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回到故土，沉没的亚特兰蒂斯。这里的一切包容着游离的灵魂，有种回归母亲子宫的舒适。它看向下首的族民，看得他们瑟瑟发抖。

    “我先前派给了任务，汝等是否已经完成。”族民刚将鱼尾幻化成双腿，于是颤颤巍巍的跪下。任务有些复杂，它实在不可揣测。谁也不知道海那头的精灵女王是否愿意抵抗这天底下最为强势的种族，人鱼们尝试了，似乎失败了。

    一时间没有人先开口，王也自知任务的难度，它的指尖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划出锐利的弧线。

    “好吧，我决定了，”它状似无奈。天地的宠儿要如何覆灭，必须写下剧本先将其拉下神坛。

    “我要退位。”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场所有生物惊愕的抬起头，然后恍惚着低下。它们的王从来是想一出是一处，是基因给了它更多可能。长老的疯狂历历在目，目前还没有生物敢挑战他的余威。

    “在人类世界里，我也学了很多。比如扮猪吃老虎，再比如打不过就加入。”

    “用他们的智慧打败他们，汝等不感觉很有趣吗？”

    他们不敢说话。

    “我需要个人类名字，这确实值得好好想想。”王从怀中掏出一本新华字典，随手翻了两页。“勇者就是这样随便的生物啊，挽舟，就这个吧。”它难得满意的笑笑，“这样才能打败无名的魔王。”

    “再去找几个盟友，多个人打一个种族还差不多。”

    “你们就好好呆在这儿吧，去搜刮些海底的珍宝。毕竟是经验包啊，我还会再回来的。”几只海鲜面面相觑，王这是要谋反？但看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王已经十年没有这么笑过了，它们不期然露出慈祥的表情。

    山的那边，海的尽头，万灵之森守卫于此。说是森林，其实仅有一棵树。这是真正意义上贯穿天地的奇迹，茂盛一词已不足以修饰它的勃勃生机。

    这是世界母树，神陨落留下的脊椎骨。它的养分供给世界，不知还能流转多少年。于是精灵应运而生，成为了新世界的柴薪。他们要掠夺，然后遭遇了人类。

    不过这些都与挽舟无关，他可没兴趣参与这乱成麻的关系网。盟友嘛，多半是单向的。我利用你就可以了，这是他留学人类世界学来的无耻经验。

    “吾明白您的来意，”精灵族的祭司闭着眼，“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但吾无法替全族决定。”他略微偏头，看向穿梭在穗果间的精灵们，多么自由，即使无一人脸上挂着笑容。

    “看清了吗？那是祂的骨茬，还在呼吸，还在蠕动。吾等已经吸尽了世间一切秽恶，无情是为保护，恕吾无法参与您伟大的计划。”

    “这倒是真的，不过听说有些精灵被人类蛊惑，你将他们流放去了外海，对吗？”接连的拒绝，可挽舟也不恼，他的目标本不在于此。

    “你！” 祭司的眼睛兀的睁开，竟是半红半绿的奇异颜色。“你也染上‘多情症’了呀，要是让那些精灵看到了，他们是否会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愤恨呢？”挽舟没感觉到气氛的尴尬，继续火上浇油。

    “这事你知我知，呵，还不是他们过于相信人类。多情是会传染的啊，无念无想不好吗？惹得我产生了担心他们的情绪，这才遭了罪。”他知道事以至此，已经无法拒绝挽舟的请求了。他只想保全万灵之森剩下的精灵，哪怕代价是清除他的存在。

    “麻烦您去趟外海吧，看看那些罪人，现在算算也已经很久了，不知过得可好。”这已经是精灵的祭司最大的妥协了，挽舟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言。

    若能说服，那将成为您的力量。

    ……

    人鱼在海里的游速很快，不过他倒也不会在意时间的长短。救世岂是一蹴而就，他必须小心谨慎，莫让自己成为最后行刑的刽子手。

    那片群岛，神明的左右锁骨，淋巴结聚集于此，嚷着吵着要杀死全身所有的异物。精灵去了那里真的还有活路？挽舟只能暗骂对方的老奸巨猾。

    他登上了最大的那个岛，这里全是罹患‘多情症’的病人。岛上的女王召见了他，询问他的来意。“我是奉祭司之命，前来诏安的人鱼之王，V我50，啊，不是，我有个计划，足以让你们重返万灵之森。”人类的文明亦有糟粕，他差点表现得不正经。

    女王有些狐疑的看着挽舟，最后无奈作罢。毕竟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这么造的，对方至少人模狗样。

    “要攻打回去？不可能的。”女王有些郁闷，觉得来人是个傻子。“他们有母树的赐福，那是不死的馈赠。保留记忆的转生很强，那曾经也是我们的力量来源。”

    “不如说说‘多情症’？你对此有多少了解？”

    “是由于人类造成的，至于其他的嘛，恕我卖个关子……你应当很了解吧，这么直白的阐述没关系吗？”

    女王只是自顾自地说，并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客人。“知道吗？我已经是第五代女王了，以精灵与天同寿的生命长度来说，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实。”她悠悠叹出一口气，“成也人类，败也人类，不如听我讲个故事？你会知道一代女王为何选择自我放逐。”

    “那时她尚还年轻，喜欢鲜花阳光和草地。那时她自由自在，在万灵之森的外围肆意玩耍。某天她误入半人马的领地，其他人都没担心她，误入是件很正常的事，何况有母树在，精灵永生不死。但她遇见了意外，一个名为人类的陷阱。”

    “说实话，我很羡慕她，人类伴侣对他诚挚无比。但当她即将溺死在那完美的爱情中时，她的爱侣由于寿命不长死去了。失去了根的鲜花还能盛放吗？她拒绝了滋养她的土壤，怀抱着扭曲爱意，在收敛的人类骨殖前自喰。”

    “但精灵可是不死的啊，她再次从穗果中诞生，随后呱呱坠地。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日渐疯狂，然后叛出精灵，去了人类世界。在造就无数血腥的灭门案后，精灵执法队将其逮捕，祭司选择让她流放外海——那里离人类的国度最远。”

    “有了先例，我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好奇心。本该永远侍奉母树的狂信徒，放弃了弱肉强食的理性，但浪漫主义的鲜花终究没有绽放在这幻想乡的土壤上。来外海的精灵越来越多了，我可能是唯一还保有理性的精灵吧。我只是为了陪伴友人，但母树只允许我们对祂产生无限依恋，其他的情感皆为禁忌，此为‘多情症’。”

    “听说后来的精灵研发出了忘情水，但终究治标不治本。母树放弃了我们这些被感染的精灵，她的第二次自喰成功了。”

    长久的历史讲述完，旷野是一片寂静。这里的精灵终日与自己的情感对峙，没有那个闲心窥听大计。

    “要和我一起吗？先推翻人类政权，再修改母树。力量虽不是万能的，但它至少可以让对方好好听你说。”

    “或许我是该找下一代女王了，但我只能承诺自己可以跟随你。哈，多离谱的宣言，这是造反吗？”

    “不，这是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