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三两成群的食客仍在举酒畅饮,营造出热闹的氛围,组成背景的一部分。范舟和玉清静面面相觑,反应平静得异常冷漠,比起吓蒙了更有可能是根本没反应。
还以为能吓到范舟的玉清静撇了下嘴,摆出个“没劲”的表情,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着趴在桌上。
“无法离开?为什么?”范舟不相信这里真的无法离开,如果不能离开,师尊绝不会放心让他来,不然他还怎么准时回宗交(孝)实(敬)践(师)报(尊)告?
世上没有无解的死局,有问题就一定会有答案。
若没有路,就自己造一条路,谁拦得住我?——这是他师尊惊澜仙尊一向奉行的教学理念,祂也确实以行动贯彻了祂的理念,向范舟证明这是可行的。
“是啊,为什么无法离开呢!”玉清静的脸色变得和旁边那位陌生大叔一样沧桑,甚至还要再苍白几分,哀哀哭嚎道:“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
大叔无奈地又给他递一壶酒过去,堵上了玉清静的嘴,伴着玉清静“咕嘟咕嘟”的抽噎声看向范舟问:“新来的?”
“嗯。”范舟点头承认,小龙星却坐在他肩上瞎摇头,范舟看过来时,小龙星又左右歪摆着晃脑袋。
“师尊来过这里?”
小龙星点点头。
“也对,毕竟您制作的圣器就在这。”范舟曾听师尊讲过,在寻找他的那些年,师尊将青灵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走遍了,如今这个世界就没有祂没去过的地方——所以地图手环的可信度非常高!
或许也没有那么高,比如范舟现在还没想明白在雪山时看到的那些八纵八横的路网到底是哪里的路,天上地下的也涵盖其中了么?
趁范舟和小龙星交流时大叔仔细观察了一会范舟的神情,竟然从他脸上找不出一点负面情绪,除了面瘫似的平静就是面瘫似的平静,比他家后院那口井的水面还平静,只在偏头看他肩膀上那只不知道什么东西时表情才有一丝丝变化,他身边的玉清静可是又要了一壶酒喝。
“你看起来并不紧张。”大叔出声评价道。
范舟循着声音转移目光,和大叔的视线对上,确认这个问题是问他的,便回答:“我不会紧张。”
“一般人得知自己被困在一个地方走不了时,都该露出点害怕吧?”
“这不足以使我害怕。”
看着少年表现出与面相不符的冷静,还说出这么装逼的话,大叔对范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顺着问他:“不足以?也就是说在某些情况下,你还是会害怕。”
“是的,但很少。”范舟神色未变,“能让我感到害怕的事只手可数。”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大叔夸赞道。
“谢谢。”范舟欣然接受。
偏题扯了几句,范舟将话头拉回到他最开始的问题:“所以为什么无法离开这里?”
“这个情况说起来有点复杂。”大叔看看喝得烂醉的玉清静,又看看神情淡漠的范舟,“不如先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在找东西,跟着指引到这的。”
大叔不可置信地反问:“主动找过来的?”
范舟点头。
“不应该啊,我都设了结界,怎么还有人能主动找到这里?被动的漏洞我都没全补上……”大叔摸摸下巴扎手的青茬,眼神仿佛蕴含着饱经风霜的坚定,直直盯着范舟,似乎想看出点什么端倪来,无果,遂苦恼地抹了把脸,啧了一声。
“你能详细说说吗?”他提脚踢了把藏在桌下的椅子出去到范舟腿边,“坐下来谈。”
范舟扶正椅子,端坐,一板一眼回答:“我在找一些东西,地毯式搜索触发法宝共鸣,随后跟着法宝指引一路寻到这里的。”
“找什么东西,什么样的法宝指引?”
“我不清楚我找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我的法宝会给我这样的指引,告诉我方位。”范舟抬手召出剑型归一,放在桌上。归一震动着从剑尖发出一道刺眼光线,指向野兄的家所处方位。
自范舟掏出归一后,大叔的眼神立马变得犀利,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打量面容平静的范舟。
他转头瞥了眼喝得东倒西歪的玉清静,大力把他晃醒,问他:“你带回来的,这小子什么来头?”
“啊?啊!小生记得——范公子是天清宗人士,同意小生跟随他一起去寻东西。”玉清静悲伤地放下空了的酒壶,往桌上重重一砸,“小生还以为,这次跟着范公子,可以寻到出路……结果范公子也被困在这儿了,哈哈,小生不才,实在抱歉,公子见谅……算了你别原谅我了!野兄,再给小生一壶酒吧呜呜呜让小生一醉方休……”
“少喝点吧,又不是第一回了,你看应姑娘就适应得挺好的,刚还在台上给大家表演呢。”野兄把半醉的玉清静丢到一边去冷静,继续和范舟对话。
“野兄?你就是‘野兄’?”范舟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小龙星不知道又在抽什么风,用豆豆拳比出两个迷你剪刀手,挥了两下自娱自乐,忽又乐不可支地倒进范舟颈窝里,躺了会再冒出头来摇着尾巴坐回原位,俨然把范舟肩膀这片区域当成了自己的乐园。
范舟已习惯了小龙星的各种小动作,任由祂肆意玩耍,几乎不会受干扰。
除非小龙星故意咬他或者生闷气范舟才会把祂抓下来揉搓。
“是的,鄙人单名一个野,喊我野兄便是。”野自然注意到了范舟肩膀上的动静,只快速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向范舟伸出手,但并非要握手的姿势,“不自我介绍一下么?”
“我叫范舟。”
野还在等着范舟的下文,发现他说完名字后就没声了,挑眉疑惑问:“没了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范舟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声线听着也是极清冷的,“若你没有要问我的,就轮到我问你了。”
“你是天清宗的?”野问。
范舟点头承认。
“天清宗好啊,哈哈,特别好,能进入天清宗求学的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得知范舟来自天清宗后,野对他的态度便亲近了些许。
天清宗的弟子大多都是乖孩子,野越看范舟越觉得怜爱,心性如此坚定想必也是除魔的一把好手,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只可惜要栽在这儿了。
野心中唏嘘不已,视线在归一和小龙星之间来回打转,最后选择先问小龙星,因为那个玩意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想忽视都难。
“你肩膀上的……是什么?”
“小龙星,我师尊的迷你版。”提及师尊,范舟的声音难得裹上了一层温度,平直的嘴角微微上扬,把小龙星摘下来捧在手心,语气炫耀似的,“祂很可爱,对吧?”
小龙星站在范舟手心里叉腰抬下巴,满脸得意。
“是挺……可爱的。”野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东西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可爱”,从祂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熟悉,似乎和他家封印着的那玩意很像……怪哉。
“不对啊,”野猛地反应过来,“你说你是天清宗的,你还有师尊?”
范舟歪了歪头,应道:“我当然有师尊。”
野的手指在桌上凌乱地敲击。
“天清宗一般没有师徒关系……除非……”野抹了把脸,面色骤热低沉几分,“你师尊是谁?”
“惊澜仙尊。”师尊说过,在外面介绍到祂是要称祂帅气酷炫令人闻风丧胆大名鼎鼎的称号,这样所有人都会立马认出来你的靠山就是我,看谁还敢惹你,师尊立马就去做了他。
当时宋沧星这样骄傲地叉腰时,范舟还很捧场地欢呼惊澜仙尊的名号,连带着现在向野道出这四个字时,都忍不住带上了点引以为荣的得意,恨不得把“惊澜仙尊是我师尊”这八个字写脸上。
野猛地一下就起立了,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割划声,最后“砰”一声,摔在地上。
玉清静目瞪口呆,手中酒壶没拿稳,也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碎响。
“怎么了?”范舟拢住小龙星往怀里带,做保护状。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野突然拔剑指向范舟,范舟皱眉,往后一闪,归一横在剑尖前及时挡住野的攻击。
“找东西,你已经问过相似问题了。”范舟不懂野为什么说着说着就突然拔剑,下意识把小龙星抛回肩上,反手握住归一迎战,翻身跃到桌上占领高地挥剑。
和范舟过了几十招后,野越来越力不从心,能感觉到范舟的剑术在他之上,纯拼剑打不过范舟,而且他手中的武器似乎并非一般的剑,好几次在战斗时瞬间变为另一种武器打得野猝不及防,险些落败。
“玉盟主,还愣着干什么?”野一声大喊把玉清静从呆滞状态唤回神识,玉清静急急忙忙地拔剑迎战,边艰难扛住范舟步步紧逼的进攻边问:“我们为什么要打他啊?”
“为什么要打我?”范舟也跟着问。
“对啊,为什么?”玉清静问。
“为什么?”范舟问。
见玉清静加入仍无法扭转战局,野选择求和,才让这场无端的斗殴止歇。
范舟很少主动产生攻击欲望,特别是对非任务目标。这次是因为野攻击了他,范舟才会选择反击,原定目标是打算让野失去攻击能力才停手,现在野求和,他便从善如流地收起了归一。
“好吧,好吧,不愧是惊澜仙尊的高徒,你出手和仙尊一样狠厉。不注入灵力就能使剑招发挥出如此巨大的威力,很强,我也只见过仙尊能做到。”识时务者为俊杰,通过先前的对话,野认为范舟是个比惊澜仙尊相对来说更好沟通的人,反正也打不过,只能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谈了。
“谢谢夸奖,我师尊当年教我教得很细致,我也学得很认真。”范舟只会在和师尊有关的内容上多说几个字,也就多几个字。
经他们这么一闹,周围自发形成了一个真空带,连桌椅都被其他人非常有眼色地搬远以免受损,留出一大片空地让他们尽情过招。
只是可怜了他们使用的那张桌子,早就不幸成了一地木屑。
野挥挥手,有人送上来新的桌椅,供他们坐下慢谈。
“小孩儿,刚刚听你说,你的师尊是……惊澜仙尊?”搬椅子过来的人放下椅子后没有离开,而是留在这和范舟搭话。
“是的。”范舟坐在她搬来的椅子上点点头。
“太好了,我是说,很高兴认识你。”那人向范舟伸出手,释放交友的信号。
范舟和她握上手上下摇了摇。
“我姓应,喊我应姐姐就行。”应姐姐朝范舟露出一个如沐春风般的温柔微笑,范舟点点头,乖乖喊了声:“应姐姐。”
应姐姐笑得十分温柔,甚至……和宋沧星有几分神似。
范舟感到一丝怪异,直勾勾盯着应姐姐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小龙星也很安静,没有发出怪叫。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那就是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