春夏之交回京，只能读完《左传》耳。士每写信，姨太太及程妾辈皆嘱请安，总是忘记，今日难得记得也。
又 十月十八日
十五日孙启来，云于船行中得信，知主人船于月之初三抵清江浦。闻之悲尉交集，计望前可到家，灵榇想即往齐家桥租屋安停。都中漆既平常，匠手又劣，所漆未必中用。想迩来正在上紧灰漆之时,窃思葬期尚远，务须多漆几次，不可拘俗例“九回灰布”之说。士曾见先君灵柩亦不止九灰九布，想主人之意与我同，故敢奉告。
又 十月十九日
十三日从山东提塘递至九月廿五济宁所发手书，知主人偶尔发嗽，服严公方有效，慰甚。时届隆冬，有嗽疾者，尤宜加意保重为嘱。治痔漏方药味平正，服之可望全愈，即日命孙启到象房买得象牙尖一个，重六两五钱，遇有的便寄南也。三小儿女疖已全愈，四圣汤已不服。惟癞耳三人同病，至今未愈，此小疾不足虑也。士颈核、齿疮近不常发，耳患已好，而尚未脱痂,未知何故。近服丸药甚合式，饭量颇好。来书龙蛇飞舞起止莫测，幸士得侍砚侧有年所矣，竟能诵读，故不请本之通释也。今年都中不甚冷，寓所尚未笼火。荷住对面房，英住里房，三小四小住西厢房，俱在眼前，便于照看。两女房小向阳，可以不笼火矣。十六日熊锦到寓，临清小羊皮六件俱收明。儿辈冬衣完备，明年再做与穿也。阿英近来颇肯读书，《左传》读熟两本。前日作论，似有进境，仍请吾亭批改，将原本呈上。颐女十三日方上生书八行，读六遍背。伊自己得意之至。初三日收三小小作学生，日教二字，竟不忘也。安信九号俱收到，桁翁固不为懒。然在衍翁操笔折纸即书，本非难事。若士欲作一信,有言龂龂不达，一难也;遇字不常用者时须检阅，二难也;课两儿，偷暇作信,三难也。有此三难，亦寄六信，可谓竭尽心力矣。京中已下雪三次，昨积深尺许，明岁可卜丰年也。
又 十月晦
廿四日以来，小有不适，今已全愈矣。惟忧思郁结，心神迷罔，辗转思量，更增恐惧。不知家中老母康健否？主人身子安适否？深为念切。惟祝天佑平安。主人到禾后，详细作一札寄知,以慰远念。昨日偶为阿英选白香山诗，见《寄行简》诗云：“郁郁眉多敛，默默口寡言。岂是愿如此，举目谁与欢。”此四句宛是写我近状，可叹可叹。廿六日接得大伯母来谕，喜悉墓后陈声横之屋已买就，我正卧病，闻之而起。惟念师衮舅氏，今非宽裕之时，而为之攒凑屋价，此心所不安耳。慈寿眼疾常发，士检医书，用大息肝火之品方，用炒丹皮一钱、经霜桑叶一钱五分、白蒺藜炒去刺三钱、石决明煅三钱、川贝五分、北沙参三钱、茯苓一钱、荷叶一角，服五六剂，眼已不红,亦不痛。眼上白星已渐薄，人亦寻快活,大有效。近欲拟一滋阴养肝之方与之接服耳。主人何日到，家心畲姊丈想迎至吴门，未知二甥女及萱甥同至船上否？士所寄四信俱收阅否？望示知。
又 十一月初十日
月朔从差局寄去一信，已收览未？主人究系何日到禾，身子安适否？大葬诸事有各位尊长为之主持，及诸兄弟相助，主人似可稍省忧劳，得暇务必详细示知为祷。寓中俱平安，惟四小小患耳疮，前两日甚痛，与服一方:生黄芪二钱，甘草节八分,当归二钱，银花八分，首乌、生地、桑叶各二钱，丹皮一钱，桔梗、川芎各三分，二剂，痛已止,疮结痂，人亦快活。可放心。阿英近日读书颇肯用心。士出门或有事，即令作传或论。前日作《管仲传》，笔颇跳脱，看《国策》之功也。仍请潘年伯批改，为渠达所不能达，贯通脉络，讲求体制，阿英受益不浅。主人当札谢，勿迟也。明岁俗所谓盲年，拟于腊月为荷儿开蒙，且读《千字文》。寓中自士以下，各共所事，皆不闲嬉。家人辈亦倶安静，可勿顾虑也。
又 月日阙
月馀未得手书，意谓查处人回可得奉回谕矣，何又不能得耶？未识已从他处寄信，故不再寄，抑尚未到家耶？曷胜焦念。主人究于何日抵里门？初到事繁，自无暇作信，然两地悬悬，四五十日不接信，实为焦念。若无暇举笔，或请卫大兄，或四弟及充泉代写数行，以报平安，切嘱。前日魏春翁又送到外捐银二十七两有零,即凑三十金留本之处，作年用矣。春翁有信寄主人,意甚殷勤可感也。廿二日从菘翁处寄去信一件，象牙一块，计年内可到禾。士昨来略有感冒，今已愈。阿英荒了四五日学，仍令伊在书房中静坐钞书，不致心野耳。
又 十二月初六日
月馀不得书，正在焦盼。初一收到清江所发信，少慰。今日辰刻接读禾中所寄之信，谨悉灵榇安稳抵里，现在赶紧灰漆，计期只能于旧漆之外灰布三次。只要漆好、匠手好，尚可放心。墓屋建造已成，规模整肃，可以奉安先人神主,不胜哀慰交集。禾中各房尊长皆安健，欣慰之至。黄湖之行可无急急。山行甚寒,开春再去未迟。或先遣一下人去可也。小儿女辈耳癞已好，惟荷颈中忽起一核，如鸡子大，文公云是痰核。数日来不消亦不大，人甚快活，想无碍也。寓中所失书籍，十月中已开单寄知，今尚未收览，则浮沉矣。此书似非家中旧人所窃。记迩时因连夕贼来，于九月初旬雇一更夫，杨姓。后因樾庭弟欲住我寓，将西院西房之书架移于东房。门上屈戌断，未锁，亦不过旬日间。至十月初往取纸，觉架上书少,检点知失去九十馀本。其时更夫已自行告退，虽事有可疑，然未便以疑揣之事即行送官。自主人出门后，即将西院新板门关断，凡人出人皆由东街走，即西院诸人亦必由上房院内经过。士每日日出则起，已午之交在厅东房，下人出人皆可周知。京中老嬷从不许至大门口，想日间无人能取，取亦不能出门，故疑更夫耳。即嘱孙启在外访察，并无著落。此内《宋稗类钞》是学士公旧藏本，一旦失去，抱疚尤深，此皆士之才短，不能照察。罪甚，愧甚。至前信所言，乃鄙人过虑，不责冒昧，而反嘉奖，惶恐之至。寓中诸事,惟有益加競惕，想不致大谬耳，勿以为念。
又 十二月十三日
初七日从查处递去一信，计廿五、六间可到。望日大葬之期，士为子妇，不克躬承窀穸,主人独任大事，诸凡劳苦，尚能支持否？念甚！前信所云吾亭代借二数之说未行，因本之处借一数，并二伯父寄四十两，宫保十八两，又与儿辈四两，可以凑集济用。吾亭连次属人来问度岁需用若干，当代为筹措，意甚真切可感。阿英痰核已溃，出脓甚多，今已收口矣。缪姑母常来寓中,事事关切，每嘱信便问候主人近好。日内因程姑太太病势沉重，姑母愁急异常，姑嫂情意如此，真罕见也。士月初发肝气，承寄花露,甚相宜，今已就愈。买米银正适用,胜食好米多矣。各房诸尊长前祈为请安,诸嫂嫂、婶婶、妹妹辈均道念。
又戊寅正月初七日
接读丁丑十二月六日所发书，承详示一切，感甚。最慰者老母慈履康健，精神面色照常。两兄克守家业，善事堂上,私衷深慰。至于助项亦是戚谊当然。从前二兄出京时,亦曾有随时资助之语也。火夫人不甚老实，诚如洞鉴。目下尚安静，我当时时留意耳。寓中人口俱平安，姨太太已全愈矣。二兄词已读过，竟将士比于班姬、曹大家，我思古人，岂敢当乎？查处人明早行，匆匆布此。
又 正月廿三日
接腊月十九日手札，询及途中所寄各信，倶已收到,惟赏秋江处札十二月中旬方到，故前有四旬无信之语。滇中年底寄到唁函及奠分,季冬下旬有收用细帐，及年用各款并信，从从汪处递南，不知收阅否？介侯一向无消息，菘翁月之十九日还京，昨往见，精神甚好。寓中平安，火夫尚无不法之事，因非驯良之辈，已善遣之矣。
又 春分后二日
初九日孙启带呈一信，是阿英代笔，甚草草。彼时病中心思散漫，不能详也。士自正月底发热，类伤寒，卧床十馀日。英在本之处读书，此月十六日始归家。自课迩来，精神饮食俱照常，仍服春谷先生方，甚效。春谷云宜服丸药，方有功效。日内再请看脉开丸方也。士自能调养，一切勿为记念。三女目疾又发，仍服前方，赤痛已好，而白星更大。京中无从医治，南中有移星草，去星甚效，时值春深草茂，北上时可觅些带来，为要。此草须新鲜乃能移星，连泥带来，方有用耳。此月内始卸驮煤，几及卅千，较之向来零买，一年可省数十千。阿英未读书，因伊认字尚不辨笔画多少也，痰核已早愈。士诸证俱愈，惟眼花手战，写字甚难耳。
又 四月二十七日
三月后未寄信者,计主人已行也。昨晓堤处交到四月初二日手札，知行期改矣。日来闻陆路多盗，正为阁下悬心，得札后甚慰。但仲秋之期，断不可再迟。士自度精神日衰，不能照察，有负付托。寓中又无可任家事者，想主人亦必念及也。承惠养生之则，切中病根，药石之言，当时存心曲，置之案头，朝夕披读，以当晤对。两小女仍住西厢房。两女颇顽皮，诸人不怕，只好不离眼前，可少跌、少淘气耳。英《左传》已完，将读《国策》。三女眼疾竟不发，前月服一偏方，乃槟榔三枚，煅灰，蜜调服。其积食之恙似乎去根，可喜之至。厨灶仍在东厢房，士时时觉察，半年以来安静无事。若移至外边,恐不能如内之安静也。行期已改，孙启何不且令还京？伊店中虽有孙玉日往照看，但其才拙，易为人蒙蔽，不可不虑及也。向亭此月中旬寄到奠分，已托本之代写回信，阿英出名。原信一件寄上，信中诸语须主人自覆之耳。
又 五月初八日
天中节后京中已觉暑热,想南中更甚也。是月朔，英开读《国策》，即主人自选之本，日不过二十行左右。士服春谷方，消痰补气之品，甚效。惟都中无于术,各处所买者皆不可用，有便人务乞觅些寄来。昨见邸钞，《明鉴》体裁失当，秀师以头等侍卫往新疆换班，纂修张公罢斥，兰右先生降编修。将来《会典》告成，惟求无咎为幸耳。士从未言时事，今日初犯，后当切戒之耳。
又 五月初十日
前日信已封好，适朵山信来，欲会钱六十千文,即将信寄南。其钱士即刻存出，断不用散也。二女每黄昏后请哥哥教《尔雅》中字五十。英借此可以熟《尔雅》，两有益之事。伊颇好学，惜是女耳。慈女亦肯识字，比四小小聪敏些。两小女皆欲从士读书，奈士怕烦，不敢招揽耳。程妾今年未发病，日日忙于针线，三女子鞋帽皆出其手。此时家中气象颇为雍睦，可慰远系。
又 五月十二日
连写两信，无便未寄。今午接到四月廿三日手札，慰悉近祉安适。孙启已令还京，所见极是，鄙意正同也。贱体已大愈，每饭可二碗，药丸未合，因无于术耳。日服煎药,乃四君子加减，甚投。近来颇识生理，觉此身之病，大半系自己作成。往者不可及，来者尚可为，一切烦恼妄想，皆时刻自戒。夜梦甚少，自知攀缘妄想亦渐少也。寓中上下平安，日用虽不能省，亦不至浮费。士课英读书一室之中，终日相对，英固无外务荡心，然孤陋寡闻，于学问恐无进益。惟气性略好，或有训饬，受而不怨。此其近时进益也。颐女亦然。此子此女，略见圭角。其他不知如何耳。宝砚老人之病近日稍好否？当劝老人不宜太俭省，饮食药饵，加倍调摄，精神健则诸证自退矣。
又月日阙
十八日孙启回京，奉读手札，谨悉先人像已绘竣，神气十得□□，可慰思慕之心矣。未识太恭人行述何时可以纂成也。大作一卷，诵读三日，作意敦厚，章法谨严。主人常自云可比之宋人小家数。今读此，鄙见以为非《江湖小集》之所能到也。宝砚老人病势可虑，日来如何？念甚！士服春谷先生方甚投。因无于术，故就其方意自为参酌，四君子加二陈，以薏苡仁代于术服之月馀，精神颇好，眠食胜常，旧证少减，此为效也。此番见惠于术甚佳，拟日内再请春谷先生诊视，开丸方配服，可冀全愈。济南三弟五月五日到京，甚恬静,绝无浮华气习，是吾族中有望之人。六伯父有信嘱为照应,士间使人探望，在家读书，并不出门。主人寄禀济南，可为言及。本之用功之至，今科有望矣。被窃衣服皆常日需用者，士亦谓主人衣服可取用,奈本之太贞介，不敢强也。寓中五月中有两险事:十七日为荷移房，敲钉，椎柄忽脱，椎首落于赵婆头上，血出。幸不重伤。十八日午间，门房墙忽倒，吾亭家人蔡姓被压，幸只伤胫，尚无大碍。此皆太恭人默佑得以无事。然思之可怕可怕。迩来时气不正，痧疹盛行,士严戒儿女辈，不食生冷油腻已有月馀。日来英、颐、荷皆患嗽热，一二日已愈，可放心也。
又 五月二十八日
廿三日从汪处寄去一信，闻无便人，尚须迟迟到禾也。士无日不以宝砚老人病体为念，未识近来得稍轻减否？痛苦如此，精神尚能支持否？务祈详示，以慰远系。祷切，祷切！时届炎暑，主人起居饮食，加意卫摄。英儿自月初小病后，总觉疲乏，胃气不佳，请文公诊视，方用凉补之剂，更不适。昨日就医，春谷先生云两关脉不和，不可服凉药。方用瓜萎皮三钱麸炒，川贝母一钱五分，枳壳八分，茯苓三钱，生甘草八分，炒薏苡仁三钱，焦谷芽三钱土炒，大白芍一钱五分，旋覆花二钱，小麦一两，大枣二枚,服之甚投。拟于明日再往就医也。颐女、荷儿已全愈。颐精神未健，故不上学。英虽小不适，仍日坐书室，集写礼书，或令静坐，再服药数剂可全愈，勿念。吾亭以书吏舞弊，为御史劾奏，赴刑部待质。吾亭向来谨慎，以鄙见揣之,大约是失察处分耳。杨元之兄持杨元信来，欲支大钱二千。虽来札未言，而渠既随主人在外，其家不得不量为体恤，是以竟与之矣。
又 六月初十日
自孙启回京后已寄两信，一交汪处，一叶两诧。南旋寄去杏仁一包，想月底月初皆可达览矣。今闻有查足，又写数行以报平安。京中今年热甚。时证甚多。寓中诸人亦多不适，幸一二日即平复。三小小眼疾竟不发，是偏方之效。荷亦腹大善哭，未识此方可服否？意不能决，祈为裁示。英入夏来，常有小不适，每日惟编写礼书，不令诵读。日来饭食照常。昨将书房移于西首外间，觉得敞亮些，且理熟书，因气怯不令读《国策》也。拟再请春谷先生诊视，服补气之药。士每日亦编写礼书，身子甚好，瘀气亦不染，仍日服丸药，请勿为念。南中尤热,一切饮食起居，百凡保重。至祷。
又 六月二十二日
自得四月二十外夏公带京书，计一月馀未奉手谕,甚为悬念。入六月来，儿女辈小恙俱全好。英昨又请春谷先生诊脉，服高丽参、麦冬各一钱。日内将熟书理过一周，较前似移为可恃。《昭子论》又作一篇，鄙见与前篇无高下。今录呈。吾亭解任质审住关帝庙五日矣,奈何！寓中赖承丈常来关照,一切主人可勿远虑也。家用虽窘，士心颇宽，向来诸病减去大半。夜睡无梦，此收放心之效。主人闻之，喜慰可知也。孙启带来龙井茶不佳，竟是饭茶，不可上供。夏公携至之茶砖佳也。某君文理尚未通达，大约教法不清楚,虽用功无益耳。士编写礼书，日钞数条，或有所见，辄杜撰数语于后。今录一条寄呈教正。颐寿喜写大字，苦无好印格，得暇祈写一纸寄下为幸。
又 六月廿五日
正在盼南信,顷从查处得六月初四日手书，知五月十二日之京信已收到。《会典》闻日内呈进，本之云筠麓先生精神甚好，阅看极细心谨慎，断无错误，可放心也。阿英疹恙早愈，手并不肿。渠所谓肿者，大约谓风疹起发时红肿耳。疹退即愈矣。前禀数百言，士曾切戒，今又将来谕与看，更当严饬之。迩来每日功课毕，仍令抄写《仪礼》，不使稍有散荡也。二兄有弹冠之兴,窃所未喻。既有此举，何不癸酉即留京？计六年之久，大段可定矣。何初计不出此耶？在家奉母，人生至乐事，况母年七十矣,二兄远游，慈怀忆远，将何以慰？务祈主人为我力阻此举断不可行。修身则无外侮,尽心力以养亲，承先启后之道，不出乎此矣。不然，士得以手足情话,有何不美耶？正作札间，又接到汪处二书,知久不得京信，而我处每有南便，必寄数行，何以不到士处？不接南信，亦五十馀日矣。今日连接三信，看来南北盼望者，皆由此耳。士丸药颇投，答二兄札祈即专人送去。程妾病虽不大发，而精神惫甚，近请春谷先生诊视，服药尚效。凡人有病，当自知其源，方能调理，方可望愈。彼昏不知，虽俞扁其若之何。
又 六月廿六日
今午从晓堤处收到六月初六灯下之札，并英谕，已付读。英自知惶悚之至，此因五月中士有小病,令渠书室内静坐看书，适无功课，作禀欲长，遂至放言。士见之亦加训饬，今得主人严切诲谕，庶几改之。英之幸也。至士之待英，非但不溺爱，比之他子女，愈加严紧。一切出入起居，无不留神察视。近日气性已渐好，可勿焦念。程妾勤于女工，实为难得，戚党咸知，非士偏私耳。宝砚老人病势少减为慰。近更如何？都中春来旱甚，仲夏以后连得大雨，大田可望。吾亭事尚无确信也。
又七月初四日
六月底有三札总封，计七月二十外可达览矣。寓中各好。阿英功课尚绵密，其熟书可比于诚斋先生教读时。《国策》读了旨。以士所见揣之，不过失察处分。乃其家人蔡姓竟供认得赃家主百金，自己京钱廿千，殊为可怪。又供门上孙姓分用。孙姓六月中荐往河南,须俟提到质讯，方可定案。潘世兄终朝愁苦,无以慰之，愈难为情。奈何奈何！主人八月中务祈北行,不可再迟矣。盼切,祷切！二兄行计已定否？前信劝阻，未识能采纳否？士乃遥揣之辞，未识主人以为若何？若老母精神强健，二兄或可暂出耶？若不宜出，务恳力阻之，为感。北堂禀一件，前写就忘寄，不过祝寿之辞耳。今细思纸色及从吉等字，皆非所宜，竟不寄上矣。
又七月十二日
昨午陈锦至，手书已收到。藉悉近祉安适，慰慰。观察公即世，幼姑在室，主人欲偕来京寓，为之遣嫁，此主人分内应为之事，士自当尽心相助料理一切也。吾亭无妄之灾，喜得昭雪，开复原官，并免议处。今午回寓，令阿英出见，颜色樵悴，且闻用度已不菲矣。想主人见月初之札，必忧疑,得此信，必大快也。日内曾到黄湖否？二兄行止若何？大兄所赐之笔必佳，士不会写字，竟转送主人用。秋凉务即北行为盼。
谕英儿己卯十一月廿六日
连接汝信，于路平安。是月初旬可以到家，慰慰。我屡欲作信与汝,而无暇。自汝南旋后，膝前甚觉寂寞，虽有诸弟妹慰情，而心中甚怅念汝。汝当体我心，格外保重，所学不可荒废。语言一切格外谨慎，成礼后即收拾行装，明年正月务必北上，以慰倚闾之望。切嘱。计此信到时在年底矣。想汝在昆山，外舅外姑之慈爱,汝夫妇琴瑟静好为慰。新妇将从汝北行，远别父母，依恋可知。汝须劝解之。舅家与母家无异,我与汝父自必诸事体谅之也。我身子甚好，汝父以下俱平安。汝生母亦健。汝何日到黄湖？外祖母见汝，欢喜可知。精神、步履、饮食如何，来信可详言之。孙启凡事出力，可嘉。渠家平安，引儿已定亲矣，可告知之。六表弟仍我自课读书，妹妹《孟子》将完，荷弟读《释言》，近可上二行矣。汝还京时，武彝茶可多带些来，汝父常吃。薏苡仁亦买数斤来，馀皆不必买也。此信与汝妇同看，不可示人。听松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