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锦楼外乌云滔天,雷光乍现,玉辞盈素手搭至奶娘手碗处,一步一步走下高楼。
视线所及处只剩下珠光缠面的红色绣鞋和那深褐色木梯了。
暴雨倾盆,也一同把成亲的喜悦气氛生生压下了,奶娘忍不住抽泣:“我可怜的大小姐哟,怎么就摊上这等糟心事了,夫人在天之灵定是死不瞑目呀!”
盖头轻摇,玉辞盈捏了捏奶娘的手,示意她噤声,不要再口出冒犯之言。
奶娘见自家小姐如此“懂事”,心情更加充满了苦楚,可到底是忍住了抽泣,不再惹她徒增烦恼了。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玉辞盈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口中的牙齿也咬的紧紧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宿主您好,您现在的任务是攻略男配冼让尘,使其退出帝位之争,辅助男主冼邸冕收拢臣心,登帝王位。”
机械的电流声从玉辞盈脑海中传来,思酌了许久,才将疑问说出。
“我现在是要嫁人了,怎么攻略那个冼让尘?还有这是在古代,女子本就地位低微,如何去笼络臣心。”
“还有这还是新手世界吗!莫不是在逗我玩呢!”
在玉辞盈不知道的地方,系统中枢红光一闪,延缓了三四秒才回答道。
“新手任务配备不死光环一枚,期限无期,宿主您现在要嫁的便是男主冼邸冕,攻略对象冼让尘乃男主堂弟。”
惊人的信息量让玉辞盈措手不及,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连奶娘都察觉到了异样,放缓了脚步,小声安慰着她。
“大小姐莫要害怕,老奴在呢,就算是冼世子病逝了,您也算是堂堂正正嫁进冼家大门的世子夫人,冼家长辈一向宽容,所以不必害怕。”
语音一断,“只是可怜了大小姐不过豆蔻年华便要守这活寡了。”
熟悉的呜咽时断时续,唤醒了震惊中的玉辞盈。
“这……这不是□□吗!什么嫂子勾搭小叔子的鬼畜剧本,不行,我要退出,必须退出!”
末了的两个字已然说出了口,惊的玉辞盈身旁的奴仆纷纷下跪,乞求道:“大小姐不可!请大小姐饶恕奴等贱命。”
在一旁的奶娘咬牙切齿地怒斥他们:“好一群没良心的,大小姐不过说了一句反悔的话,你们就如此了,那这以后怕不是要把大小姐卖了!”
此话一出,瞬间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玉辞盈也回过神来,模仿原主的语气小声道。
“奶娘,我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快让他们起来,接亲的人见了就不好了。”
温温柔柔的语气磨灭了奶娘心中的怒火,扫了一眼楼下的迎亲队伍,才不情不愿的让众人起身。
下楼的队伍恢复了平静,玉辞盈才有了精力和系统好生掰扯。
“就算是你给了我一个不死光环,但是这又有什么用?你说那两个任务,只要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正常的,都不可能完成!”
系统给出的回复却牛头不对马嘴,“任务进行中,无法强制退出。”
“那我不干了,这破任务谁爱干谁干!我还没和你们签订协议呢!”
“……”
“任务成功或直至原身寿终正寝才可脱离任务。”
这明晃晃的可以放弃任务,玉辞盈不禁得寸进尺,“那这个任务我完不完成都无所谓了。”
……
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下子玉辞盈彻底放下了心,打定主意:乖乖当一个工具人混吃等死,谁都别想打扰她的神仙生活,至于剧情她不干涉,随他们去吧。
等女主来了,她就老实退位,再卖一波同情,立个懦弱无能的前妻人设,顺利提前过上养老生活。
随着千层鞋底踏下最后一步阶梯,玉辞盈才摆脱了小心翼翼的步子。
前来迎亲的人朝她们这边走来,一段大红色的绸缎放入玉辞盈手中,她忍不住顺着绸缎方向瞥去。
可是这大红的盖头硬是挡住了玉辞盈所有的视线,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红色打底,黑金线条勾勒着麒麟图案的袖口纹样。
随着红绸的不停晃动,她所能瞧见的空隙就愈发大块了起来。
行至廊檐处,溅起的水渍倒是有些透过盖头滴在了玉辞盈刚上好妆的小脸上。
身旁的人影在不断靠近,极大的压迫感向她袭来,玉辞盈忍不住向后撤了一步。
与挺拔身影不同的是,清润泽厚的嗓音袭来,“嫂嫂得罪了,为避免婚裙脏污,还请嫂嫂允我背您,移至轿内即可。”
分外有礼的态度令玉辞盈心生好感,但在下一秒便粉碎了个干净。
“叮!攻略目标冼让尘已出现,请宿主抓紧机会。”
刚想开口同意的话语立刻收回了腹中,倔强的站立在原地,不肯动作一丝一毫。
冼让尘敏锐的感知到了这位未过门小嫂嫂的排斥,倒也没有恼怒,毕竟二婶和母亲也都谈起过这玉家大小姐的不易。
于是退后一步拱手让礼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嫂嫂莫要心烦,不若让您身边得力的女仆代为效劳。”
这一下子把玉辞盈一行人整不会了,奶娘也四处打量着可用的人手,硬是找不到一人来。
“不必了,家中可还有一些废置的木板,铺在地面垒厚实些,奶娘扶我踏过去便成了。”一番话点醒了众人。
一段走入轿厢出的路才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冼让尘接过丫鬟手中都快触及玉辞盈盖头的伞,放缓脚步,稳当的跟从在她后面。
瘦弱的身躯进入轿子内时竟然显得异常宽敞,外面轰隆的雨声也被隔绝了一大半,玉辞盈不懂是冼王府家大业大,还是这古代婚轿本就如此。
拿上苹果了好一会儿都沉浸在好奇兴奋之中,趁着轿里只有她一人,就不停地摸摸索索。
侧椅边上猛然弹出抽屉,吓得玉辞盈整个人都往后面撞去,轿子抖动了一下。
守候在旁边的奶娘头一个发现了不对劲,焦急问道:“大小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不等玉辞盈回话,骑在马上的冼让尘笑出了声,立马把气氛降到了另一个冰点,后者咳了两声。
为了缓解尴尬氛围,冼让尘开口道:“嫂嫂应当是无碍,想必是轿中的暗阁惊扰了嫂嫂。”
犀利的目光扫过冼让尘,奶娘不忿的收回了眼神,身体更加朝轿子靠拢了。
小小的暗阁里飘来阵阵肉香,勾得玉辞盈肚子开始发出响声,克制住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小心翼翼扯下盖头,放在一边。
挪动到暗阁处,乌溜溜的大眼睛牢牢锁定在了干羊肉上,口中的唾沫不停分泌着。
手比脑子快,一根羊肉条被迅速塞入了口中,没有浓重的膻味,反倒是厚实的肉感和沁鼻的香气涌入口腔中。
这一尝不得了,没个几下的功夫就把这一小盘羊肉干给吃了个干净。
大量的肉食入口不免显得有些干巴,可本着得过且过的态度,玉辞盈打算忍忍,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右下角处有一凸起,按下即可出茶。”
手下意识的按向那处,没反应过来,一股淡淡的茶香就已经飘散在了封闭的空间中了。
这下玉辞盈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纠结了好久,琢磨着:这便宜小叔子莫不是对我产生了“这女人好生特别,竟然敢拒绝我”的好感吧!
有点恶心的联想让她主动停下了想象,抓起茶盏,猛灌一口,压压反胃感。
然而这倒是误会冼让尘了,轿内的陈设是他母亲帮忙布置的,想着是冼让尘前来代迎亲,就嘱咐他了这些事。
冼二夫人一方面心疼小姑娘的境遇,一方面帮衬着妯娌之间的情谊,王府内冼王爷被禁足在家,冼世子更是“重病在床”。
冼王妃都为这父子俩操碎了心,这场急匆匆的婚事明面上是冲喜,实则是皇帝给冼王府的下马威。
整个王府是不太接受这场婚事的,这样一来,暗地里唯有冼二夫人是对婚礼上了心的了。
连带着冼让尘也跟着仔细对待,玉辞盈一口茶水入肚,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洗了个干净。
想想自己现下的处境,自嘲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能有这么大的魅力,看来是那些小说看多了,这趟古代生活也算是洗洗自己的脑子吧!
抖动的幅度大了一些,之后便是轿撵落地的声音。
在轿内昏昏欲睡的玉辞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趁着帘子没有被掀开,甩了甩脑袋,抓过旁边的红盖头罩在头上。
恰好帘子被掀开,红盖头显得有些歪歪扭扭,站在不远处手执红绸的冼让尘立马注意到了。
接过喜婆手中另一端的红绸,走到轿撵门口,俯身弯腰,挡住了整个轿门。
雨水清润大地的淡淡土腥味中,骤然传来一缕缕竹柏香,温热的气息阻隔玉辞盈面前的刺骨冷意。
莫名的安全感冲散了玉辞盈心里的急躁,她抬头企图看清来人,可红盖头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冼让尘将红绸末端递到玉辞盈摊开的手心,悄无声息的把红盖头扯正,退开时隔着帘子轻声道。
“嫂嫂见谅,还请忍忍。”这次玉辞盈没再“怒怼”他了,拽了拽红绸表示自己知道了。
外面的喜婆才反应过来,有些急眼:“哎呀!冼二公子这不符合规矩,要是冼世子还说得过去,您这是干嘛呀!”
这番说辞冼让尘早已有了准备,大大方方说着:“我今早不小心把母亲的玉簪落在了轿内,想着早些拿出,不成想唐突了嫂嫂,是我的错。”
那枚玉质簪子出现在了冼让尘手里,众人看清后也不再多想了,府中人皆知这是冼二夫人打算给未来儿媳妇的信物。
这样一来,冼二公子方才的行径便说的过去了。
喜婆没有再纠结这事,扶着玉辞盈的手把她引导出来,如踏上轿撵前的那段路程,冼让尘依旧充当着撑伞人。
红装裹面的喜堂却没有一丝悦意,高堂上只有冼王妃一人,厚重的妆面也无法挡住她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