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李同学提着外卖餐盒来到医务室，敲门声得到回应后往里走。病床上的人侧躺着，正戴着耳塞自言自语。左腿的裤腿卷到膝盖以上，磨破的伤口经过清洗消毒，在细白的皮肤留下棕色痕迹。两只手掌伤得轻，但一时半会也用不了。校医说需要再观察半个小时，确定没事了才放人。
“……”李明弋有些无奈，“如果不好好休息，恢复起来很慢。”
文凌猛地一惊，撑起手臂准备坐起。“先别动！”一声令下，她又乖乖躺着一动不动。
李同学放下餐盒走到她身边：“虽然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内脏，但球砸在背上还是得小心点。你先别发力，我扶你起来。”
文同学目光躲闪就是不看他，李明弋将她纠结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发笑：还是个洁癖。
“我不会碰到你。我不动，手臂放你这边，你自己撑着慢慢坐起来，怎么样？”
小心翼翼坐好，李明弋拿过一边的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些。
“谢谢你！如果我好好休息，多久可以恢复？”文同学小声问出口。
“校医说至少观察3天，胸闷气短或者头晕都要及时到医院检查。”
“三天啊，嗯，幸亏还赶得上。”她小声嘀咕。
“我刚才去食堂给你打包，你将就吃点吧。”李明弋把桌上的餐盒打开：一碗粥，一份鱼，一份排骨，和一份青菜。
“这些可以吗？我选了清淡好消化的东西。”
文同学急忙说道：“可以，都是我喜欢的，谢谢你！”
李明弋的视线假装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像只小仓鼠进食般将饭菜吃完的人，看来是真的饿了。
“可不可以把书包递给我？我把饭钱给你。”
李明弋眉毛一挑：“不用。”
文同学坚持：“不行，怎么可以让你出钱？而且今天周末，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
这位女生刚才靠在他怀里明明痛得不行，却只是咬紧嘴唇握紧拳头，一句“疼”也没有。到医务室躺下，额头上全是冷汗。倔驴脾气！
“如果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以后别戴着耳机在足球场边走，那么多人叫你让开你都没听到。”
这话在理，文凌不好反驳：“可是我不想欠别人。”
李明弋看她憋屈的样子又有些发笑：“你和我算认识，这点饭钱免了。如果不想欠我人情——给我买瓶水就算扯平。”
“一瓶水？”
“嗯，以后打篮球渴了我就跟你说，到时候你帮我买。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文同学爽快答应：“当然没问题。”这位同学心肠真好！
周末老地方，李明弋左手抱着篮球走到树下，神态自然：“恭喜你，二等奖。”
文凌抬起头看他一眼：“谢谢。”语气干巴巴，像被烈日晒蔫的叶子。
时间回到周一早上。
升旗仪式以及领导和学生代表讲话完毕，教导主任上台接过话筒：“刚刚结束的全市高中英语演讲比赛，我校派出5名同学，其中3名获得了优异成绩。获得一等奖的是高二（1）班魏晓云和高二（2）班邓闵行。获得二等奖的是高一（1）班文凌，请这三位同学上台领奖。”
一阵掌声过后，李明弋看到穿着校服外套领奖的熟悉身影，台上的人表情有些淡漠，马尾和刘海被风吹向一边，清瘦的身体彷佛深山老林里一株倔强生长的仙草。
“喂，得了奖还不高兴？”
文同学放下书，第一次用直白的眼神跟他对视，坦然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
文凌挪开视线，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姐姐当时拿的是一等奖。”
李明弋把球放在手指上转了两圈，在石椅另一头坐下：“可能是受了伤没发挥好。”
文凌扭头直愣愣看着他，严肃道：“自己不行，不能向外找借口。”
李同学看对方顶着一张还留着婴儿肥的脸庞说如此严肃的话，心里又一阵发笑：“你说得对。”
此时两位女生正好路过，两人手挽着手，带着一副吃瓜模样的表情盯着坐在石椅上的两人看，离开后两人的议论声传至身后，飘进被吃瓜人的耳朵里。
“现在低年级的小孩都这么会玩吗？大白天在学校里谈恋爱？”
“那男生笑得很开心，还挺般配，哈哈……”
“我也觉得挺般配……”
李明弋有些尴尬，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身边人的表情。
文同学面无表情压低声音吐槽一句：“高中不准早恋。”
“……”李同学眉毛微挑，脸上晕开笑意，“你说得没错，哈哈哈……语气跟教导主任学的吧？”
文凌：“……”
“你们班下周三有篮球赛吧？”
“好像是有。”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去看吗？”
“班主任要求大家都去加油。”
“哦，原来所有班主任都一样。行，不打扰你学习，我打球去！”
周三下午放学后文凌的疑惑才得以解开：这是高一（1）班和（3）班的淘汰赛，李同学当然知道。
李明弋凭借常年打篮球锻炼出来的过人直觉，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体育馆的下一刻他的雷达就探测到了。寻常的马尾辫，青春无暇的脸庞带着淡淡微笑和身边的女同学说话，漫不经心的视线略过他时停了下来。李明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文同学不禁动作一顿、表情怔愣，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她跟随班级人群到场边站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对战双方球员，显得十分乖巧。
比赛开始。
年轻的身影熟练地运球晃过防守，找好位置，利落起跳，伸手投篮，清脆的“唰”声，空心球，加2分。
“加油，3班！加油，3班！”
“李明弋，加油！”
震耳的声音从对场传来，衬托1班的气氛愈发萧瑟。
“3班那个高个子男生好厉害！”
“是啊，还挺帅！”
“女生就是花痴。”
“上半场还没结束，他一个人已经进了几个球了？”
文同学此刻脑子也有点懵：没想到李同学打球这么厉害！不过想到自己每次都背对着篮球场练口语，一直只闻其声，不看其球。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篮球赛呢，不清楚对方实力也很正常。
在一片讨论声中班主任也开了口：“那位男同学在校队里打小前锋，得分能力很强。这样下去不行，下半场要执行有针对性的防守战术。” 说罢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早上刚刮的下巴，光溜得很。
“哔—”一声哨响，上半场结束，1班落后11分。
“10号有身高优势，当他拿到球时，你，你，你，三人……切断他的投篮和传球……”班主任正和场边休息的队员解说下半场战术。
“老师，如果他传球……”1班明显被对手压着打，队员们比班主任更着急。
场边拉拉队阵营里一阵喧嚣声打断了战术研讨小会。
“对方的10号怎么往我们这边走？找我们班主任吗？”
“好帅啊！男生穿球衣比穿校服要帅十倍！”
“应该是球赛的事情吧，他好像笑了一下！”
班主任不由得抬起头，只见对方10号球员正迈着长腿向他走来。来到跟前，礼貌地向他问好：“老师好！”。
张嘴刚要回答：“你……”话还没说完，10号球员却拐了个弯，继续往后排拉拉队走去。
班主任：“……”
文同学抬着头，眼睛瞪得溜圆，呆愣愣看着眼前敌方阵营的人，彷佛一只应激的小猫头鹰，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应对。
李敌人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运动后的人两颊通红，嘴唇发干，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他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风，众目睽睽下开口道：“小文同学，我渴了。”态度十分坦然，全然不顾周边吃瓜群众的死活。
被定住的小文同学浅琥珀色的眼珠子轻轻转了两圈才回过神来：“哦——可是你们班有……。”
李敌人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自己的队友人手一瓶纯净水：“不喜欢喝那个。”
“这样啊——那你想喝什么？”对了，母亲以前也曾经说过，大量运动后要适当补充点盐份才行，纯净水确实不够。
李敌人盯着对方严肃认真的表情看了半秒：“都行！”
文同学若有所思：“行，你等会。”说罢快步走出体育馆，不一会手上拿着一瓶冰镇的柠檬味佳*乐往回赶。
“谢谢，正好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李敌人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不客气，应该的。”
抹掉嘴角的水珠，他蹙着眉头，表情十分为难：“喝了你的饮料，我是不是要给你们班放点水？”
“当然不可以。学校规定，任何考试和比赛都不允许作弊。”文同学顿时义正严词地反驳他。
“你们班输了也没关系吗？”敌方仍在试探。
“比赛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
班主任以及在场同班同学：“……”喂，偶尔一两次放点水也不是不允许的！
“说得对，都听你的。”说完拧紧瓶盖转身就要走。
“李明弋，这个也拿着吧，还有整个下半场呢。”文凌身边一直不吭声的范淋淋递上一瓶*动，柠檬口味。
“不用，一瓶够了。”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5块钱的饮料瓶硬生生被他晃成了NBA总冠军奖杯。
从一开始便屏气凝神吃瓜的群众：“……”
待人走远，文同学认真分析：“淋淋，李同学可能刚好不喜欢喝这种饮料。”
范淋淋讪讪一笑：“你和李明弋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
“哈？我们不熟啊。”
范淋淋：“……”
“文凌，怎么回事？”被无视半天的班主任忍不住质问。
“班主任，上次我在球场上受伤，是李同学送我到医务室。作为答谢，我答应给他买饮料。”
班主任看她一身正气、表情坦荡，想着这孩子平时很乖，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不再追问，继续刚才中断的战术讨论。
“行啊，你小子！”
“眼光不错，仔细看，很有气质！”
“你到底背着兄弟们做了啥事？比赛结束立刻从实招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搞这么一出，真牛逼！”
还没走到自己班的场地，几个巴掌已经招呼到身上，李明弋不胜其烦：“去去去，都认真点，讨论下半场战术！”
“哔—”，下半场开始。
“兄弟，兄弟！”李明弋感到球衣被扯了一下，扭头，是1班主力小前锋。
“？”他用眼神递了个问号。
“你也太狠了，挖我们班墙角，还是我们单纯善良的英语科代表！你知不知道这招断了多少兄弟的路？你有这么多迷妹迷姐，干嘛盯着我们科代表？”
“高中不准早恋。”李同学撩起下摆擦汗，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切，现在还有个屁的早恋，我上初中的妹妹天天嚷嚷自己是空巢老人！”
“你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回去跟你妹妹说，不准早恋，”李同学十分严肃，“不过嘛，今天可以先下个聘礼。”
“什么聘礼？”1班小前锋思路成功被敌人带偏。
“赢下比赛。”
“喂喂，要下聘礼不是应该放水让我们班赢吗？” 1班小前锋又恢复正确思路。
“当然不可以！你们科代表说过，自己不行就别找借口。” 李同学凑近他耳边悄声解释，“所以，我当然不能输！”丢下这几个字后抬腿就跑。
“我*，这孙子！”深受奇耻大辱的1班小前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大声吼道，“给我堵死他！”
可惜事与愿违，下半场的李同学打得更加认真也更加活跃，连场边围观的路人群众也在给他加油助威。
文同学内心OS：李同学打篮球确实很厉害！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什么每次投进球他都要往这边看一眼？
她仔细思索半天，侧过身子对身边的人说道：“淋淋，要不等会暂停的时候你把手里的*动给李同学吧，他老是盯着这瓶饮料看，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喝纯净水啊。”打篮球真消耗体力，一瓶饮料完全不够嘛，3班的班费不够吗？连带盐分的水都买不起？
范淋淋及一大群吃瓜群众：“……”
此时嘀嘀咕咕的文凌不知道：篮球赛结束后不久她就被班里男生默认聘给了对方10号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