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事处理处,池郁青和贺州两人坐在桌子两头,夸张点说他们两个之间隔得几乎能塞下一头大象。
李处长是个有点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捧着刚泡好茶的玻璃水杯,慢悠悠晃到门口。
进门就一口教导主任味,紧皱眉头道。“怎么回来就这个样子了?”
“……”
“又吵了?”
“开个小玩笑。”贺州道。
李处长不搭理他。
“中心系统匹配过多少个数据库才把你们分配在一起,能力多吻合,一个体质招诡,一个诡看了就躲,安排在一起正合适,你们怎么还天天吵呢?”
“看看现在外面,不知道那里出来的那么多诡,还那么难搞定,我们特事办理处忙得脚底板都要擦出火星子了!难得有像你们两个警员任务完成率百分百的,求您俩了,行行好,别闹了,好吗?”李处长唾沫乱飞,手拍着桌子,苦口婆心道。
“李处,那你怎么不解释解释他为什么那么招诡喜欢?”贺州狭长的眼眸一闪而逝的冷意。
池郁青不做声,安静地坐在一侧。
“他…他长得好嘛,你不也是天生招诡讨厌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总之,别管了,分配在一起就一起工作,这事情已经定了,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别成天窝里斗。”李处长没想到他这么问,舌头打结了一下,又接着糊弄道。
“给我看看这次收集到的影像。”
池郁青将芯片递交给李处长,他们每次出勤到最后都要整理复盘。
毕竟他们此刻对诡这种古怪的生物了解实在太少,他们仅仅知道诡会潜伏到人的身上,由这个人的特质变成相信的怪物。
至于为什么,怎么变全然不知。
这次的诡是一家金融公司的经理,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化成了黏液怪。在此前吞食了不少人,不过之前都很小心,吃得都是路边的流浪汉,被街上监控抓拍到了才发现。
不难处理,只是很恶心。
“李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池郁青淡道。
“在明河县,一所背靠着大山的封闭寄宿男校,仪器探查有异常能量波,上次一个警员进去了,过了将近两个月了,今早系统显示已经死亡。”
“你扮成老师进去一趟,处理掉里面的诡,要格外小心,那个警员能力不比你们差。”
“现在仪器这么厉害了,还能检测诡?”贺州插话道。
李处瞪了他一眼,没回贺州的问题。“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配合他,听他的指挥,叫你出来你就赶紧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明河中学。
池郁青拉着行李箱和档案袋站在门口。
打量着校门牌匾,刷了层铜黄色油漆的镂空铁架字,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上面的油漆掉了层色,露出里面的钢筋。
教学楼很老,白色的墙体上明显南方常年淋雨腐化的斑点。
“你是新来的老师?”门口坐着一个老大爷,脸上满是皱纹沟沟壑壑,皮肤没有什么弹性,厚重的眼皮往下垂盖着混浊的瞳孔。
“嗯。”池郁青应道。
“好久没来新的老师,老婆子,上次来新的老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朝着屋里头喊。
但没人理他
“老婆子?”
他喃喃道,“捡垃圾去了吧,夏天操场上很多矿泉水瓶她去捡了说不定。”
“诶,老师不打扰你了,进去报道吧。”
池郁青点头,难得在这个小地方里出现这么漂亮的人,老爷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还塞了把伞给他,让他别晒到。
【我发现,不管诡还是人都挺喜欢你的。】贺州在耳侧挪揄道。为了避免贺州诡见嫌的体质影响任务,通常由芯片共享视觉和听觉,贺州在远端处理,在必要情况出现。
池郁青不想理他。
现在正在上课,操场上只有上体育课的学生老师带着做操。
学校不大,两栋教学楼中间走廊连接,后面紧挨着一栋实验楼和一栋餐厅,再往后是一栋寝室楼,操场在最右侧。
池郁青找到了校长室,叩了几下门。
出来了比池郁青还矮一些的中年男子,头发稀少斑白,带着眼镜,眼下重重的黑眼圈。像是没休息好,眼神有些呆,往上一瞥与池郁青对上视线,眼睛里浓浓的倦色。
缓了一下才热情地开口道,“诶呀,池老师吗?”
“池老师来来往里头坐,难得有你这么厉害的大学毕业的生物老师愿意来到我们学校,幸会幸会。”他急匆匆拉着池郁青坐到会客的沙发上,招呼道,语气里满是急切和欣喜。
池郁青对付热情的人总是手足无措,他胡乱地应了几下,拿出资料给人核对。
【还挺真的,李处清北大学文凭都给你搞到了?】
【不对,你真清北大学毕业的?】贺州烦人道。
【……假的。】池郁青敷衍道,眼皮不抬明摆着不想跟他多说话。
“池老师,情况就是这样,可能需要你多辛苦一下。”校长讨好地笑。
“好,宿舍就在一层是吗?”池郁青不太在意,只是多教几个班的高中生物而已。
“对对,我们这里宿舍条件确实不是很好,得跟学生挤一栋楼,但你放心,我们寝室管理很到位的,绝对不会让学生吵到你睡觉。不过,这个床位短缺……你可能得跟另一个老师挤一挤。”
“那个老师话也跟你一样少,叫陈让,教物理的。”
池郁青点头,往宿舍楼那边走。
这里的很热,按理讲市区总会比小镇热,可这里的温度却不同寻常,比市区还热,树上的蝉叫个不停,空气里的湿气还很重,像闷在蒸笼里头。
池郁青怕热,身上难免黏腻,后背汗涔涔的一片,单薄的衬衫粘附在脊背上,衬衫湿了总容易透出里面的皮肤。后颈处挂着细小的汗珠。
羊脂玉似的白净的脸庞上被太阳晒得浮起点红,不深,只是皮肤白很明显,红润的嘴唇被他咬着留下淡淡的齿痕。
【有人在看你。】贺州忽然开口道。
池郁青困惑,扭头去找,就看见一个球直直飞了过来,要往他脸上砸。
池郁青往旁边一站,躲开了。
球被一只手勾住,那人厉声说道,“你们打球小心点。”接着球往操场丢。
“知道了,老师。”跑前头拿球的学生应道,眼睛扫到一旁的池郁青不由得愣了一下,明晃晃打眼的漂亮,但脸上的表情很冷淡,整个人像夏日里捞出来的晶莹剔透的冰块。
“接着打球了,还看什么?”后头的同学催促道。
“哦哦。”
“谢谢。”池郁青淡道。
“……”那人没说话,眉眼很是锋利,有棱有角的脸容,可以说好看,但更多是的严肃和冷漠。
他眼睛扫过池郁青,眉头紧皱,眼眸冰冷。
他比池郁青高半个头,明河县天气热,池郁青解开了衬衫上的前两个扣子为了透气。
陈让不由往后推了一步,移开视线,但又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个男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池郁青本就只是为了早点拉进距离了解情况,现在看他这样,只觉得他不想理自己,索性自己也不理他好了。
“陈让。”
池郁青一愣,倒没想到这么快碰上。
“池郁青,新来的生物老师,学校那边安排我和你一个寝室,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池郁青解释道
“我知道。”陈让应声道。
池郁青不解,他是说那个知道?
麻烦他知道,还是知道他是谁?
眼下他琢磨不出来,但陈让提出主动带他去寝室,他便跟着去了,毕竟现在他还没感觉到那里有特别明显的诡怪波动。
走路的时候刚好问到,陈让也教高三,这个学校小,学生不多,他得教两个班的物理再搭一个班的班主任。
池郁青刚好有教到他带的班级,池郁青这下明白应该是看资料的时候知道的。
“阿婆。”走到宿舍楼楼下,楼下一旁种了一个大树,树上的叶子茂密,树底下形成了一块阴影笼罩着树下的人。
一个穿着花衣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头发斑白,背对着大家,在大树下拿着个铁铲,挖着一个土堆。
“阿婆。”
陈让又再叫了一次,声音大了点。
“啊,什么?”耳背的阿婆一步一挪地转过身子来,手贴着耳朵,另一只手拿着铲子。
“瓶子给你。”陈让把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递了过去,里头满满当当的空矿泉水瓶。
“这么多啊,谢谢陈老师,你人真好!”
“怎么今天你一个人在这,天气热早点回去休息吧。”陈让说道。
“没事。”
“她怎么在挖土堆?”池郁青声线刻意压低,快步走了几步,挨着人小声问道。
“老人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经常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可能是老人自己的习惯。”陈让一低头看见池郁青的圆润饱满的嘴唇,看上去格外软一些,他眼皮一撩,淡然地将目光移开。
“哦。”池郁青应身,还是再看了阿婆一眼,她将袋子放到了一边,在那里拿着铲子挖着,他有些奇怪,老人家身体看上去不好,怎么挖土时候力气这么大?
他按下心绪,跟着陈让往里头走。
陈让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锁,里头打扫得很干净有条理,靠墙一个上下床,上床空在那里,只放了一个全新袋子里头装着四件套,显然是留给他的。
池郁青摸了一把床板,干净的、没有灰。
“上午我帮你打扫过了。”陈让淡道。
“谢谢。”池郁青再次道谢。
“钥匙只有两把,我这里一把,你那里一把丢了就没了,我先去上课了。”陈让把钥匙递给他。
接着关门离开,池郁青拆开袋子准备铺被子。就听见好半晌没开口的贺州冷声道。
【他要把你看光了你知道吗?】
【……?】池郁青没听懂他讲什么,脱了鞋爬到床上去铺被子,上铺站着总给人不安全的感觉,池郁青便半跪着弯腰在那里铺,衬衫的领口大,一弯腰就容易露出里面光洁的皮肤。
【刚跟你打招呼的老爷子屋子里有一遗像是外面阿婆的。】贺州的脾气又莫名地缓了下来。
?
阿婆已经死了?
那眼前的阿婆是谁?
他们现在手上所掌握的资料里没有说诡怪可以是鬼的。诡怪不能是死人,只能是活人,活人因某些特殊的原因变成诡怪,死了的人怎么会停留在这里?
贺州不可能说谎,除非看见得是假的。
池郁亲又想起那个阿婆,苍老年迈的手应是无力的,却牢牢握住了那个铁铲在挖土,铁铲挖动泥土时不由发出年迈的声响,嘎吱嘎吱——
像金属撞到了某种硬物。
【这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