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东宁西站。”
路予和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一旁的女人鼾声如雷,后座小孩哇哇地哭,隔壁车厢不知道是谁在吵架,声音惊天动地。
乘务员忙得不可开交,整个车厢唯独她最特殊。
路予和扭了下脖子,漆黑的瞳孔黯淡无光,蹙起的眉头看得出烦躁。
父母离婚了,相约白头到老的人还是毁约了。
按理来说,她15岁之前是被人人羡慕的家庭。父亲年少创业,还没遇见母亲时就打出了一片江山;母亲温婉贤淑,自从怀了路予和后就辞职顾家。倒不是父亲有多少多少钱,能让母亲安心罢工,而他确实高大英俊,性格也不差,起码听母亲的话。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在15岁之后就跟“断崖式下坠”一样,被人生轨迹渣了一通。
她只记得15岁生日时爸爸没回家,妈妈去公司找他,回来就不知道为什么一身淤青,手臂皮开肉绽。她当时吓坏了,哭着要带她去医院,结果被用力甩在了地上,被指着骂孽种,被蛋糕砸一脸。
不顾尾椎骨的剧痛和脸上头上的奶油,她只觉得冷,还有心累。
爸爸第几次打妈妈了?
从刚开始能拉拉袖子遮住的小淤青到怎么冰敷都消不了的红掌印。她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在刚开始就没有多上心。
想够了就要打扫地上的蛋糕了。
打扫完后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打开房门看了母亲几眼,瞄到桌子上的跌打损伤油就知道自己该退出去了。
15岁的路予和确实有对父亲家暴母亲视而不见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所受的影响,还是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就跟她爸一样,装了十几年。
她不喜欢别人说她长得像她爸,母亲这么说,其他人也这么说。
她仿佛能看出父亲对外家人的假笑,父亲对老丈人调侃时的不悦,对小舅子想拜把子的行为的不屑。
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觉,这种无法避免的相似。
跟同学聊天时脱口而出的语句会让她吃惊,与父亲说话的方式一模一样。行为处事与父亲一模一样。
她有时候会害怕自己以后跟他一样。
两年多的拉扯,最终还是变成了一本血红的小本本。
路予和始终觉得这是一场梦,她被无数震惊,无奈,愤怒,还有阵阵莫名的恐惧所围绕。
窗外的高楼逐渐褪成了青山,高铁驶入隧道时的气压将她从幻觉里揪出来,怒吼着钻进大脑里。
梦该醒了。
她猛然感觉到鼻子的酸楚,急忙手忙脚乱地翻出眼罩胡乱套上,任由泪水在眼罩里挣扎。
广播又提醒准备下车了,路予和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径直摘了眼罩,顶着红肿的眼睛去拍醒母亲。
反正不管她为什么哭。
母亲额头上的疤依旧触目惊心,闭着眼睛时会把它拉得老长,路予和每次看到都只会沉默。
那一天,父亲把母亲打进医院了。
她赶来的时候看见公司的员工和医院的护士紧紧地拽着父亲,那个男人当时还穿着西装,沾了血的西装。
人模狗样。
他的表情不是后悔的,自责的。而是未发泄完的癫狂。
疯子。
路予和当时就冲上前甩了他一个耳光,甚至出手后都愣了一秒。
没有回答,因为父亲当场就朝她的衣领呸了一口浓痰,随后是不堪入耳的污秽骂词。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就火速办理了离婚,就跟年轻时义无反顾的领证一样。
几个月里路予和就变成了离异家庭。
父亲不要她,母亲勉强留了她下来,只不过要回老家混了。
顶梁柱没了,她们在大城市还留着做什么呢。
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