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应姐姐和范舟搭讪完后没自觉离去,野便随口问她一句:“应姑娘要留下来听吗?”
没想到应姐姐闻言,抬头朝向他微微一笑,竟优雅从容地又搬来张椅子坐在范舟身边,表明了要听。
野只当多了个听众,反正他待会儿要和范舟说的内容,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应姑娘来了镇上十年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知道的小道消息还不少,反正比野多。
这个人很会和其他人建立联系,至少和坐在野另一边的玉清静相比,以及和野本人比,她短短十年就能和清佑所有人都交上朋友,甚至其中还有几例不正当关系——且同时维系。
神奇的是这些人之间都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共处也很和谐,这是野无法理解的领域,只能在她被前拥后簇时默默于心中感慨一句:应姑娘真是手段了得!
以上结论均为野揣测。
反观玉清静,来这一百多年,张口小生闭口公子,不喝酒都和他聊不到一块。明明他刚来时也不这样的,最近几十年越来越爱说“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野猜测他是某一次尝试寻出路时撞坏了脑子,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傻样,从仙风道骨的一盟之主,变成了疯疯癫癫的古风小生。
关于玉清静的判断同为野揣测。
野平时和应姐姐接触不多,他不是她的菜,咳了两声清嗓缓解尴尬气氛,顺口夸道:“你刚才的表演很精彩。”
应姐姐微微一笑:“谢谢。”
“喝酒吗?”这句话是野问范舟的,喝了酒更好打开话匣子——来自玉清静的理论。
范舟摇头拒绝:“我不喝不是我师尊给我的酒。”
小龙星坐在范舟肩膀上很赞同地点头,摇摇头表示不喝酒,忽然又扭头看着端坐的应姐姐,小脸突然皱紧,从范舟脖子后面绕到了另一边的肩膀,躲在范舟浓密的头发后暗中观察应姐姐,耸耸鼻子嗅着有些熟悉的气味。
“野兄给我喝给我喝,小生还要!”玉清静爬起来把范舟不要的酒揽到自己面前,正准备畅快痛饮一壶,就感觉到手臂被戳了两下,疑惑地扭头,发现是野戳的,酒壶举在半空将饮未饮,动作定格在这一帧,看着野求一个解释。
“这家伙,便是万山剑盟失踪百年的盟主,玉清静,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野顿了顿,又指着应姐姐说,“我也很久没离开过这里了不知道外界有何变化,是这位应姑娘说的,她才来这里十年,算新人。”
范舟摇摇头,诚实道:“都不认识。”
“那没事了,认不认识都不重要,据传万山剑盟也早就换盟主了。”野说,“还是应姑娘带来的消息,她知道的事还挺多的,告诉了我们很多外界的消息,十年前的。”
“诶!”玉清静大叫一声,“本盟主只是稍微外出游历一会,不小心超时了而已,盟主之位还是在的!只要本盟主有朝一日出去……”
“别有朝一日了,你这都有朝多少年了?玉贤弟,人要学会接受事实。”野豁达一笑,拍拍玉清静的背。
“哎,别管了,玩会简公子去。”玉清静大叹一声气,猛地一拍野的大腿,晃晃悠悠站起来离开座谈会,直奔门口的简介而去。
范舟的视线跟随着玉清静抵达门边,发现他和简介玩闹时不管怎么折腾都不会踏出门槛,最极限也会扒着门框连一根手指都不会伸出去,这一异常现象引起了范舟注意。
“为什么他们打架不出去打?”范舟直接问。
“亲爱的,他们没有在打架,那是玩耍。”应姐姐回答了范舟的问题,笑眯眯地看着范舟,似乎对范舟非常感兴趣。
“为什么他们玩耍不出去玩?”更正了概念,范舟抛出查找替换后的相同问题。
“这个问题可以一起回答。”野接过话头,正式回答范舟一直追问的事,“很久很久以前,清佑还不像现在这般只进不出。”
范舟举手提问:“‘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具体多少年?”
野沉默了一秒,掰着手指算,“具体多少年前不好说应该在两百多年前吧,非要特别具体的话,就是惊澜仙尊来过后的第三年,我就是那个时候来到清佑的。”
“你之前不在这里吗?”范舟问。
“不啊,我也是从另一个地方过来的。”
“在你来这里之前这个小镇和现在有哪些不同?”
“范公子,要不您等我先把事件背景完整讲一遍,有什么问题再一起问呢?”野好声好气说。
范舟收起了用于记录的小本本,食指捏着拇指,从嘴角一边移到另一边,表示自己已经拉好了小嘴巴,做出“请”的手势。
野看不懂范舟这一套动作什么意思,总之他要开始讲了。
“应该在二百六十二年前,我和我的……朋友,来到了清佑镇。在此之前的清佑还只是作为进入天清山前最后一道驿站而存在的小镇子,常居人口不多,也就每十年天清宗收徒试炼即将开启时会热闹些,聚集了南来北往想拜入天清宗的人们。但是,就在二百六十五年前,惊澜仙尊经过这里,并遗留了一件圣器。”
听到师尊的名号,范舟激动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正在被“小嘴巴不说话”,压下了想要问的问题。
“那件圣器的功能其实我也不清楚,然圣器现世,还是无主的圣器,怎能不让人眼馋?”野按了按太阳穴,捏捏眉心,继续讲述往事,“或许根本不需要谁放出消息,惊澜仙尊的灵力如此张扬不收敛,崇拜祂的人数不胜数,祂的信众在几十年间成倍暴增席卷全大陆,其中跟随而来的都能把清佑门槛踏破。”
我师尊这么厉害,有很多人崇拜祂也是应该的事,范舟坐得更直了,引以为豪!
“许是因清佑距离焚魔海不远,在惊澜仙尊离开后,清佑整个镇子都被巨量的魔气侵蚀。经调查发现这些魔气都向惊澜仙尊遗留圣器处汇聚,好巧不巧,彼时的清佑,不止有很多魔气,还有很多人。”野的声音越来越沉重,透露出一丝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
可惜他的情绪变化,范舟一丝都感知不到,自然也没有体会到野在讲述时试图通过语气变化烘托悲痛氛围的良苦用心。
应姐姐倒是听出来了,但她,也没有共情,甚至表情越来越兴味盎然。
野才不管两个听众什么想法,他只负责向每个刚来清佑的新人解释为什么现在会被困在这里,言下之意你要有本事就去找惊澜仙尊破除诅咒吧,没本事就老实呆着。
但是快瞧瞧,这回来的新朋友,可是惊澜仙尊的徒弟!
惊澜仙尊的!
徒弟!
那个大魔头竟然还会收徒!
这徒弟看起来还挺像正常人的,没有说惊澜仙尊就很正常的意思,咂摸一下还是能感觉到范舟也不太像正常人,毕竟惊澜仙尊教出来的徒弟能正常到哪里去?
这都不要紧,关键是,他们有机会破除清佑的诅咒了!听到范舟说出“惊澜仙尊”四个字后,野纠结的一切都释然了。
“魔气会放大人的欲念,使之走向极端,在一个人数众多且所有人都不太理智的环境中,魔气造成的影响更是不容小觑,会超级加倍,爆炸式增长。”野顺口简单解释魔气的危害,不过范舟既然是天清宗的弟子,上过课的应该都懂,总之他继续说道,“当我和我的朋友接到消息赶来这里时,离惊澜仙尊投放圣器已过了三年。”
他努力回忆,却说得很省略:“那会儿清佑遍地都是斗法打架的人群,刀光剑影的,谁离圣器近谁就会被拖回来群殴,上百号人就这么僵持着,接连不断地打了三年,死了一批人又有一批新的加入。”
野的叙述很平静,只轻描淡写地带过,并没有详细描绘当年的大混战有多惨烈。修士动辄就有排山倒海的实力,虽不及惊澜仙尊那般强悍,但一群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混战,对小小的清佑而言实在是难以承受。
那种事情任谁都不想记住,除了绝望就是悲伤,所有人都被笼罩在杀戮的欲望下,面目狰狞着只为争夺那件无人能得手的圣器。
相同的一番话野对每个初来清佑的人都说过,说多了,也就麻木了,看玉清静现在和简介玩得多开心呀。
他哀叹一声:“清佑已魔气遍野,昔日的缥缈小镇面目全非,冲天的浓郁魔气与焚魔海的竟不相上下,甚至连我都难以抗衡,不慎受了点影响。除魔过程并不顺利,举步维艰,我和我的朋友废了很大功夫才找到魔气源头,将其强行封印。”
“然后,”野往后一靠,摊开双手,“就成现在这样了,圣器被封印后整个清佑都变得只进不出,身处此地的人无法离开,但外面的人也没那么容易能进来,于是清佑几乎在青灵大陆消失了。”
“魔气不好消除,我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人多了会激发魔气膨胀,独处的人又容易被魔气侵蚀心智。权衡之下我只能白天让大家聚集到酒馆来找点事做解闷,夜晚再各自散去回家睡觉,尽量不让魔气有机可乘。”野看着范舟,视线从范舟脑侧穿过,看到门口勾肩搭背的两人,“你问玉清静和简介为什么不出去玩耍,因为到了外面,玩耍就不是单纯的玩耍了。”
如果范舟此时打开师尊给他的灵力波动成像图查看清佑镇的灵力分布情况,就能发现酒馆范围的灵力最强,魔气最少,外界的魔气或深或浅分布,灵气稀薄得可怜,汇聚在野家的魔气最浓,同时……灵力也很强。
“大概就是这样,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好的老师。”范舟拉开嘴巴上无形的拉链,他准备好提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