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舟深度思考了几秒钟，问：“既然你说只有把她们同时杀了，她们才能真正死去，为什么又说我直接取出圣器会让沈掌门死？”
刚自爆完惊天大瓜的野：？不是哥们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注意到这个？
范舟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听范舟问得如此直白不加美化，野勃然小怒了一下，转瞬偃旗息鼓，不知为何就是对范舟愤怒不起来，顺着范舟的思路老实答道：“惊澜仙尊的力量一旦释放，同时夺去她们的生命绰绰有余。”
“原来是这样，是我师尊倒也合理。”一切范舟认为不合逻辑的事情，只要加入宋沧星这个变数，就会变得合理。
既然是宋沧星做的，那就没问题了。
其中的原理不能细想，范舟对宋沧星就是有这种盲目的信任——滥用能力方面的信任。坏事背后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是宋沧星，找不到幕后主使时总之先抓宋沧星，不管祂有没有直接参与，罪责肯定有祂一份。
这是范舟本体总结出来的定理，深深印刻在每一个碎片范舟的潜意识里，让他们即使失去所有记忆和力量都不会对宋沧星掉以轻心，保持警惕。
不过作为被惊澜仙尊亲自抚养大的小狐狸范舟，他擅自把这份本体传达的警惕，曲解成对师尊深信不疑的崇拜。
嗯，我师尊果然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师尊！
“不能直接取出圣器，又要保证沈掌门存活……”范舟抱臂深度思考了很久，归一也没有反应，似乎陷入了困境。
服务器繁忙中，请稍后再试。
“我刚刚讲了那么多，难道你只关心怎么取出圣器的事吗？”野诧异发问。
范舟睁眼看向野，清澈的金瞳里满是不解，“不然呢？”
野急得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模样甚至有几分滑稽，怒而控诉：“你——！”
好吧还是生不起气来。
明明在酒馆初见范舟时就是这个样子，不论他说了什么都始终坚持问“圣器在哪”这一个问题，真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小孩。
野心想，惊澜仙尊的徒弟，能是什么正常人呢？
眼里只有目标的人……不对！
野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因为他忽然想起，他所效忠的神子沈沐光，同样如此。
他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范舟的眼睛原来是金色的，甚至比他们神族的还要璀璨、澄澈。
难道他也是神族吗？可如果他是新的神子，那……沈沐光呢？
也要像放弃沈沐晴那样放弃她吗？
野悄悄观察着范舟，就算他打不过，他依旧会拼尽全力护住沈沐光的全尸。
熟识范舟的人基本都知道，范舟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只在乎任务目标，对其余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通过小龙星在监视两人对话的宋沧星低低笑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
和祂置气没用的，祂不理解，祂更不明白，祂还会反问猫为什么一直响。
简直就是木头！
想要什么就说，想得到什么就提，需要给范舟下达明确的指令，祂才会照做，这是宋沧星调教范舟多年得出的最优解决方案，不能跟祂绕弯子，不然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虽然宋沧星并不喜欢说大白话，祂更喜欢当谜语人，但既然想让范舟做出祂喜欢的事，那就只好牺牲打哑谜的快乐了。
真是的……到底是我在调教祢还是我被祢规训了？宋沧星托着下巴沉思，捏起祂薅范舟毛偷偷做的小狐舟玩偶，翻来覆去地把玩，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祂喜欢保持微笑。
而这笑容是否代表着快乐就说不定了。
宋沧星在生气时照样会咧开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
漂亮修长的手指蓦地握紧，小狐舟被它的主人亲手捏碎化为粉末，只留下一撮藏在核心中来自范舟的狐狸毛被宋沧星小心翼翼护着。
劣质的替代品……呵，真没意思。
范舟当然不会追问野哽在喉咙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也没有宋沧星那样的读心能力。在野无语凝噎期间，他仍冷静思考如何取出圣器的问题。
师尊还没给他答复，他想来想去都是简单粗暴效率最高利益最大化的那种方法，只是需要牺牲一条人命而已。
一人比一城之人，乃至一界之人……需要牺牲吗？
可是没有任何牺牲是必要的。
从前他执行侠义榜任务时都是直接除魔，没遇到过还需要保人命的情况。净化完被魔气侵蚀的人解决掉魔物，就皆大欢喜可以回宗交差了，范舟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棘手问题，他需要分析出新的解决方案。
范舟不确定师尊的圣器在被封印的状态下他直接驱魔净化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新现象，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有些事可以反复试错得到最完美的比例，比如蒸米饭，比如做太妃糖，这些都是尝试过后不会造成严重后果的事，但目前的问题是，沈掌门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尝试丧命。
若是事情进展到需要牺牲生命的程度才能解决问题，范舟认为这其实并不符合他利益最大化的标准。
生命的价值，是很有分量的。
我应该怎么做？师尊……请您指点指点徒儿吧。
会产生这样的思考，正是这块碎片被宋沧星悉心教导潜移默化的结果，如果让范舟本体来处理，大概率根本不理会野的请求，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冰冷无情地斩除一切阻碍。
小龙星咬了一口范舟的脸，指使范舟把自己捧起来举高高，范舟照做，小龙星忽然从嘴里掏出一把巨大的充气玩具锤，跳起来往野的头顶猛砸一下，正中发旋，发出滑稽的“叽嘎”一声。
“……师尊？这是什么新道具？有什么作用？”范舟把小龙星和大锤子都抱回怀里，留意着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小龙星满脸得意，叉着腰抬起下巴，快乐地摇尾巴。
祂哼哧哼哧地爬到范舟的头上盘腿坐好，伸手扒拉一下范舟的头发，从浓密蓬松的发丝里找出了一袋迷你瓜子。
范舟：？
既然小龙星已经坐上去了并且搭窝，范舟也只能保持头部稳定，别把师尊甩下来。
刚才那个充气玩具锤子是宋沧星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快点剖开你的心让我听听你破碎的原生家庭”锤，祂寻思着应该能用，暂时找不到词条更合适的，先用着反正不亏，多少能听一点是一点。
然而范舟见小龙星这么大阵仗，胸有成竹的得意模样，便误以为这就是师尊指点的两全方案。
毕竟在他心目中师尊就是无所不能的，遇到问题找师尊准能解决，对师尊的信任值极高，就像他在外面再寡言少语无情剑客，回到惊澜峰还是师尊的乖乖狐狸宝宝。
反差萌吗？范舟没有这个概念，他只能在宋沧星身边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体验，对世界的观察才会带上奇妙的解读。
野被突然暴捶了一下，晕晕乎乎地就倒了下去盘腿坐着，垂着脑袋迷茫半晌，深呼吸后重重叹息一声。
小龙星拽拽范舟的头发，跳了两下，范舟便蹲下盘腿坐在野面前，小龙星很满意，幕后黑手宋沧星也很满意，此时祂身边摆了张零食台，放满了爆米花薯片坚果还有碟盐焗鸡脚筋。
“从哪里开始讲呢？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些年受魔气影响记忆力也在退化……”野说话时双眼无神，涣散地盯着地面。
范舟面露疑色，正想张口反问“你要讲什么？”就立马被小龙星翻身飞跃而下抓住嘴皮子只得“唔唔”两声，及时阻止了打断野自述的进程。
小龙星松了一口气，抱住范舟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范舟的脸颊上绽开两片淡淡的红晕，不知是被小龙星挠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小龙星把充气锤子塞进范舟手里，让他注入灵力再捶一下野。范舟照做，闪着金光的锤子轻轻点了点野的头顶，无形的力量荡开，混乱的记忆被梳理排序，按时间轴依次列好前后顺序，供野一目了然地翻阅。
“自创世起，神族被赋予了维护天道稳定运转的使命，并且每千年都会降生一名‘神子’，肩负起这个责任。”野十指交叉抱拳抵着额头，声音发颤，“一名，没错，一名，有记载以来神子都只有一名，只有上一个千年，诞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范舟进入了聆听模式，如无意外他都不会再主动打断野的讲述了，是很好的听众。
“神子是消耗品，他们的神力会全部注入秩序秤中成为燃料，等神力耗尽，他们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野抬头望了一眼端坐着的沈沐光，悲哀地笑了笑，“可是，她们是双胞胎呢。”
“当年长老们遵循古训，将双胞胎中神力更强的那位留了下来培养，另一位便任其自生自灭，早早流放仙界。”野说，“以前的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后来才知道的，所有人都在瞒着我们，只有少数长老知道双胞胎的真相，他们也瞒着所有人，而沐光只是隐隐知道她应该还有一个妹妹。”
流落仙界的沈沐晴遭遇了何事野并不清楚，他只从沈沐光的只言碎语中简单拼凑出一个活泼开朗热情还很坚强的女孩形象，再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千年前，神族祭坛。经过层层筛选终于得以成为神子护法的野拾级而上，倍感荣耀的他满怀倾慕望着面容清冷的神子，在她身前发下此生都将誓死追随的誓言，得到她的回应，灵魂中出现了属于她的烙印，正式成为属于她一人的护法。
那时的野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本单名一个游，自沈沐光第一次死后灵魂中的羁绊消散，他才自作主张改成了“野”。
沈沐光平静地接受着长老们的各种训练，仿佛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将一切都献给了维护祭坛。在这期间，游跟随她左右，陪伴她，旁观她，目睹着沈沐光最后的生气被一点点抽离。
他陪伴了她很多年，一直都以忠诚护法的姿态站在她身后，指哪打哪。可是渐渐，不知名的情愫悄然生长，超越了护法对神子应有的情感，游的目光本来应是时刻停留在沈沐光身上，不知从何日起，他不敢再直视沈沐光了。
“我想去仙界找一个人，游，请你掩护我。”某天，沈沐光忽然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游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好的殿下。”
沈沐光奖赏似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和他讨论出逃计划。
忠诚的护法从不会多问，神子殿下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护法只需忠诚地执行。
总之，在游的掩护下，沈沐光悄悄地离开神界近一旬。游恳求她允许自己追随，沈沐光露出犹豫的神色，片刻后答应了他。
抵达歇脚客栈后，沈沐光要求他待命，不用跟着自己，游别无二话，抱着剑站在门口守护他们的房间，沈沐光很满意，对游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这或许是她出生至今做出的情绪最明显的表情。
白色的衣袍从眼前飞过，沈沐光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游的视线里，游恍惚了一下，继而感到莫大的恐慌。
他发誓要效忠一辈子的神子殿下，离开了他的视线？
可殿下让他留在客栈待命……可殿下要去见不知道什么人……可殿下自己去……可殿下……
游烦躁地甩了甩头，回忆那抹清冷的背影静心。
沈沐光的命令优先级最高，不管游如何胡思乱想，他都会忠诚地执行沈沐光的命令。
约莫一个时辰后，沈沐光回来了，看起来很高兴，游还是头一回见到她的嘴角原来能上扬到这种程度，原来她还能做出如此高兴的表情。
沈沐光高兴，游也便跟着她高兴，不问缘由。
游感觉殿下的生气回来了一点，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工具人神子了，他很欣慰。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答应我不要往外讲吗？”沈沐光拉住游的手，悄声问。
“当然可以，殿下，您的任何请求我都会答应。”被触碰的那只手很舒服，神奇的酥麻感自沈沐光碰到的部位出现，蔓延至游的半边身子，心都软成一滩。
“原来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沈沐光兴奋道。
游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很可爱，为什么明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会觉得她很可爱呢？”沈沐光掏出一个小香囊，给游展示，“这是她亲手绣的，作为见面礼，她真是心灵手巧！”
香囊上绣着一朵并蒂莲，荷叶莲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是一幅很精致的刺绣。
沈沐光的指尖抚过细密绣线，珍而重之地把香囊收好。
后半夜的时光，沈沐光一直在和游分享与妹妹见面的印象，都是些美好的回忆，姐妹俩几乎把自己前半生的经历都和对方说了，只恨不能参与对方的人生。
“我妹妹的生活很精彩呢，她说她到处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沈沐光笑着说，“她行走江湖用的是化名‘晴空’，受过她帮助的人都称她为晴少侠，她很喜欢被这样喊。”
沈沐光沈沐晴，都是很温暖的名字呢……游静静地听着。
第一次偷溜很顺利，没有任何长老发现，沈沐光暗戳戳地策划第二次第三次，各种找机会和妹妹见面，每次见面沈沐晴都会和她分享很多有趣的事，她很爱听，可惜她自己没什么好分享的，都是些无聊的维护祭坛的日常，这让沈沐光难得地感到一丝不自在，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够热情，太疏离会让妹妹不开心，但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有多爱妹妹。
她的担忧和爱意一并经由双生子的奇妙连接传递到了沈沐晴那边，沈沐晴完全没有觉得不开心，她只觉得心疼。
“姐姐……维护祭坛很累吧？这些年辛苦你了。”沈沐晴将沈沐光紧紧抱住，沈沐光放松地靠在她怀里，轻声说：“职责所在，我很庆幸，他们留下的是我。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快乐，我就很满足了。”
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的姐妹俩无言抱了一会，沈沐晴忽然说：“姐姐，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沈沐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起身和沈沐晴对视，“是谁？”
“就是碧大哥，那个和我一起闯荡江湖的同伴。”沈沐晴垂下眼，手不自在地抓紧膝盖上覆着的衣物，又抬起将散落的鬓发挽至耳后，“姐姐……这种事，我只想和你商量……”
碧大哥，化名为碧霄，据沈沐晴所言，沈沐光第一次听到沈沐晴提起这个人，还是一句“那个人好奇怪，我让他报上名来，他就说什么，‘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既然姑娘名晴空，那在下就为碧霄了。’这种话！他怎么学我！姐姐我好想揍他一顿，他笑起来的样子好欠揍！”
当时沈沐光弯着眼轻笑，安抚气呼呼的妹妹，鼓励她想揍就揍，别憋在心里。
于是下一次姐妹俩相聚，沈沐晴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追着碧霄揍出了十里地他都不敢还手，感觉很爽！
沈沐光安静听着，淡淡地笑着，看到活力满满的妹妹空荡荡的心仿佛也被填满了，专注欣赏沈沐晴精彩演绎她怎么向碧霄“报仇”的。
从此，沈沐晴在姐姐面前提到碧霄的频率越来越高，而情感缺失显得很迟钝的沈沐光并未察觉出任何异状，直到沈沐晴亲口说出她喜欢碧霄，沈沐光才在一瞬间将妹妹分享过的和这个人有关的事都回忆了一遍。
她有认真听，但她只在乎妹妹度过了一段如何精彩的生活，至于其他的配角，她只记了个名字，没有在心里建立出具体的形象。
“喜欢……是哪种喜欢？看到他就会心满满的那种喜欢吗？像我对你一样的喜欢吗？”沈沐光问。
“不太一样。”沈沐晴摇摇头，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描述来形容，“我对姐姐的喜欢是会心满满，看到姐姐就有很多话想说，想把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分享给你，和姐姐相处时一直都很开心，没有烦恼。”
沈沐光握着沈沐晴的手轻轻捏着。
“但是对他，是那种，觉得他很烦手痒老想揍他一顿，可是真把他打疼了又心软下不了重手。他靠得太近不舒服，他离得太远又不开心，不远不近的距离心里就不爽。”
沈沐晴越说越气愤，嘴角都往下拉，嘟嘟囔囔说：“虽然他老喜欢逗我寻乐，我刚想打他他就道歉，我就不想打他了。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也很喜欢很珍惜，我想去哪里冒险他都二话不说陪我一起，在旅途中他总能发现很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增添了很多乐趣。”
沉默几秒后，沈沐晴忽而笑出声，总结道：“如果他真的有一天不和我同行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感到很寂寞的。”
“是这样的喜欢吗？”沈沐光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回去后挑挑拣拣地转告游，请他帮忙一起分析。
很巧，游也不太能理解这种喜欢和讨厌重叠的情感，但他能理解寂寞的心情，殿下离开他视线期间，他就会寂寞。
他对殿下完全没有任何一点讨厌，更不敢“想打”沈沐光，他只是很纯粹地崇拜，一心成为她的助力，为她铺平前方的路。
大概是沈沐光对妹妹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分配了超乎寻常的在意，导致她在工作时出现了罕见的失误，被反噬击倒在地。
游立刻冲上去把沈沐光扶起，想带她离开调息，却被长老们拦住了去路。
“最近神子殿下的状态不对劲，心不在焉的，作为她的护法，你可有何发现？”离游最近的长老开口问道。
“没有，她一如往常。”游回答。
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游一眼，提醒道：“别忘了你的任务。”
“是。”游点头应下，抱着昏迷的沈沐光走了。
护法的职责不只是保护神子，还有监督神子的所作所为。
为何要求神子断情绝欲？因为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对待万物无所偏爱，任其自生自灭。若神子在调和天道本源时不慎代入了个人情绪，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游协助沈沐光疏通体内被反噬扰乱的灵气，不经胡思乱想：可是，她开心的样子很好看。
后来的一段时日沈沐光没有任何异状，如往常般做着自己的事，也没有找机会去和沈沐晴见面。
其实不见面姐妹俩也有特别的沟通方法，只不过见面可以触碰到活生生的对方，相处时的一颦一笑都很生动有温度，她们更喜欢见面聊。
见妹妹半截身子都沉进爱河中了，沈沐光思来想去，决定要去见碧霄一面，亲自考察这人是否值得沈沐晴托付。
游当然有跟着去，同样被要求待命，但这回他没乖乖听话，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听沈沐光提过这么多次妹妹，游一次都没见过，倒是听沈沐光说要去找碧霄，游就坐不住了。
根据转述，那个碧霄对沈沐晴应该也有意思吧？既然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碧霄会把沈沐光当成沈沐晴吗？我得去保护殿下。
说服自己后，游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继续坚定地跟踪沈沐光。
沈沐光在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身前停下脚步，不带感情的目光瞬间扫视完此人全身。
仪态尚可，外形合格。
那男子看清不速之客的面容后，先是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旋即皱眉，手搭在腰间摸着武器。
“你就是碧霄？”沈沐光开门见山问。
碧霄哈哈一笑，顺手把扇子抽出来展开，极其装逼地扇了两下，说：“正是在下，姑娘何事？”
沈沐光心想怪不得妹妹老说想揍他，这举动确实挺欠揍的。
“晴空和你什么关系？”
“晴姑娘？”碧霄收敛笑容，“我还没问你和她什么关系呢。”
“我是她的姐姐。”沈沐光说。
“我怎么从没听她提过。”碧霄手中的扇子眨眼间成为了一件可用于攻击的法器，灵力丝丝缕缕围绕扇骨，蓄势待发。
碧霄笑了一声，对待和爱慕之人相似的脸毫无同情心，反而质问道：“你是从哪逃出来的魔物，竟然还敢骗到我头上来了！”
狂风逼近脸庞，沈沐光这才想起来她和沈沐晴说过不要和别人提起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姐，看样子妹妹也是真没和碧霄透露过她的存在。
沈沐光有点隐隐约约的高兴，但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份高兴因何而生，她下意识召唤出本命武器迎战。
碧霄的武力很强大，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能压沈沐光一头。
他的战斗技巧很娴熟，不是那种只会靠强大的灵力压倒对手的莽撞，而是能灵活地运用灵力，只需一点点，便可发挥出极大的效果。
沈沐光常年需维护祭坛，虽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她对灵力控制的熟练度，绝对在碧霄之上，这也是她交手几十个来回后依旧不落下风的原因。
打着打着碧霄察觉出了不对劲，心里没由来感到紧张，率先收手求和，犹豫着向沈沐光确认：“你不是魔物？”
“我当然不是。”沈沐光本就不打算和碧霄打，见他停手，她也停了。
“那……”碧霄在心里疯狂尖叫，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你、你真是晴姑娘的姐姐？！怎么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莫声张，这不重要。”沈沐光追问，“所以你和她，晴空，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同伴吧，目前是。”碧霄说。
沈沐光捕捉到后半句的关键词，重复道：“目前？”
碧霄心虚地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以后可能就不是同伴了？”
“……再说吧。”碧霄叹了声气，“能留一天是一天。”
沈沐光抿着唇眼睛直勾勾盯着碧霄上下左右打量，这男的太高，看他还得仰头，游可从没让自己这么仰头过，沈沐光微微皱了下眉，略有不悦。
“不许欺负她。”沈沐光撂下这么句话，潇洒地离开了，独留碧霄在原地回想自己平时哪里欺负过晴姑娘。
沈沐光回到客栈，游及时抢先一步赶回来为她开门，装作一直都乖乖在这等的样子。
“你一直都跟着我。”
游低头，默认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沈沐光问。
游回忆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沈沐光身上，只记得那男的是黑头发，还穿黑衣服，一整个黑黢黢的，武器还是扇子，真装。
碧霄贸然出手时游本是想冲上前护主的，但他察觉到特别的法力，才默默退回去。
“他的手法，似乎是魔族那边的？”游猜测。
沈沐光点点头，肯定了游的猜测。
“据说魔族专出痴情种，他和您妹妹……”
“我不掺和。”
这件事翻篇，沈沐光只找过碧霄这一次，后面都是从妹妹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了。
以她寡淡的情感分析能力都能听得出来，沈沐晴很喜欢那个男的。
有人能陪着她，也是好事。
平静的日子并不长久，姐妹俩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沈沐光越来越忙，沈沐晴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焚魔海异动频繁，沈沐光分/身乏术，倾尽全力调和天道本源，根本抽不出空找沈沐晴，断了和沈沐晴的联系。
十几年后，危机终于解决，沈沐光再次得知沈沐晴的消息，竟是死讯。
“她是提前出关的，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周身气质更以往冰冷了。”野想起当时沈沐光的神情还有些后怕，“她一言不发地离开神界，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因为沈沐晴……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小龙星虽然无法发言，宋沧星没给祂装声带，但小龙星可以把瓜子嗑得咔嚓咔嚓响，津津有味地嚼着瓜子仁，制造点动静。
这里是故事的转折点，发生了极大的变故，野情绪起来了周围的魔气再次蠢蠢欲动，小龙星甩尾巴摇了摇铃铛，范舟立马举起充气玩具锤又敲了野一下。
配合完美，讲述继续。
沈沐光不知道从哪捡来两个小孩，没有回神界，而是去了天清宗。
天清宗和神族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毕竟天清宗的立宗之本便是神族圣器“秩序秤”。
平常天清宗的掌门之位由贤士担当，若神子亲自坐镇，则需让位给神子殿下。
沈沐光捡来的两个小孩，大的那个名贺兰轩，小的名莫琴，长得和沈沐光还有几分相似。
游疑惑地看着沈沐光收的这两个徒弟，看看莫琴的脸又看看沈沐光的头发丝，就差把问题直接写在脸上。
“什么都不要问，从现在起，他们只是我的徒弟。”沈沐光说。
“是。”游毫无异议应下。
他们就此留在天清宗生活，沈沐光看似没什么变化，实则话更加少了，本就淡薄的情绪如今是愈发冻结，只在教育莫琴时还能露出几分笑意。
游只把贺兰轩和莫琴当沈沐光的徒弟看待，尽心尽力指点他们。贺兰轩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心性很坚定，或许师从沈沐光，这小孩的作风也和沈沐光越来越像。
反观莫琴，游觉得他太闹腾了，贪玩，总是偷懒，天清书院那边都提醒他出勤率红线了，莫琴才会不情不愿地被贺兰轩抓回去上课。
游以为沈沐光会花费更多心力纠正莫琴，可她并没有，还让游也少管点，随他去吧。
是偏爱吗？还是想毁了他？但这样松弛的放养状态下，莫琴的实力依旧进步很快，简直就是天赋型选手，老天爷赏饭吃。
他们在天清宗相安无事地生活百年，直到——
莫琴一剑杀了沈沐光。
范舟敲了野三锤。
再后来的事宋沧星知道，祂降临青灵寻找范舟，贺兰轩登上天清宗掌门之位成为高级社畜，莫琴将贺兰韵分离，现如今藏身于焚魔海。
游本想捉拿莫琴报仇，却被沈沐光请求放他走。他无法接受沈沐光的做法，最后还是答应了她这个请求。
巨大的自责感让游擅自更名为野，此后不再以护法身份跟随沈沐光，反正她死了，契约自动解除，他现在是没有约束的野了。
野带走了沈沐光还有一丝生机的尸体，寻找能让她起死回生的方法。
途径溟沐森时，野被卷入了一场幻境，只他自己被困在其中。等他终于脱离幻境，和安然无恙的沈沐光重逢，高大的男人半搂着昏迷的女人流下了两滴脆弱的眼泪，沈沐光忽然转醒，叹了口气。
野怀疑自己幻听了，是嵌套幻境吗？怎么还有？
“你是谁？”沈沐光问，“我又是谁？”
这两个简单的问题难住了野，他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只回答：“我是野，你是沈沐光。”
幸好沈沐光没追问，得知姓名后就保持一副深思的状态，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野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他只是一个尽职尽责尽忠的护法，又不是不会独立思考的木头。
当年沈沐光出关后离开一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他大概调查了一下，查出了沈沐晴死亡，又查出了沈沐晴复活但失忆，她最后一次踪迹是进入溟沐森，碧晴双侠的佳话就此成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在民间流传。
野带着奄奄一息的沈沐光来危机重重的溟沐森撞运气，双生子的奇妙能力如他所料，让沈沐光重获生机。
他们离开了溟沐森，向从未现身的“沈沐晴”道谢。
可笑的是野知道这个能力并非他自己推理出来的，而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所以他才会说这个秘密早已不是秘密，在沈沐晴被追杀前，沈沐光闭关疗伤前，已有人发现。
虽然沈沐光彻底失忆，不记得任何往事，连自己有个妹妹都不知道，但依旧留有被铭刻在本能里的责任感，和野追着惊澜仙尊的足迹清除魔气，直到被封印在清佑，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野把往事笼统地讲完了，长吁一口气。小龙星突然气呼呼地举起锤子，想亲自再来一锤，被范舟捏住塞回怀里及时制止。
“不是讲完了吗？师尊有什么不满意？”范舟不解。
小龙星哇呀哇呀地手舞足蹈演默剧，范舟没看懂，用手指戳了下小龙星，结果小龙星没站稳，被戳倒了。
范舟：“。”
范舟：“师尊，徒儿不是故意的。”
小龙星蹦起三十厘米高啃咬范舟的鼻尖。
把范舟鼻子啃得湿漉漉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小龙星得意地甩尾巴，回到范舟怀里哼哧哼哧地张大嘴巴掏出一封信。
信中内容大意是宋沧星让范舟净化一下周围的魔气，再建一个结界隔绝魔气，完事了把这个图案画到地上，把小龙星放到阵里。
范舟一一照做。
“呼，终于可以说话了。”小龙星蹦蹦跳跳，“宝贝快把我抱起来！”
范舟伸手捧起小龙星。
“真身还是不能降临，只传了一点点力量过来，应该够用了。”宋沧星捏着手指示意“一点点”有多少，再和范舟解释：“宝贝，你锤的次数太多，把他都锤解离了，搞得他现在完全以旁观的角度看待自身的过去，讲得像是与己无关的他人之事。”
范舟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他的情绪被稀释，刚刚告诉我们的那些都只是事情经过，没代入多少他自己的情绪。”宋沧星撸起袖子，举高锤子，“但是，要解决现在的困境，得找出他们的心结根源。”
“以为师的经验，野对沈沐光的感情是想当她的狗，追随主人的那种忠诚和情感依赖，并非我对宝贝的那种爱情，因为他不索取，只是单纯地奉献。”宋沧星还在给锤子蓄力准备大招，咂摸了一下嗤笑着评论，“狗。”
“沈沐光赏他点笑容他就高兴，对沈沐光的任何命令都能忠诚地执行，从不怀疑，或许让他去死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去死，这不是狗是什么？”伴随着瘆人的笑声，充气锤子敲下，宋沧星刚干完坏事就装无辜钻进范舟衣襟里躲起来，只冒出一个小脑袋。
范舟没管祂这些精心设计的小动作微表情，严阵以待防止野会发生异变。
僵持了一刻钟，什么都没发生。
似乎。
宋沧星从范舟衣服里爬出来，让范舟把祂送到沈沐光前面。
不知道宋沧星做了什么，一条蓝色的光线从野的眉心出现，被引导至插在沈沐光身上的两截断发钗缠绕几圈。
范舟有种不妙的预感。
深蓝色的粘稠光芒仿佛海啸般将四人瞬间吞没，宋沧星搓搓手兴奋道：“好戏准备开场咯！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