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咱们诺诺今天在店里啊!”
猥琐大汉操着油腻的腔调,色眯眯地瞄着舒诺,挺着啤酒肚就一屁股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
舒诺拿起平板,点开了页面。
“刘叔越看越有福气了啊。”
刘叔的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嘿嘿诺诺……” “刘叔想纹什么图案呢?我挑了几个好看的,您看看怎么样。”
刘叔瞄了一眼,脸上的肥肉就颤了颤,“诺诺啊……刘叔今天就来看看,不纹……”
“那要不选这个吧,刘叔你一定喜欢。”
一头龇着獠牙的野猪撅着屁股……
刘叔的脸急得通红,“欸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舒诺嘴角勾起,扬起笑容,如荡漾的水波“怎有人进了纹身店就不纹的道理?刘叔,您考虑清楚了。”
刘叔悻悻然地撇了舒诺洁白的手背一眼,撅起屁股跑了出去,恰好撞到准备进门的钟倩。
刘叔看见钟倩更急了,又低头加埋脸地往外冲刺。
钟倩连个眼神都没给刘叔,走到前台的老板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是跟你说了等我到了你在来么,一个小姑娘看店,还好只是刘彪这个瘪货……” “你不也是小姑娘么。”舒诺抽了几张湿纸巾擦试着刘彪坐过的椅子。
钟倩握着水杯的花臂晃了晃,“我那不一样,你个小屁孩还抬杠上了,老实说,你期中考几分?”
舒诺:“……钟姐我都告别高二了。”
钟倩:“……”
舒诺:“……”
钟倩尴尬地挠自己的红发,“嘿瞧我这记性……”
“钟姐,以后还是少去酒吧吧。”
“蛤?你竟然觉得是你姐喝酒喝断片?跟那群败类喝都是姐一杯杯灌醉他们的……”
看着她滔滔不绝的声音,舒诺叹了口气。
路予和几乎是被挤着下车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夏天的这么多人来这个“温泉盛地”。
不明白,不知道,不清楚,不喜欢,不理解,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情绪折磨成神经病了。
怎么出的车站她不知道,总感觉走一步都会暴毙。
不会窜出个什么病吧?
全程姜娜带路,倒还挺轻车熟路。
毕竟“家庭大战”的时候也没少丢下路予和自己跑娘家。
路予和倒也没觉得什么,讨厌一个人想远离他很正常。
母女俩一前一后走着,好像自从那次糟糕的生日后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姜娜突然停了下来,路予和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可余光撇到了网约车页面。
哎坐完高铁打个滴滴走很正常的啊自己在莫名其妙自作多情啥啊?渴望缺失已久的母爱吗?……
内心的强制安慰让路予和不小心漏了声笑,姜娜扭过头来瞧了她一眼,“我跟外婆打了招呼,现在打车去外婆家……”
路予和非常!非常短暂的忘掉了烦躁的心情后又被母亲沙哑至极的嗓音挑了回来。
搞什么?跟你说话还嫌弃人家声音难听了??
人家抽烟嗓子哑不很正常吗?你听着还不舒服了?!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复杂。。。
坐上车后,热情的司机师傅开了几次话头都没成功,无奈也只好闭嘴了。
看着窗外因为高温而导致都没什么人的现象的街道,我们得出了……高温预警效应!
路予和再次被自己的中二病整笑了。奇怪,她能十分十分肯定她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
车子穿过冷清的街道到繁华的市区又到安静的郊区,经过了农家乐到西餐厅再到大排档。这算开车在这座城市旅游了一遍吧,路予和又被逗笑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郊区的老旧小区门口,往里边伸伸脖子还可以看到老奶奶萌带着孙子萌在空地上瞎玩。
自己也差不多,只不过小时候是保姆。
付了钱,往小区内走。变没变样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才回过一次妈妈的老家。
母亲好像很少提起她家的事。
她也只记得她有个大姨和一个舅舅。
进了栋不算好但也不太差的居民楼。墙上都是时间的痕迹,路予和虽然没住过这种地方,但小时候去同学家玩没少见。
姜娜敲了敲门,等了两秒后从里面推开。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
眉眼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路予和:“大姨好。”
大姨又咧起嘴角,招呼着母女俩进屋,“嘿啊予和都长这么大了啊……你小时候大姨抱你好像还在昨天哩……我去给你们烧水喝哈。”母亲额头上的疤这么明显,她却仿佛看不见一样,疑惑在心里种下了种子。
刚进屋,路予和就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滑倒。接着,有两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无视了路予和和
她妈就打了起来。
路予和还在震惊时大姨就抓着暖水壶跑了出来,当场就对着那俩“熊孩子”流畅地脱口而出几句方言脏话,路予和虽然听不懂,但也感觉挺脏的。
接着,“熊孩子萌”又在路予和的震惊中打回了房间,还顺带把门关紧的那种。
大姨扒扒手,用随和的语气对着路予和说:“这俩狗崽子是你表弟,从小打到大的啦骂几句就可以了……对了今晚你姐姐也回来吃饭……”
路予和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种情况在综艺节目里也看多了,不至于大惊小怪……
她偏头看了姜娜一眼,姜娜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务情绪,仿佛天天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足挂齿。
路予和这才能好好观察这个屋子:昏暗,潮湿,天花板都是阵阵黑色的霉斑。看起来也只有五十多平的样子。
对了,那传说中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呢?
路予和现在不想想这些,她感觉有点头痛。自己都消失在互联网几个星期了,手机一声提示音也没有,没有一个人找她,没有一个人在乎她。
母亲也是爱搭不理的。
路予和突然感觉有些难受,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产生的,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她受不了再多待这个房子一秒,扯过手机就出了门。
没有人拦她。
走到楼下,她忽然想起自己转学的高中。
还得去看看。
住宅区都没有什么人,大概都是去泡温泉了。
神经。
走出小区,没了树荫的遮挡烈日更加肆无忌惮地直冲地面,路予和一抬起脚就缩了回来,叹了口气。
这附近能没有人就没有人,路予和把这个现象归结于天气太热。
实在是热得抗不住了,路予和拐进了一家七仔,熟悉的铃声直接梦回自家楼下,不过冷清还是将她带回了现实。
感觉喝什么都会吐,她只好买了瓶冰水。望着冰箱里的冰阔落,路予和有一种成就感升起。
《搬个家把饮料给戒了》
嗯,就这样。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但她还是把这个标题给留在了心里。
路予和点开地图,用了6年的破畅想毫不意外地卡在了当前页面。母亲说她还没毕业学不准换手机,硬是撑了6年。
看着样子没个2分钟开不了。
路予和干脆扭过头问七仔老板:“老板,请问十中怎么走?”
老板:“出门左拐几百米就到了。”
“谢谢。” 路予和这才发现“老板”是女的,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走出七仔,往左走。店铺不是关死的就是关死的,生机不勃勃。
从七仔到十中不远,大概走了一百米就看见了校门,但上边几乎没有一颗植物,路予和只望了一眼就迅速转身往回走。
跟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路予和放空了自己。
天色将晚,某coffee店内。
店员们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偷瞄。
清瘦的身形蕴含着澎湃的少年气息,孤单的身影又透露出说不清的迷茫。
电话铃声响了第二次路予和才接起,并不是她不想接,而是手机实在是不行。
“喂?是予和吗?”路予和默默把声音调小声了一点。“大姨是我。”
妈妈把她电话给别人了?
“你姐姐回来了,快回家吃饭了哈!”大姨的大嗓门在路予和耳朵里转了七七四十九个圈。
“……好的我现在回去。”
大姨的热情好像让她回到了家里,保姆阿姨还没辞职前的日子。路予和心头一暖,如果这也可以是她的第二个家呢?她迟疑地想着。
她才想起下午大姨好像提到了个……姐姐?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可能是表姐吧。
时间也真是不早了,感情自己好不容易找到coffee店,然后在人家店里坐了半天?
难怪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她甩了甩头。将手里的美式一饮而尽。
事实证明,她根本不知道回去怎么走,硬生生的在楼下绕了四五圈才找到,路予和想,运气还真是好,不然她可以绕整晚。
走进楼道,周围是嘈杂了点,她敲了敲门。
门被推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站在门口,看上去像是没睡醒一样。他晃了晃神,看清来人后瞪向路予和,“妈!这又是哪家菩萨啊!”
路予和皱起眉,首先不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光听语气,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挑衅?
紧接着一阵骚乱,她的余光撇到了淡定喝汤的母亲,随后,几个脑袋凑了过来,有老有小。
路予和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这精神状态……
她觉得这一天里震惊的次数太多了,
有些回不过神。
突然有一个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路予和的手腕,她下意识地抽了出来,然后抬头看向那人。
是一位看起来年近八旬的老太太。
路予和还在发懵中就被大姨推了进门,那个老太太也坐在了椅子上。
“人都齐了!今天是咱们一家人第一次团聚,这是予和,咱二妹的娃……”
与大姨的红光满面不同,其他人死气沉沉,一桌人都在打量着路予和。路予和基本不认识那些人,而且像个动物一样被围观的感觉极度不好受。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吃饭吧您可别讲喽。”路予和偏头看去,还是刚刚那个男人,看着母亲,满脸不屑,眼尾都翘到天花板上了。
“姜展。”刚刚的老人开口。
“我靠……妈!人家现在讨饭都讨上家门了呐!您这是还打算让二位大小姐跟咱住一块吗?!”
“姜展!”一直沉默的母亲终于出了声,但几乎沙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歇斯底里。
名叫姜展的男人叫得更大声了,“你前几次来就算了,这次又带着这个小杂种来,还嫌不够丢人啊!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家的?被大款打了啊,打了就回娘家啊!还以为你是以前那个傍上大款的姜娜啊?!”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有正经工作吗?天天吃喝拉撒靠爸妈和姐,再久点老婆都没了,自己跟你那酒坛过去吧!”
“你们都别吵啦!”坐在姜展身边的女人喊道。“喊什么喊啊?轮得到你说话了吗臭婆娘!”“我喊什么了我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下去了……”
路予和全身的血液都朝着脑门上涌。把呼吸都给堵住了。
她震惊母亲竟然也这么吵了起来;震惊
他们吵架都翻彼此的旧账;震惊一旁的人都沉默着。
胸口堵得慌,她期待的第二个家撕成了碎片,幻作泡沫飘过远方,多么遥不可及。
太讽刺了。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呆滞地扭过头,一个年轻女孩对她轻声说道:“要不先回房间待待。”
她摇头,反手将自己撑起,夺门而出。
逃离了乌烟瘴气,她又跳入了火坑,四周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按开机键,没反应。
路予和赶紧把手机怼到脸上瞧。
“电量耗尽——”
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呼吸一口都是浓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