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瓦罗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火机,这枚老伙计已经跟了他许久,黄铜外壳被盘得锃光瓦亮,乍一眼看去,像是刚用光油打过蜡。
蓝底的火焰在他不断的开启和合上之间闪烁,替他银色的发梢笼上一层诡谲的橘,
桌子上摆着老板走某夕夕批发的仿真蜡烛,靠它最近的鲁斯利亚伸手过去,拧开了底座上的开关,“咔嚓”一声打断了他的小动作:“怎么了,斯库?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桌子周围的视野顿时亮堂了许多,斯库瓦罗没有第一时间答话,他顿了顿,顺手将打火机丢到桌子边缘,然后随意地往后一靠,姿态放松地陷入了座椅中。他似乎是在享受流淌在空间内的音乐,好半天才往最中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小子有点意思。”
一到晚上,这附近多的是卖唱的流浪歌手或试图挣到第一桶金的地下乐队,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只不过今天最中央这小子确实有点显眼,一身上下叮里铛啷挂满小饰品也就算了,这孩子肤色苍白、头发金黄,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欧洲少年,年龄介于十五到十七岁之间,总之肯定不满十八。
“胆子真大。”玛蒙将兜帽往上掀了点,淡淡地说,“我指的是老板,被人发现放未成年人进来,得罚不少钱。”
“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情。”鲁斯利亚乐呵呵地晃了晃酒杯,浸泡在淡金色酒液中的冰球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叮铛响声,“”
弹贝斯的外国小孩在这里是个稀罕东西,给小费的客人出手也阔绰了许多,至少能让他在外面流浪上几天。斯库瓦罗支着头,又看了一会,才将头扭了回来,开口只说了半句话:“我们乐队还差一个贝斯手。”
“我反对!我讨厌小鬼!”列维立刻气哼哼地嚷嚷起来。
好在其实并没有人在征求他的意见,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鲁斯利亚抿了一口淡金色的酒液,以手背掩口,故作惊讶道:“啊啦,你看上这孩子了斯库?先说好,人家可不会负责帮你带孩子的。”
而玛蒙想得更长远一些,很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太麻烦了,要是未成年人的家长找过来怎么办?我不建议你找这样的小鬼头?”
斯库瓦罗发出了一声毫不留情的冷笑,他将翘着的左腿放下来,换成右腿交叠在上,指骨在桌面边缘邦邦地敲了两下,无情地揭露了同伴们的过往:“你们在废话什么?我们几个组建瓦里安的时候,有人成年了吗?”
倒也是。鲁斯利亚笑嘻嘻地翘起了兰花指:“那不一样嘛~人家当年是未成年,所以会说青少年也有玩乐队的权力。但现在人家已经是老女人了,当然就不乐意和小鬼头一起玩了。”
玛蒙摇头摇得没停过:“太麻烦了,这小子看起来就不是个听话的。”
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似没有一个人会答应这件事。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倒是也并没人真的站起来阻止他。
艺术何其残忍,无数凡人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究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缪斯女神的垂怜。
而这小子是老天追着喂饭的水平,只需要坐下来听下半耳朵,就能明白上天到底有多么不公平。
况且,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正如斯库瓦罗所说的那样,他们确实缺一个贝斯手。
斯库瓦罗叫来服务员,嘱咐了几句。过了一会,那个头上戴着王冠的外国小孩果然兴冲冲地过来了,仰头看到这一桌子欧洲人他也是先一愣,随即咧开嘴不客气地嘻嘻笑起来:“喂,大叔们,找王子有什么事情?”
无论是语气、外貌、还是那头遮住眼睛的短发,他都显得十分神经质——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是玩地下乐队的话,这样好像也挺正常的,神经本来就是他们最热衷的人设。
斯库瓦罗懒得跟小鬼头一般计较,他不擅长迂回,一开头就是单刀直入:“喂!小鬼,我们乐队里还差一个贝斯手——”
“我加入。”
自称王子的小孩飞速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不——哈?!”斯库瓦罗的剩下半句话被堵了回去,有些震惊地多看了他两眼。
对方浑然不觉得哪里不对,还是笑嘻嘻地朝他晃了晃手指,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但是我有个要求,王子我离家出走了,你得帮我找个住的地方。”
行吧,斯库瓦罗心说,未成年为了玩乐队离家出走,这个剧本他可太熟了。
他将目光投向桌子旁的队友们,而在座的每一个位都迅速地避开了他的视线。鲁斯利亚扶着墨镜连连摇头:“人家可不想带孩子啊~”
“王子也不愿意和人妖一起住。”小孩瞥了他一眼,出口成脏,中文竟然还说得很顺溜。
斯库瓦罗略感头疼,总觉得他以后得是个祸害。然而既然人是他提出来要找的,那这个烂摊子也得他自己来收拾。他大手一挥,示意同伴们不用担心:“知道!那你今晚先跟我回去吧!”
“嘻嘻嘻嘻。”小孩毫不客气,冲他扮了个鬼脸咧嘴一笑,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塞进自己兜里。他活像像只抓着藤蔓在森林里跋涉的猴子,灵活地往后一蹦,跳到了台阶之上:“那走吧,王子早就不想待了!”
斯库瓦罗和队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纷纷起身离座。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玛蒙不动声色地在身后推搡了他一把,低声问:“你把他带回去,方便吗。”
斯库瓦罗知道她的意思:“应该没问题,过段时间我们也应该换一个更近的房子了。”
他一向靠谱,玛蒙也就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金发小孩已经蹦到了台阶之上,颐气指使地催促起来:“快点!王子已经困了!”
“寄住别人家还这么多事情!小心老子把你丢出去!”
斯库瓦罗大着嗓子吼了一声,那孩子丝毫不为所动,咔吧一声按燃了打火机:“嘻嘻嘻嘻~因为我是王子嘛。”
……
作为一个玩乐队的单身男人,斯库瓦罗的家比贝尔菲戈尔想象中还要整洁,干净得甚至有些空旷。
这套房子并不大,只有两个卧室,共用同一间浴室。陈设也很简单,看不出多少生活的气息。贝尔菲戈尔好奇地东看西看:“你租住在这里?”
“废话!”斯库瓦罗脱下沾着酒味的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将他揪到了浴室的镜子前,从镜柜里翻出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丢给他,“你先用这些,没有的东西明天再去买。”
又抬手指了指紧闭着门的那间卧室,威胁道:“今晚你睡那里,不要乱翻里面的东西,知道了吗?!”
“别把王子当小鬼。”
贝尔菲戈尔不以为然,一把从斯库瓦罗手里抢过了毛巾。斯库瓦罗也懒得管他,自行回了主卧。
他从一个周前就离家出走,到处流浪这么久倒也是真的累了,简单地洗漱完,便径直钻进了分配给他的卧室里。
这间卧室应该是次卧,比起公共区域简单得没有生气陈设,倒是显得略微温馨了一点。
窗户上挂着碎花的纱帘,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单上滚着浅蓝色的花边。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落了灰的书本东倒西歪地摆在桌面上。
斯库瓦罗刚刚的叮嘱早就被他抛之脑后,贝尔菲戈尔手贱地拉开抽屉,只在里面找到了几根纯色的发圈。
很显然,是女人的房间。
贝尔菲戈尔对此毫不意外,或者不如说,作为玩乐队的男人,斯库瓦罗只有一个女人,已经是可以因为“不够摇滚”而被开除出圈的程度。
他嘻嘻笑着又把抽屉合上,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就从今天短短的照面来看,斯库瓦罗不像是会乱搞私生活的人,而房间里的布置也过于简单,让人很难从中分析出主人的喜好。
但是说到底也和他无关。贝尔菲戈尔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头就忘记了这个问题,掀开被子钻进去,逐渐陷入了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