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萧蕙心骑着马,跟在陆聿背后。

    山路崎岖,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萧蕙心有些无精打采,在后头唤:“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他只答:“快到了。”

    又行了一段,他们已然来到山顶。

    陆聿跳下马,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这是哪……”

    萧蕙心打量周遭,都是花草灌木。

    她走至山边,视野一览无余。群山连绵起伏,远处的山脉被云雾笼罩,显得神秘又庞大,但在近处,是一座威严耸立的皇城。

    陆聿和她肩并肩地站立,口吻平淡:

    “过去我常独自来此,看着层峦叠翠的山峰,便觉得心旷神怡,什么烦恼都没了。”

    像他这般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唯一能有烦恼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宫中时。

    “为何有烦恼,宫中人欺负你吗?”

    话一出口,她都觉得好笑。

    陆聿并未笑她:“他们不敢。我既做太子伴读,就要和他一起读书,太傅严厉,我有时厌烦他的唠叨,就会躲在这座山上,让谁也找不着。”

    萧蕙心莞尔一笑:“你应当很想念先太子吧?”

    那时先帝骤然离世,太子羽翼未丰,无数皇子抢夺那个位置,是陆聿一直坚定不移支持太子,才把其他党羽打压下去。

    “可惜世事难料,如今登上皇位的不是太子,而是当初最不起眼的皇子。”

    说着可惜,他的眼里却没有半分可惜。

    萧蕙心想起他和瑞王达成的合作,那位在深宫里的天子知晓此事吗?陆聿的势力遍布朝野,他有能力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把体弱的少帝拉下去,换一个不好控制的瑞王,这对他有何好处?

    她想不明白,不过这跟她无关,瑞王上位,待萧妤嫁他后,萧家说不定都会水涨船高,这对她没有坏处。

    山顶遍布野花,萧蕙心还看见通红的凤仙花,她有了一个主意。

    “大人会做蔻丹吗?”

    他自然不会。

    “这个地方很适合,大人想不想学一学?我去采些花来。”

    不一会儿,萧蕙心就带着采到的凤仙花过来。

    她将花放在地上,用石头反复碾压。等到花瓣被捣碎,流出汁水,她伸出十指:“该你了,大人。”

    陆聿看着她的纤纤玉手,一时无从下手。素日叱咤风云的中书令,在女子的事上也犯了难。

    “此处缺乏东西。没有明矾,无法巩固花色,过不了多久就会褪色。”萧蕙心鼓励他,“随便涂抹几下就好。”

    陆聿握住她的手,低头为她上色。

    “大人是第一次做这事吗?”

    “二娘子恐怕做了无数次吧。”

    陆聿托着她的手腕,重新蘸了点花汁,“你若嫌我技艺不佳,便去找赵文州,他应该对此颇为熟稔。”

    “说话就说话,提赵郎做什么。”

    萧蕙心嗔他一眼,她坐在岩石上,轻晃双腿。

    赵文州每回带她出门,都是往人多的地方钻,自然没机会为她染指甲,往常都是芫花帮她。

    她头回让郎君做这事,瞧着倒是稀奇。她渐渐明白,为何男子都爱美人在旁伺候,让俊美的郎君服侍,总是令人愉悦舒心。

    “好了。”

    陆聿松开她。

    萧蕙心瞧着十指,由衷赞叹:“真好看。”

    “嗯。”

    陆聿撩开衣袍,同她一起坐在岩石上,他静静地注视山下的皇城,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感。

    萧蕙心道:“大人对我真好,教我骑马又带我来此,我会记住这份情的。”

    “花言巧语。”

    陆聿虽这么说,却伸手把她拉到怀里。

    萧蕙心倚靠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看着成对飞鸟划过天际,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昨夜因陆聿突然来府,她忙了一晚上,又要支开守夜的侍女们,又要防止消息走漏到父亲耳朵里,她早晨便觉得困乏。

    “我睡会。”

    没等陆聿回答,萧蕙心便沉沉地睡过去。

    若此时有人路过,就能看见郎君也阖上双眼,两人互相依偎着,影子重叠在一起,如同天地间再无旁物。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移。

    鸟儿在草丛中蹦跳,萧蕙心在鸟鸣中睁开双眸。

    陆聿仍维持之前的姿势,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显得他的面容沉静无比。

    “明霁哥哥。”

    “嗯?”

    萧蕙心叹口气,大约是此地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的话寥寥无几,连刚刚做蔻丹都提不起兴致。

    “看我。”

    陆聿侧过头,眼中有疑惑。

    萧蕙心浅浅地勾唇,眼里藏着势在必得,她捧住他的脸庞,慢慢吻住他紧闭的唇线。

    陆聿没反应过来,却仍遵循本能去寻她的唇。

    但他扑了个空。

    “别难过了。”

    萧蕙心的眼眸纯粹而明亮,微笑着用手指抵住他的唇,“这世间没有陆明霁办不成的事,人们都说,即使天塌了,也有中书令在前面顶着。”

    “那是形容我父亲的。”

    “你在我心中便是如此。”

    陆聿不知信没信,将她重新按回怀里。

    萧蕙心下巴搁在他的肩颈上,望着远处群山。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

    “蕙心,蕙心!”

    一大早,萧蕙心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呆坐一会儿,才想起今日约好和赵文州出门。

    赵文州新买了一座宅院,称他们成婚后便能住在这里。如今房契刚下来,他就迫不及待想带她去参观。

    这座宅院离萧府不远,推开尘封的大门,是一座别致的四合院。虽然不大,但胜在布局精致,住在这里也算不错。

    “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有什么想装点的东西,都可以吩咐仆从。”

    赵文州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引导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已经很好了,辛苦赵郎了。”

    萧蕙心环顾四周,心知这要花不少银钱,“银子还够吗?”

    “到处借了一点,也凑够了。”他骄傲地说,“你是我的妻,我的东西都属于你,我说过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萧蕙心笑而不语。

    他们走过游廊,沿着鹅卵石路,便来到了后院。

    墙上挂满爬山虎,树下放着美人榻,边上还种着不少争奇斗艳的花卉。

    赵文州:“这是我特意布置的,到时我们可以在这里吟诗作画,赌书泼茶,你可喜欢?”

    萧蕙心没接他的话,她垂下眼睫:“听闻近几日,你和一名女子频繁出入各种酒楼,为她一掷千金。”

    “你怎么知道?”

    他惊恐地咽了咽口水。

    “赵郎是觉得我待在家里时间太长,所以一无所知吗?”

    萧蕙心笑了笑,只有像陆聿那样权倾朝野的人,无人敢出卖他的消息,才很难被人探知行踪。如赵文州这种,她都不用费心打探,自有私交不错的郎君娘子,主动告诉她。

    “我并无这意思。”他自觉失态,清了清嗓子,“我本想今日同你解释的。那是我的表妹,她父母双亡,从小就借住我家,说来你也见过。”

    萧蕙心在记忆中搜寻,终于想起那次订婚去赵家,确实瞧见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娘子。只是那位娘子似乎很害怕生人,没有出来见客。

    “你是担心我被她迷惑,而和你退婚吗?”

    赵文州自觉找到了问题所在,马上承诺,“你放心,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不管是谁都阻碍不了。”

    见她不说话,他咬咬牙:“若你实在不喜,我回头便差人送她回乡下,不会再碍你的眼。”

    “不必。”

    萧蕙心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也知道一个娘子这样被送回去,会被多少人背后嚼舌根。

    何况……

    她不在乎赵文州想纳谁为妾。

    她只想做国公夫人,国公是谁并不重要。

    若赵文州能爬上这个位置,嫁他也无妨,若是天子不受人挟制,皇后之位她都想争一争。

    “赵郎,你若喜欢她,留下也无妨。只是你刚入翰林,多少眼睛盯着你,太过骄奢,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你最是贤良淑德,一心为我好。”赵文州无比感动,“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等会去街上,你挑些喜欢的胭脂水粉带回去。”

    沉重的大门被合上,赵文州小心地将钥匙放好,便和她一起往外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使街边两侧的茶楼酒馆生意兴荣,赵文州护着她,又避开一个挑着担子,急于赶路的小贩。

    他抱怨:“该有人管管这些小贩了,路都不看,是没长眼睛吗?”

    “滚开,都滚开——”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驶在路上,车夫不停鞭打两匹马,想让它们速度加快。车轮在泥路上滚滚前进,经过二人时,马蹄踩踏在水坑上,萧蕙心躲闪不及,裙尾被泥水溅了一半。

    “这都什么人!”

    赵文州穿着长袍同样被溅到,他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上前找人理论。

    马车停在前面,车内人撩开帘子,讶异:“呦,这不是文州吗?”

    赵文州停下脚步,惊疑不定。

    那人一拍脑袋:“我给忘了,现在是新晋的探花郎,该称一句赵大人。”

    “你折煞我了。”

    赵文州知道眼前人惹不起,可身后未婚妻的目光犹如实质,他在这节骨眼上退缩,岂不是懦夫无异。他低声下气地打商量:“你向我的妻子赔礼道歉,之前事我就不计较了。”

    “哈哈。”那人笑得开怀,“成了探花郎,脑子也不清晰了?你忘记我是谁了?道歉?我看你是……”

    萧蕙心看着弄脏的襦裙,有些不悦。

    几句话的功夫,就知他们有很深的过节,或许此人家世显赫,横行霸道惯了,但她才不想站在街头,任由这人肆意奚落。

    她冷冷地道:“依律,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苔五十,以故杀人者减斗杀伤一等。你想好如何喊冤了吗?”

    “笑话,区区律法怎约束得了我……”

    “近来中书令和瑞王在联手肃清京城乱象,若有罔顾王法之人,都可直接向京兆尹告发。”

    萧蕙心向旁边的大娘买下一株兰花,那是刚采下的,开得正艳。

    “赵郎。”她将花递给他,“君子如兰,思之可追。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予你,只能祝愿你,愿你日后仍然有如兰花般高洁的品德。切莫被小人伤了德行,气坏身子。”

    那人想发怒,却又顾忌她刚才的话,终是悻悻离开。

    藏在巷子里的贩夫走卒观察许久,见人确实不会回来了,才敢战战兢兢地出来。

    他们围着萧蕙心,不停夸赞。

    “多谢娘子,他以前就经常在街头纵马,踩坏了不少东西,我们是有苦难言。”

    “我家的小娃娃,有次在路边玩耍,差点被他的鞭子打到。有娘子这番话,想必他会收敛不少。”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赞同。

    正对街头的一座酒楼,有两人临窗喝酒,观望着楼下这场闹剧。

    “这便是你喜欢的那个小娘子?”男子笑他,“可真是和你一样威风。”

    陆聿注视着被围在中间的女郎,唇边笑意加深:“伶牙俐齿。”

    他把一袋银钱扔到男子怀中,向楼下走去。

    男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你去哪?”

    “两个男人喝酒无趣得很,还是和小娘子玩有意思。”

    陆聿懒洋洋的音调从门口传来,“你也早些回宫,免得被人发现。”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

    屋内恢复安静,两个侍卫悄无声息上前。

    两人拱手:“主子。”

    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桌面,看起来神色平静。

    侍卫却大气不敢出,头死死地低着。

    “刚才闹事的人看见了?去把他交给京兆尹,传我命令,按重罪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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