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辉正对着一连串的文书发愁,门外传来顾文辉亲兵的声音:“大帅,左相来找您,现在在院里等着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顾文辉最后看了一眼文书,一甩朝服的袖子,打开门出去了。
夏世文坐在侯府中央的桌子里,顾文辉携着风过来时他正喝着茶,周遭的事务仿佛放缓了,顾文辉端起茶壶就往嘴里灌,夏世文见了笑笑:“丙辰,小心呛着。”
“你找我什么事?”
“方才太后去了皇宫,当着文武百官在陛下面前闹了一番,甚至以死相逼,不知怎么把刀带到殿上去了。”
顾文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刀?”
“陛下在朝中没有什么人脉,刚登基根系不稳,怕是侍卫里有人摇摆不定啊。”
“逸初,你立刻随我去见陛下一趟。”
殿里,两个人跪在陛下面前,秦昭年轻的脸上有些烦躁,两个人齐齐顿首问安:“臣问皇帝圣躬安。”
“朕安,有话快说。”
顾文辉低着头开口了:“陛下,臣以为当立刻着手处理各大世家,快刀斩乱麻才能避免他们反扑。”
“皇叔所言虽然不假,但太后怎么说也是朕的母亲,她若想要什么,朕也不好不给他,而且朕自幼洒脱惯了,不适应这宫中禁锢人的生活,不如就将皇位让给五弟。”
顾文辉沉默。
他在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这个决定是会将北汉推向万劫不复,还是东山再起,一切都是未知数。
夏世文此时才悠悠的说:“陛下要为北汉的未来着想,若是传位给五殿下,五殿下生性暴虐,嗜爱屠戮,北汉势必血流成河,到时有志之人必反,北汉就将不复存在,先帝驾崩前曾嘱咐丙辰,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北汉,是流血五步一绝后患,或是流血千里天下大乱,普天之下苍生何去何从,决定权掌握在陛下手中。”
顾文辉拱手附和了两句,此时此刻,一文一武在大殿之上无声的达成了护天下芸芸众生的共识,剩下的就要全看秦昭了。
“朕再考虑考虑吧。”
回侯府的路上,亲兵骑着马迎面撞上两人,夏世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听亲兵讲道:“沈帅已到了府中,拎了桶酒,说是要和您一起吃饭。”
夏世文仍是笑笑:“丙辰,你自回侯府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顾文辉勒了勒马,两个人都慢慢停下来了,顾文辉才说:“今日我看陛下犹豫不决,有些优柔寡断,若是我这个决定做错了,我亲率大军,哪怕在皇殿之上也要踩出一条光复北汉的血路。”
顾文辉给夏世文行了个礼,一夹马肚子就走了。
留下一片烟尘。
回到侯府,沈敬轩在院子里坐着,顾文辉利索的下马,隔着很远就问:“外头这么晒,怎么不进去坐着?”
“这不是等你回来吗?”
“突然跑来我这里,有事?”
“没事,听人说你去见陛下了,过来看看。”
“陛下又不会吃人。”
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一会。
“陛下很沉稳,才十五六岁就有君临天下的气场,但缺点就是太优柔寡断,这是一个皇帝不该有的,他骨子里太软,太小了,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啊。”
“别太操心了,我刚刚下了面,吃饭去。”
侯府佣人少,顾文辉平日都在边关,两个人自己盛了面坐到屋子里,顾文辉夹起碗里的青菜丢到沈敬轩碗里,沈敬轩笑骂道:“又不吃菜。”
顾文辉嘴里含了口吃的,含糊道:“知道我那尿性还下在里面。”
他确实是饿了,三两口吃完了面,昨晚一宿没睡的顾文辉撑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沈敬轩嫌弃的自己打开酒桶喝了两杯,就又拎着酒回去了。
顾文辉没睡多久,约莫几炷香的时间就被亲兵叫醒,他一下子掀开领袖,问道:“怎么了?皇上那边有消息了?”
“小的不知,但皇上宣您立即进宫。”
“沈将军呢?”
“几炷香前回府了。”
顾文辉跨上马,飞快的到了宫殿,一进门,秦昭脸上愁云惨淡,沈敬轩也在旁边,见他来了,秦昭开口说:“你来了,我刚宣了左相,你先等等吧。”
顾文辉刚要问安,被秦昭一挥手拒绝了,他便站到沈敬轩身边,问:“你怎么在这?府里的人说你回去了?”
沈敬轩和最后见顾文辉时穿的不是一件衣服,他中气十足的回答:“回去的路上被刺客偷袭了。”
“刺客抓到没有?”
“抓了一个,不过受了重伤,太医还在救。”
“你受伤没有?”
“胳膊上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
“你真的拉。”
沈敬轩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夏世文匆匆来到殿上,向秦昭简单行礼之后,秦昭才开始说正事:“沈将军今日被刺客偷袭,诸位有何见解?”
两个人拧着眉不说话。
“怎么?都哑巴了?前些时间在大殿上不是很能说吗?”
夏世文缓慢开口:“刺客抓到活口了吗?”
“抓到了一个,方才太医过来禀报了,等他醒了便能问话。”
“臣以为,”顾文辉沉默了半天,脸还阴沉着,“臣常年在边关务事,对审讯刑犯颇有见解,待他醒了,若皇上准许,由臣亲自问他话。”
沈敬轩在旁边碰了碰他。
“臣也将不留遗力,立刻勒令大理寺查办清楚。”
“好,今日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叔便留下来同朕一起在宫中歇息吧,夏卿沈卿回去时多加小心。”
众人向秦昭行礼,夏世文和沈敬轩自行回府,顾文辉歇下,当时无事。
顾文辉半夜起来,走到秦昭屋前,见屋里还亮着小灯,走到门前想敲门问问,但犹豫了一下,便去了牢房,刺客被关在最里面,深夜门口却也没什么人把守,他转了几圈就到了牢中央,却看见本该一直有人值守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他拔出尸体上的朴刀,轻手轻脚的往前走,慢慢的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牢房门口,有十几个蒙面人正拿着一大串钥匙挨个试,企图把门打开。
“去秦昭那的那几个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是不是遇上顾文辉了?”
“你去看看。”
顾文辉心里猛地一打紧,拎着刀就飞出去砍死一个,有一个人趁着他被包围溜走了,顾文辉轮着刀左劈右砍,一转手把刀转到身后去捅死一个人,对面本来见事不妙准备撤走,支援却又来了,他们躲在一边的弓弩一箭射死了牢里的人,其他人一起围住了顾文辉。
顾文辉掂了掂手里的刀,他本对刀就不太熟练,想着出来晃晃也就没带长枪,刀太轻,他使着反而不太习惯,两边就这么僵持着,也分不出个胜负。
暗中藏着的弓弩终于出手了。
箭闪着寒光携着冷风飞向顾文辉。
顾文辉反应的快,箭没有伤到要害,但也让他出现了防守空缺,为首的人趁机在他的胸口劈了一刀,剩下的人鱼贯而逃。
顾文辉受了伤,眼看是追不上了,他一把掰断箭柄,扶着墙站稳,回头一看才发现抓的人已经没了动静,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大牢,在路上抓住巡逻的年轻小兵,带血的手扶住他的护臂:“去叫太医到皇上房里,增派人手到皇上寝宫,把守住皇城大门,调大理寺的人去大牢,”他把令牌塞到他手里,“以我的名义,要快。”
小兵哆哆嗦嗦半天才问:“那太后呢?”
顾文辉盯着他看了一会,但没说话,他心里对刺客的来路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
随后他放开那个小兵,一步三晃的走到秦昭房门口,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灭了,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使劲拍门,秦昭才出声问:“谁啊?大半夜的。”
他终于跪在了地上,胸前的刀伤抑制不住的疼起来,秦昭穿好外衣来开门,一眼就看见顾文辉眼眶都红了,领袖紧紧的裹在身前,跪在地上看着他,诧异道:“这么晚了,”他抬头看了眼天上,“寅时了,皇叔怎么了?有事吗?”
“皇上,我叫过太医了。”
“什么?”
“我本来以为那群刺客又伤了你才叫的太医。”
“皇叔?你在说什么?”
顾文辉苦笑了一下,咳出一大口血,直愣愣的栽在秦昭脚下,秦昭才慌忙点上蜡烛,俯下身拉开领袖,血腥味直直上涌,钻进空气的每个角落,远处终于传来一大群人奔跑的脚步,太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