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萧蕙心梳妆完后,刚打开屋门,就看见许久未见的姐姐站在门外。
她似乎没料到门猝不及防地打开,面色尴尬:“蕙心,近来可好?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一直没能来看你,抱歉。”
“阿姐是忙着和瑞王的事吗。”见她脸色微变,萧蕙心眼神无辜,“我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
萧妤勉强笑了笑:“不提这些了,今日我是来邀你一起去外头散心的,我们两姐妹也很久没一起出门了。”
萧蕙心:“只是去散心?”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她气势不足,声音逐渐弱下来。
“没什么,走吧。”
萧蕙心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她们没备马车,徒步走在街上。萧妤并未说去哪,于是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一路上萧妤心不在焉,一直沉默不语。
“阿姐,你再不说去哪,我可要走了。”
“就是随便走走,没有去哪。”
萧蕙心想看她的目的是什么,没有揭穿她。
又走了一会,她们钻进一个巷子里。
萧妤明显松了一口气,拉着萧蕙心加快脚步,一直走到尽头。
那里矗立着一座宅院。
门大开着,就像在等候姗姗来迟的客人。
瑞王坐在石凳上,朝着两人颔首:“你们来了。”
萧妤抢在她责问前解释:“是殿下想要见你,还叫我瞒着你,并非是我想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若直说,我是不会来的。”
萧蕙心眼神透着漠然,转身看她:“阿姐是觉得没做错吗?”
萧妤有些不敢直视她,但仍然坚持:“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会害你。殿下说此事对你至关重要,他能帮你,你就听他说几句话,对你没有坏处。”
瑞王儒雅的声音响起:“阿妤,你回去吧。萧二娘子在我这不会有事,你尽管放心。”
她点点头,拍拍萧蕙心的手:“别生气,殿下是个好人。”
大门合上,瑞王热情地唤她坐下。
“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萧蕙心环顾周围,这里没有一个下人,墙脚还结着蜘蛛网,像是久未人居住。她在冰冷的石凳上坐下。
“原来殿下在这种偏僻地方也有宅子。”
他开玩笑般,“我毕竟还顶着亲王的头衔,若在京城只有一处宅子,未免太寒酸了吧?”
“今日请你过来,其实也没别的事,你应当听阿妤说了吧?等她入了王府,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当是自家人叙话一般。”
他全然没有亲王的架子,和蔼可亲地与她说话。
萧蕙心垂眸:“不敢高攀王爷。”
“你的夫君成了翰林学士,想必你也很高兴吧?这是大有前途的职位,我见过他的文章,确实文思敏捷,难怪能高中探花。”
瑞王拿起盘中一颗荔枝,剥了起来:“可他并非出身望族,若没有旁人提携,仕途也就止步于此,甚至更糟。翰林院可是人人都想挤进去。”
萧蕙心:“那是赵郎的命数,只能靠他自己,我帮不了他。”
“不,你帮得了他。”瑞王循循善诱,“你想想,如果我帮他美言几句,这些就不成问题。别说一个小小学士,来日位至更高,都不是妄想。”
他把剥好的荔枝放在她手边:“只要你帮我做点小事,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萧蕙心看着晶莹剔透的果肉,没有拿。
“只要你答应,日后你和阿妤有任何难处,我都可以帮你们解决。”
他再抛出一个诱饵。
“殿下找错人了。”萧蕙心不为所动,“我只是一介闺阁女子,帮不了殿下的忙。若旁人都无法做成,我更是爱莫能助。”
“这事只有你能做,再无旁人。”
他切入正题:“我认识明霁很久了,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从刚入宫丁点大的小孩,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瑞王把荔枝塞进嘴里,他眯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他性格淡漠,少于王公贵族来往,我就没见过他和谁私交不错。就连死去的先太子,他们的关系也不像传言那样好。更别提女郎了,他留你在身边,着实令我惊讶。”
她说:“我和陆大人并无特别的关系。”
“别急着否认,”瑞王眼角噙着笑,“我没想着告诉你的夫君,或是别的什么人。”
萧蕙心倒是不担心这个,这种消息还没传到赵文州耳朵里,陆聿就会解决掉。
“明霁毕竟年轻气盛,很多事都办得不稳重,也会轻信小人的谗言,需要我帮他纠正。”
瑞王语重心长地说,“我希望你能将他近日做了什么,去见过谁,通通记下来,然后转述给我。这样我能更好帮他,于他于你都有好处,不是吗?”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萧蕙心态度仍旧不变:“我帮不了殿下。”
瑞王脸上笑容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我刚刚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她重复:“我帮不了殿下,殿下另请高明吧。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油盐不进的小娘子。他在心中冷笑连连,既然利诱没用,就别怪他抛出杀手锏了。
“过去这么久,二娘子恐怕都忘了,李义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吧?”
萧蕙心刚起身,闻言皱起眉毛:“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瑞王:“去年二月十五,一人落水身亡,一人上吊而死,未找到凶手,最终归为意外和自尽。三月十八,仅隔了一月,又有一人从马上摔断脖子。他们没有其他共同点,只有一个,生前全都接触过你。”
她镇定自若:“光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什么,衙门也未将我定罪。”
“那群酒囊饭袋会做什么。”他“呸”地一声,“过去这么久,我的确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但你别以为我和那些废物一样。”
瑞王稳操胜券的笑容重回脸上:“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寄给那些人的信上写了什么吗?这些东西足够你去狱中走一圈了。”
萧蕙心隐在袖中的手一瞬紧握成拳,倏地又放开。
瑞王温文尔雅地道:“你可要想清楚。”
*
萧蕙心从马车上下来,她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芫花担忧地过来扶她,问她出什么事了。
萧蕙心挥开她的手,颤着声:“我要歇会,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可是陆大人……”
她什么都不想听,用力关上屋门。
芫花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萧蕙心额头抵着门背,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油然而生。
如果瑞王说得是真的,那对她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那些信笺能否定她的罪,她并不关心,可只要能证明那群人的死与她有关,那她耗费多年心血,苦心营造的形象将就此崩塌。
她不敢想象,京城的郎君娘子会怎么看她。
萧蕙心从不顾影自怜,不抱怨处境不好,命运不公。
可她如今也忍不住升起一丝怨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在她越走越高时,把她狠狠从云端上拉下来。
明明就要成功了……
“二娘子?你在干什么?”
恍若幻觉的声音,萧蕙心不可置信地回头:“陆大人?”
陆聿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边吃着糕点,边翻着桌上的信笺:“你好像很惊讶。我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萧蕙心定了定心神,从他手中抢过那叠信笺,“都是些女儿家的私语,大人还是不要乱看为好。”
“好吧。”
陆聿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他拍去手心的碎屑,从椅子上起身:“我等你很久了,你去哪里了?”
“同阿姐出门散步。”
她心乱如麻,没有心情多做解释。
萧蕙心坐在妆台前,鬓发有些乱了,她抬手将发簪卸下。
陆聿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道:“我为你梳发吧。”
一根根簪子从他手中抽出,不过片刻,如瀑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陆聿捧着乌黑发亮的青丝,从头顶梳到发尾。
萧蕙心透过铜镜,看他微微皱着眉,像在做一件无比棘手的事。
“陆大人,无论多么棘手难办的事情,你都能解决吗?”
“你觉得呢?”
他嗤笑,“许多人花费重金,只求见我一面,因为他们知道,我一句话就能解决他们毕生的烦恼。可惜他们都无法得到这个机会。”
陆聿手指搭上她的肩头,俯身和铜镜中的她对视。
“二娘子,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他可以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吗?萧蕙心心脏怦怦跳。
她看着陆聿不屑一顾的眼神,那是一种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的神情,并非自大,而是拥有足够把握解决的傲慢。
不用怀疑,只要她把事情说出去,陆聿就能帮她摆平。
不会再被瑞王威胁,不用再提心吊胆,她可以继续过和从前一样的生活。
说,还是不说?
萧蕙心注视着铜镜,思绪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