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舟被突如其来的汹涌海浪拍倒在地,莫名有种仿佛身体被掏空的奇怪错觉,茫然地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他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准备爬起来。
忽然,一双有力强壮的修长手臂从范舟身后伸出紧紧抱住他,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温柔地包裹范舟,如有实质般勾挑着范舟下巴,范舟自觉放松身体,顺从地往后躺。
“师尊,您怎么来了?我们刚刚不是还在清佑吗?”范舟舒服得变出狐狸耳朵,任由宋沧星揉捏抚摸,双颊染上表示陶醉的红晕。
宋沧星抱着范舟动手动脚,嘴唇不老实地到处乱蹭,在范舟的侧脸流连摩挲,留下一连串能让范舟身子瘫软的酥麻感。
“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稍微略施小计,便能轻松拿下。”宋沧星轻笑,鼻子耸动,饥渴地汲取范舟的气息,咬着范舟的耳朵,手指熟练地扯开范舟衣领,将少年白皙的臂膀彻底暴露。
“……师尊!您要做什么?”范舟一个激灵想跳起来,却被宋沧星箍着腰动弹不得。
“做什么?”宋沧星呵气如兰,幽幽反问,“宝贝,你离开这么久,没想过我吗?”
“徒儿自然是非常想念师尊的!”范舟立马表忠心自证清白。
“是吗?可是宝贝每天晚上都睡得那么香,连梦话都不说,还总是无视小龙星,真的有想我吗?”宋沧星的食指缠着范舟的发尾绕圈,下巴从后面搁在范舟肩膀上,柔软的脸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歪着头故意把和发丝组合完毕的手指轻轻搭在范舟圆润的肩头上敲敲点点。
指尖忽然发难,坚硬的指甲狠狠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深红见血的月牙痕,宋沧星的声音仿佛含着蜜糖,甜丝丝地问:“宝贝,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范舟痛苦地闷哼一声,肩膀上尖锐的疼痛感发作一瞬,又被宋沧星的话语麻痹。
“做梦有梦到我吗?”宋沧星的语气满是幽怨,“我每天晚上都想宝贝想得睡不着,小龙星却能被宝贝哄着睡大觉……知道我有多嫉妒么?”
冰凉的手掌抚过火热的肌肤,耀武扬威地把怀里抢来的躯体占为己有,用属于自己的气息霸道标记。得手后,宋沧星就像把玩喜爱的新玩具一样漫不经心地揉捏手心包住的柔软,以范舟耳尖的羞红程度来选择玩法。
这样的玩具才耐玩。
范舟抬手按住那只作乱的手,不敌,被宋沧星反扣,十指交叉拉拢,助纣为虐。
宋沧星低低地笑出声,笑得十分瘆人,几秒后笑声猝然中止,气氛被推上一个更诡异的局面。
“我想掐死祂。”宋沧星说话轻飘飘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幻听,又精准地灌进范舟耳中,“不过是我随手捏出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凭什么可以和宝贝时时刻刻待着?”
小龙星被宋沧星死死掐着怼到范舟眼前,逼他看小龙星垂死挣扎的狼狈模样。
“喜欢我还是喜欢小龙星,嗯?”眼球都快被挤出来的小龙星仍在试图掰开困住祂的手指,而幕后黑手端的是一派轻松,观察着范舟的表情,期待他的回答。
“喜欢师尊,只要是师尊,都喜欢,惊澜仙尊是您,小龙星也是您。您是宋沧星,我喜欢宋沧星。”范舟应付这种宋沧星发神经的场面已非常熟练,从容地把前面几个问题一并回答。
“徒儿睡觉一直都很准时,徒儿只会做和师尊有关的梦,徒儿从不说梦话,师尊和徒儿睡了二十年觉,应该最清楚这点。”范舟稳住宋沧星另一只手,注意到掐着小龙星的那只手有放松的倾向,继续说,“徒儿是习惯了小龙星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徒儿需要吃饭、需要睡觉,同样的,徒儿也需要师尊,是成为了本能中的习惯。”
“徒儿从不撒谎,我不会撒谎,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范舟试探着悄悄圈住宋沧星渐渐放松的手腕,“徒儿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师尊,因为梦里是和师尊度过的快乐时光,所以睡得很香。”
宋沧星松手,小龙星啪叽一下掉在范舟的胸膛上,滚落到范舟腹部,晕乎乎爬起来,感知到本体阴寒的笑容,灰溜溜钻进范舟裤子里躲着。
“是吗?宝贝该如何向我证明你的思念呢?为师可都不择手段过来找你了呢。”范舟的手虚虚地圈着宋沧星的手腕,只要宋沧星想,祂随时都可以甩开,但祂没有,还很乐意配合做出受控的姿态。
“说到这个,我们不是在清佑吗?这里是哪里,师尊怎么过来的?”范舟偏头注视着宋沧星,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像高悬的烈阳,没有丝毫被宋沧星扰乱的意乱情迷,不得到他追问的答案,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很有毅力。
盈满水雾的蓝色双眼不同步地眨了眨,旋即愈发狂热痴迷地注视着范舟,兴奋道:“宝贝,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副执拗的样子,如此,祢就会一直追着我不放吧。”
宋沧星没直接回答范舟的问题,而是压住范舟的后脑勺,和他接了个湿漉漉的吻,吮肿了范舟的唇。
“师尊,您还没……”范舟见缝插针的追问又被两根莹白的手指堵住,搅成含糊不清的吞咽声。
“宝贝。”宋沧星委屈地叹气,“你真的很会扫兴,我们做完再说别的事,不好吗?”
宋沧星抬腿缠着范舟的腰,手很灵活,祂的脚也不逞多让。
“难得见面,你的脑子里不该只剩下我吗?为什么还要在乎别的事?我可是满脑子都只有宝贝的,我每天都在看着你,想着你,做一些……空虚的短暂快乐之事。”宋沧星咬住范舟的脖子,闷闷的声音直接传进范舟脑中,“结束之前除了我不要想别的事,好不好?”
范舟想辩解徒儿问的问题也是和师尊有关的,他有在乎过别的事吗?不都是和宋沧星有关的事,他才会放在心上?
但这些模糊的思绪尚未在范舟的脑海里形成可以表达出的想法,他的思维容易被宋沧星牵着走,现在也是。
宋沧星不要听他的辩解,宋沧星也没给他机会辩解。
一切以宋沧星的需求为最高优先级。
“好的,师尊。”范舟被宋沧星压倒,配合祂的所有行动。
宋沧星的蓝是晴朗无云的天空,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是璀璨夺目的宝石,是有光存在,才会更加明艳的蓝。
范舟就是照亮祂的那束光。
宋沧星很享受这场欢愉,多日的空虚终于被填满,挥去了积怨已久的寂寞。
祂现在又是一只快乐的小邪神啦!连小龙星看着都眉清目秀多了,只有一点点嫉妒,没到想掐死祂的程度^^。
吃饱的宋沧星很好说话,一脸餍足,不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祂说不定都会因为心情好答应。
答应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范舟像一条狐狸干似的,奄奄一息……好吧,其实他被师尊采补后确实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强了,虚弱是精神层面的虚弱,师尊实在是太猛了,他这副羸弱的身体实在吃不消!
我一定要变强!范舟想要变强的决心愈发坚定。
不变强师尊都不够吃,还要劝他中场休息别勉强竭泽而渔,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好像不太对吧!?
“师尊……”范舟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大概是刚刚被榨时哭得太狠了,他都说没有没有了,师尊还继续要他,没有任何责怪师尊的意思,可是师尊喜欢睁眼说瞎话这点范舟不得不批评一下。
没有就是真没有,不存在任何突破极限的尝试!
宋沧星那些蛊惑人心的话语还萦绕在范舟耳边挥之不去,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现在只剩下气血上头的红,随着回味一层一层叠加,越来越红。
宋沧星故意戳了戳范舟涨红的脸蛋,范舟可怜地“嘤”了一声。
“亲亲?”宋沧星笑盈盈地看着他。
范舟抖了抖身子,变成一只蓬松的小狐狸钻进宋沧星怀里,抱住自己的大尾巴,把小脸埋进尾巴毛里藏着。
“变成狐狸我也能要你。”宋沧星随手一掏,范舟嘤嘤嘤地跳了出去。
“好了不闹了,我们来做点正事。”宋沧星招招手,狐狸范舟又跑了回来,乖巧地把毛茸茸的脑袋放到宋沧星掌心里。
狐狸口吐人言:“师尊,我们刚刚不是在做正事吗?”
宋沧星笑了笑,捏捏狐狸耳朵,“那也算正事,感情上的正事,现在我们要做剧情上的正事。”
狐狸跳进宋沧星怀里,卷成一个甜甜圈,舒服地享受顺毛服务。
“这里是我结合祢的力量开辟出的一个单独的幻境空间,和清佑镇处于不同位面,互不影响。我选取了沈沐光和野之间最深刻的那段记忆构建了一场梦,只要我们解决了他们的心结,发钗就可以脱离沈沐光,还给我。”宋沧星嘟着嘴,有点不开心,“她竟然把我准备给你的聘礼掰断了,她怎么敢的!”
范舟用大尾巴扫着宋沧星,呼噜呼噜毛,“师尊消气……别生气。”
“还好啦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就是觉得送给你的礼物竟然被别人搞坏了,不开心而已。”宋沧星还是气鼓鼓,“就算能修好,那也不是它最初的样子了!真讨厌!”
“师尊送什么徒儿都会很喜欢的。”范舟用狐狸嘴筒子蹭蹭宋沧星的脸。
“你当然得喜欢我送的东西。”宋沧星哼哼偷笑,“我送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嗯嗯!”范舟一个劲点头应和宋沧星。
“哦对了。”宋沧星慢悠悠说,“这个空间是限时的,只能维持五个时辰,到时就会能量耗尽解体。”
范舟:“。”
“所以我们现在还剩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来解决问题了呢^^。”宋沧星笑嘻嘻道。
范舟蹭地一下就蹦起来了。
“他们在哪?该怎么解决他们的心结?”范舟迅速穿好衣服,召出归一严阵以待。
“哎呀,不急啦,大不了再构建一次就行了嘛。我这趟来只是为了见见宝贝你嘛。”宋沧星风情万种扭着腰黏糊糊地飘上前搂住范舟脖子挂在他身后,“都是些小问题,不用这么严肃啦,很好解决的,我们预留的时间很充分。”
“早点解决,就能早点回惊澜峰。”范舟顺手把宋沧星往上颠了颠,听宋沧星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宝贝这么动我会夹不紧流出来的啦。”时冷静反问:“师尊不想徒儿早点回家吗?难道还要让徒儿在清佑继续蹉跎?”
宋沧星:“!”
通体透蓝的巨大斧头凭空出现,将海水组成的高墙劈开一道极深的裂缝,范舟认出那把斧头就是师尊的挽天河,威力无穷所向披靡。
“走,一秒也不能耽搁了!”挽天河回到宋沧星脚下瞬间转化为喷气飞板,宋沧星稳当当踏上,火力全开以光速冲了出去,乘风破浪,激起两排澎湃浪花,空气中留下一道冒着烟的凌冽痕迹。
范舟被宋沧星夹在腋下,毛全炸开了。
“梦境才重播了四次,我们再看一遍,第六次就可以出手干预了。”宋沧星磨拳擦掌,祂和范舟此时正站在一台大荧幕前,身后是舒适柔软的双人沙发,桌上摆着满满的焦糖味爆米花,还有两杯带气的冰镇可乐,好不悠闲。
“重播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这里会有荧幕?”范舟刚落地,脑浆还落在后头没跟上。
“重播就是重播,这个空间里的时间不是静止的,他们会反复经历这场梦境,直到梦境破碎。”宋沧星似乎并不觉得让野和沈沐光反复经历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事有什么不妥,祂甚至还觉得好玩。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从高维介入,他们经历的一切对我们而言就像是一场精彩但烂尾的电影。”宋沧星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下,“我不喜欢现在的结局,我要换成我喜欢的。”
“坐吧宝贝,事后最适合看点电影放松了。”宋沧星拍拍沙发的另一边,邀请范舟靠过来。
“师尊不是说,您选取了他们最深刻的一段记忆构建梦境吗?”范舟柔顺地依偎进宋沧星怀里,盯着荧幕上限时的重播倒计时一秒一秒更新。
“对,所以这件事的结果,是对结局影响最大的。”宋沧星摸摸范舟脑袋,“若是这件事都没发生过,我们的定情发钗也就不会断了。”
范舟抖抖耳朵,问:“师尊,那个发钗您原本是打算送给我的吗?”
“嗯……”宋沧星沉默了一会,“二十八件圣器,都算是我给祢的聘礼。”
“向世界聘请祢的往后余生,这些聘礼分量够不够?”宋沧星温柔地捧起范舟的脸和他对视。
圣器的真正作用是吸取灵脉力量为召唤范舟的聚灵阵注能,宋沧星想解释成聘礼倒也不冲突,这些圣器的原型确实是祂准备给范舟的礼物。
说是聘请,更准确的词语应该是抢夺。
把范舟从世界本源,即天道处,抢回来。
范舟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宋沧星更加温柔地抚摸范舟的脸。
祂先前会阻止范舟回收圣器的行为解释一下就是,宋沧星认为圣器们的作用就是甩给天道一个下马威,让天道知道范舟是谁的人,别不长眼又来缠着祂宝贝,所以若是范舟回收圣器,祂担心下马威会被削弱,害怕圣器全部回收完后范舟就得回归天地,才会阻止范舟。
现在……或许问题有其他的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吧。
宋沧星低头,动情地亲吻范舟。
倒计时结束,主角归位,观众到齐,梦境重播。
二百六十二年前,清佑镇。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野的眉头紧皱,站在沈沐光身前作保护姿态,“小心点。”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刚抵达清佑界碑,就能看到冲天的魔气正在镇里肆虐,打斗声清晰地传来,说明不远处正有人起了冲突。
“你以前来过这里?以前是什么样的?”沈沐光重生后修为大不如前,记忆基本全失,现如今只剩下对魔气有绝对压制作用但不能用于斗法的一身神力。
“路过,以前还算山清水秀吧,总之不是现在这样的。”魔气太浓郁,不止人的心境被魔化,动植物也各有夸张的异变,他们眼前已没有一条正常的路,全是破土而出横在路中间的树根和将房屋缠绕围堵的树枝。
跟着惊澜仙尊去了这么多地方,在此之前野也见过不少被魔化的土地,却无一比得上此情此景来的震撼。
可能因为离焚魔海太近吧,前些年焚魔海异动,大量魔气外泄,应该就是那时被吸引来清佑的。
野握紧手中的武器,挥剑劈断了冲向沈沐光的魔化异变花。
挂满粘液的花朵掉到地上,吐出一大摊腐臭的液体,似乎想钻进土里死灰复燃,被野及时以神力净化,彻底消灭。
“靠近点,这些魔物阴险得狠,不知道从哪就会突然冒出来偷袭。”野一手拿着武器防备,一手紧紧牵着沈沐光。
“松点,你握疼我了。”沈沐光抽了下手。
野道歉,松了点,但依旧死死拉着。
沈沐光由他去了,也没坚持,毕竟现在不是计较这点细节的时候,眼前还有更大的危机亟待他们解决。
一路走来他们合作封印了惊澜仙尊遗留的四件圣器,如今是第五件,顺利的话就可以启程去寻第六件了。
怎么惊澜仙尊制作圣器的速度比他们封印的速度快多了,难道惊澜仙尊的圣器是批发的吗?制作一件圣器不得花上几十上百年潜心打造吗?据消息惊澜仙尊已经投放到第十一件圣器了,这才过去多久啊?!他们都封印不过来了!
说是封印,只是限制了那些圣器发挥真正的力量而已,仅凭他们现在的实力想封印圣器的威力简直是异想天开,能让副作用少一点是一点。
封印前四个圣器时遇到的阻碍只不过是当地居民不太待见他们,不配合他们的行动,会在他们靠近圣器所在地时故意阻拦,且质询居民们时他们也说不出任何为啥要阻止的原因,就是本能地不想让他们靠近,对着惊澜仙尊留下的圣器有着可以奉献一切乃至生命的狂热崇拜。
离开圣器的辐射范围,他们又能恢复理智。
这更加坚定了沈沐光想封印惊澜仙尊圣器的决心,野嘴上说着他自由了不再受沈沐光指使,还是选择无条件地帮助她。
尽全力减弱圣器影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被阻拦都是小阻碍,趁所有人都在熟睡时偷偷把圣器封印就行,问题不大。
眼前的魔化清佑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找路都成问题,居民……别说居民了,连植物都会阻拦他们,“居民”正忙着自相残杀,会不会将他们卷入另说。
“沐光,你释放一点神力,不用太多,撑起一个小小的防护罩就行。”野提议道。
沈沐光照做,周围暗中窥伺的魔物悄悄后退了些。
“上来,我背你走。”野蹲在沈沐光身前,邀请她搭乘自己宽阔的背。
沈沐光犹豫了一下,趴上去紧紧搂住野的脖子,不忘撑起神力防护罩。
被心上人如此亲密地搂着,野却无法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他从储物法宝里找出一段绳子,把沈沐光固定在自己身上,以免待会他跑动幅度太大不慎将沈沐光甩掉。
“出发了。”野宣布。
他双手各执一剑,小心翼翼地探入清佑地界,斩断脚下拦路的植物艰难开出一条极狭窄的缺口,顺利通过第一道树根墙后发现前方下一堵墙变得更密更厚更加牢固,结果他每劈一剑,就有更多的树枝补上。
“换条路走吧。”沈沐光指了指旁边形状适合攀爬上屋顶的树干。
野顺着树干抵达屋顶,并没有得到更加宽阔的视野,他们现在依旧在树冠下,抬头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枝,透进一点微不足道的光。
不仅迷宫,还到处都是死路,更有伺机偷袭的魔物,还是黑暗环境,简直难度拉满了。
但这并不会阻碍他们前进的脚步。
野选的都是远离打斗声的路,走着走着沈沐光反应过来,问他:“我们既然要找圣器,不该顺着打斗声的方向走吗?”
“是,但我想找到一条更安全的路。”
“我们都身处这种地方了,哪还有安全可言?”沈沐光揪着野的头发,要求他转身走另一边。
神族的体力很充沛,在灵气充足的地方还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调息补充体力,翻译一下就是喝西北风喝到饱。然而现在,不仅无法吸收灵气补充体力,还要使用一部分神力抵御魔气侵蚀,野的心忽地一沉,背稳沈沐光继续向前。
“反了,是另一边,你怎么还在往前走?”沈沐光扯扯野的衣服,身体后仰想把他拉回去。
“我的使命只是……保护你……”野喃喃着,沈沐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在外,无法进入野的脑海里。
野根本听不见沈沐光说话,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声音。
黑暗与视角受限双重影响下,沈沐光仍未发现野和她颜色相近的金瞳,已渐渐黯淡。
沈沐光喊了野几次他都没反应,执拗地走他自己选择的路,并且路上的阻碍越来越少,这证明他们正在远离圣器所在地。
“放我下来。”沈沐光的语气变得强硬,野却充耳不闻。
她自己动手解了绳子,才刚松开还没从野身上跳下来,就猛地一下被他扯到怀里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你要去哪里?又要丢下我吗?”野的声音因哽咽而颤抖,抱着沈沐光的双臂越来越紧,似是要把她嵌入血肉般的偏执,“别再让我离开你了……”
沈沐光听不懂野在说什么叽里咕噜的,她只感到极大的窒息感,勒得她骨头都仿佛被折断。她越推野,野便把她抱得更紧,简直就是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对了,入魔,他该不会是入魔了吧?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听话,先松手,我不会丢下你……”沈沐光艰难地说出这些哄野的话语,不断重复加深印象,念叨到野的潜意识有所松动,趁他放松的瞬间,沈沐光挥指弹中他额前灵台。
“回神静心,勿被欲望驱使。”沈沐光清冷的音色在野的脑海中犹如洪钟般回响,终于让他恢复了清明。
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双腿一下就软下来重重跪在地上,低头忏悔道:“对不起殿下,我刚刚……”
“莫要自责。”沈沐光默默帮他拭去眼角泪水,“能坚持到这里,你已经很强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提醒道:“自责过度也易被魔气侵蚀,尽力而为,我不会责怪你。”
“殿下……”野捧着沈沐光伸来的手心,以额头贴着,闭着眼收拾情绪。
沈沐光感到手心一片湿热,她缩了缩手指,最终放弃了把手抽回来的举动,改为另一只手再搭上去,揉揉野的头发。
男人的身材很高大,即便跪下,依旧像一座小山矗立,比转生后娇小了一圈的沈沐光还要宽阔两倍不止。
这么一个大男人跪在少女身前眼泪唰唰流的场面看起来很滑稽,实际上也很滑稽,反正宋沧星是笑出声了,不停抚掌大笑道:“有意思,这个好玩!”
范舟本来不太能理解野为什么突然痛哭,趋利避害是本能,因任务艰巨产生退缩心理也是人之常情,退就退了有什么好哭的?但是后面沈沐光摸他头的举动,让范舟瞬间联想到了被师尊摸头的感觉,越想记忆中的温暖越清晰,范舟忽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沧星还在看乐子呢,猛地听到旁边传来的动静,祂家宝贝范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泪珠一连串地往下掉,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断断续续地吸鼻子,发出藏不住的小小抽泣声。
咦?
宋沧星看看荧幕上宛若静止的两人,又转头看看低头抽噎的范舟,蓝眼睛好奇地滴溜溜转了两圈,伸长脖子探过去,仰头看着范舟,“宝贝,你为什么哭呀?”
好稀奇的一幕,赶紧录下来!
眨眼间宋沧星已经准备好一麻袋的留影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范舟莫名其妙突然开始哭的珍贵历史影像了!一飞秒都不能浪费!
连祂都觉得莫名其妙,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天哪!会莫名其妙的范舟!开出特殊稀有事件了!
范舟眨眨眼睛,泪水掉进宋沧星恰好摆在他正下方的眼睛里,轻眨一下便将范舟的泪水彻底吸收。
“因为……刚刚沈前掌门摸野兄脑袋时,徒儿想起小时候师尊也是这样摸徒儿脑袋的……师尊的手很温暖,摸得徒儿很舒服,很安心。”范舟泪眼朦胧,试图看清眼前那片模糊的蓝,记忆中熟悉的温度与力度便抚上了他脑袋。
“呜……”范舟停止了抽泣,乖巧地享受宋沧星的抚摸。
“笨蛋。”宋沧星状似无奈地笑着,实则心里乐开了花,欣喜地凑上去亲吻范舟,如愿以偿交换了一个带着泪水淡淡咸味的吻。
宋沧星扯开衣服想再来一次,临门一脚及时刹车想起来梦境无法暂停或倒退,只会一直向前播放,结束了再重播。
……也不是不能调,只是由祂动手调整时间轴,那就是调亿下的问题了。
祂又捂好衣服一屁股坐了回去。
“师尊?”范舟不明所以,歪头看着宋沧星。
“你这个坏蛋,一直在勾引我!”宋沧星狠狠地把头扭向另一边,“你是手段了得,但我技高一筹!”
范舟:“?”
“好了你不用再挽留我了,为师心意已决!这一世,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宋沧星阴狠邪恶且坚定地握拳。
范舟:“???”
“师尊,您还好吗?”范舟面露忧色。
宋沧星哇哇大叫:“很不好,有个叫范舟的人一直在勾引我!他明知道我自制力很差还一直对我释放可爱攻击,他故意的吧!”
范舟:“……”
“完全、就是、勾引!”宋沧星擅自下了定论。
聪明的范舟仅用三秒就判断出师尊这是又表演欲大爆发了,拥有充分应对经验的他在“该配合祢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和“该配合祢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之间选择——
这回范舟足足用了五秒才响应。
“师尊。”范舟开口,靠过去趴在宋沧星肩头,真诚发问:“勾引是什么意思?”
宋沧星僵了一瞬,被范舟靠这么勾引的一下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这个范舟还能不能好了,宋沧星到底要怎么活着你才能满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斥着对宋沧星的压迫!
“师尊,您为何抖动得如此剧烈?”范舟手脚并用抱住宋沧星,把脸埋在祂颈窝里深呼吸,“徒儿这样抱住您会好一些吗?”
宋沧星停止了抖动,范舟蹭了蹭宋沧星的脖子,毛茸茸的、亲昵的、宋沧星喜欢的。
下一秒,范舟蹭了个空,怀里温热的躯体突然消失,范舟维持着手臂环圈的姿势,一脸茫然地坠到沙发上陷得更深。
小龙星从范舟腿间爬出来,气呼呼地站在范舟大腿上奋力蹦了两下,小跑到范舟肚子前面用小拳拳不痛不痒地捶他。
哼哼哈嘿!快使用星星拳!
“师尊,您怎么变成小龙星了?”范舟把小龙星拎起来,小龙星还在对着空气哇呀呀打拳。
此时小龙星白皙的脸蛋涨得像樱桃一样红,头顶仿佛冒出了几缕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范舟总觉得手烫烫的,但他绝不会因为这点小烫就把小龙星丢下去。
“你别管我!”小龙星恶龙咆哮,挣脱了范舟的手指,跳回沙发上蹦进沙发垫的缝隙里躲藏。
“师尊……”范舟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师尊又和他闹脾气呢,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师尊了,师尊一发脾气就会变得气鼓鼓的。
真可爱。
哎,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范舟仔细回味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师尊真的非常可爱。
范舟的心思都被宋沧星带偏了,还在想该怎么把师尊哄出来,而小龙星已经强行降了温,正在用潜望镜偷看大荧幕。
中间有一段范舟和宋沧星齐齐走神谁都没留意,等宋沧星再看时,梦境进展到新的阶段——野竟然正在和沈沐光互殴!
也正是因此,宋沧星那飘忽不定的注意力才能从范舟身上撕下来一秒,关注更刺激的打架!
虽然缺了一部分前因,但宋沧星用脚皮都猜得到,现在的野铁定百分百被魔气侵蚀得透透的了,尚在外围就已心神不宁,更靠近那还得了?不是宋沧星吹,祂的污染能力,整个焚魔海封印的魔气浓缩加起来都比不上祂,哈哈。
老子可是邪神本神!
范舟忽然转头盯着小龙星藏身的缝隙,眼中金光闪过,缓缓眨了下眼。
感知到范舟的眼神,宋沧星更加得意,不过祂现在又没真做什么坏事,祂只是在得意而已!范舟总不能连祂得意都管吧!
巧了,范舟还真管,但此范舟非彼范舟,少年范舟只是莫名感觉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找不到想法的苗头,便将这股异样感压了下去置之不理。
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以梦主相关记忆的深刻程度为准,越深刻流速越慢,恨不得把每一帧都拆开来慢速播放,让痛苦纤毫毕现。
而那些无关紧要的片段,就会像数学答案中冰冷可恨的(略)一样,被梦主忽视。
和沈沐光产生矛盾的相关记忆很混乱,梦主本人也记不清。
野的内心十分抗拒,尽力想让自己忘掉这些事,却适得其反,就像一根立于荒原上细细的不起眼的枯树干,在看不见的地底蔓延出百米长无法撼动的根,明明事实只有一点点,结果被主观情感一层层添加印刻,从而在记忆里扭曲了客观原貌。
由于野记不清事情经过,却对这部分记忆的情感很强烈,于是梦境重现出来的场景即为他被妖魔化的印象。
荧幕正在放映的画面质量像是在刚刚偷偷把宋沧星的杜比视界片源换成了失真还时不时花屏的烂俗恐怖片,观影体验极差,还有频闪,正常人看一眼都会觉得眼睛疼。
幸好舟星不是正常人,宋沧星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正在播放的实际画面充斥着大量负面情绪,严重脱离现实,全是被野的臆想扭曲过后的幻觉。
这样的画面,即便是神魂稳固的元婴修士看了,也会遭受强烈的精神冲击,在识海动荡时被魔气趁虚而入,种下自我怀疑的种子,更别说神魂不稳或修为不够高的,仅仅看一眼都能疯掉,自绝经脉。
修为才炼气的菜鸡范舟凭靠极为强大的神魂端坐在沙发上面不改色,他无法解读这类纯意识流的产物,他虽不受精神污染的影响,但他也看不懂,只是皱着眉,本能觉得这些画面都是不好的东西,应该清除。
范舟偏头,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变回了他熟悉的常态,身体前倾正全神贯注地看,还时不时往嘴里塞一爪子焦糖味爆米花。
哦,师尊爱看这种东西。
可这种东西是不好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但,师尊爱看。
范舟保持着偏头的姿势陷入了思考,在应该与不应该之间,“宋沧星的喜好”这个前提条件强势介入他的判断力中,让他的结论因此产生了偏差。
重点是,范舟认为他能接受这样的影响。
他很乐意。
祂也不介意。
“宝贝我跟你说哦,我知道你看不懂,我就直接给你转述啦。现在的情况是野不是和沈沐光闹矛盾了吗?然后野想带沈沐光远离,沈沐光却想深入。由于野是沈沐光的狗,他当然是下意识听从沈沐光,但越深入不是魔气越浓嘛,野的潜意识还是很抗拒的,各种内疚啊自责啊胡思乱想啊乱七八糟的情绪,最后再被魔气诱导一下,哎,爆发了,眼睛都急红了扛着沈沐光就要跑,沈沐光当然不愿意,就和他打……宝贝?”
宋沧星叽哩哇啦说一大堆剧情梗概,一回头发现范舟好像很认真地在看着自己,晃神了一瞬。
祂早已习惯了范舟的监视,被范舟看着祂也能自如地做自己的事,比如刚才那样,宋沧星一直都能感知到范舟在看着自己,但还是自顾自地看电影。
直到亲眼对上那道亮晶晶的视线时,互殴八卦什么的都抛之脑后了,宋沧星盯着范舟的眼睛笑了笑,范舟也跟着一起笑。
只是一个眼神,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把什么都说了。
宋沧星迫不及待扑过去捧起范舟的脸,激动地问:“宝贝,告诉我,你刚刚的思考过程,全部!”
范舟嘟着嘴如实回答,末了补充一句结论:“师尊,徒儿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思考方式受到您的影响,是应该的吧?”
“笨蛋,这哪是什么应不应该,这就是爱呀。”宋沧星亲亲范舟的嘴角,温声说,“你会考虑我喜不喜欢,正是因为你在乎我的感受,而这种在乎的源头,是你爱我呀。”
“徒儿一直都很爱师尊!”范舟诚恳地望着宋沧星。
“嗯,我知道。”宋沧星轻抚范舟的眼尾,凝视那双清澈干净的金瞳,“爱有不同的种类,爱还分不同的程度。爱一直都存在,只是如何爱、怎样爱、有多爱,宝贝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才能学会爱。”
范舟眨眨眼,问:“徒儿现在还没学会吗?”
“学会了一咪咪。”宋沧星捏着指尖比划给范舟看。
“很长很长的路有多长呢?”
宋沧星把指尖分开了些,留出一条小缝。
范舟目测宋沧星指尖分开的长度,不确定道:“一毫厘?”
“宝贝再仔细看看,闭上一只眼看。”宋沧星提醒。
范舟眯着眼凑近仔细看,看清指尖缝隙里是什么后,瞪大了双眼。
绚烂缤纷的繁星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大放光彩,汇聚到一起形成流动的闪烁银河。
“徒儿看到了星河。”范舟说,“徒儿记得师尊说过,星河很长很长,比我们住的惊澜峰还长,比天清宗的直径还长。师尊的意思是,徒儿学会爱的路,像星河一眼漫长吗?”
宋沧星再次把指尖抿紧,闭合到几乎没有缝隙,指腹快要融合,才说:“毫厘或千里,都只在你一念间。”
“爱的发生是一瞬间的事,若是祢迟迟无法领略,我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跟祢耗。”宋沧星的语气带了点威胁,说出这话的同时举止极其温柔地抚摸范舟的脸颊,最后手掌搭在范舟的脖子上,以一个瘆人的微笑结束了这段互动。
范舟啊范舟,祢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呢。
我活了亿万年,再来个亿万年,也耗得起。
“好啦,这个课题是长期研究,一时半会儿学不明白的。”宋沧星变回了令范舟如沐春风的柔和笑容,从范舟身上下来,坐到沙发上,“让我们来看看现在梦境进展到哪了吧——哦↘↗野竟然恢复清醒了?”
范舟闻言望去,荧幕显示的画面果然恢复了正常,是他也能看懂的内容。
魔气对野的影响在师徒俩调情时被削弱,野不再和沈沐光互殴了,因为他正忙着和沈沐光联手抵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