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夜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窗外屋檐淅淅沥沥滴答个没完,扰得烦心人睡梦中眉头紧皱。
当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棱时,林方笙睁开了眼,毫无焦距地望着头顶瓦片,当思绪回笼时,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长叹。
唉,还以为睡一觉就能穿回去了。
昨晚她有意将吊坠放在枕头下就是为了重现穿越前的情景,她想着不管是红包还是金子,反正都是钱,说不定有用呢。
事实证明,没用。
她垂头丧气地整理好床铺,将吊坠小心翼翼地挂回脖颈,胸口系带收到最紧再打了个死结,拉开门栓出了门。
天蒙蒙亮,村里十分安静,陈三姨和七婶婆还没起床,她舀了一点水洗把脸,感觉精神振奋不少,离开前她挽起袖子从井里打了两桶水将水缸装得满满当当。
村里很多户人家养了狗,虽然林方笙已经尽力不发出动静,但还是一路被大黑狗,黄狗,杂毛狗,大狗,奶狗等各种狗凶狠吠叫吓到,她手脚僵硬恨不能飞天遁地,抖抖抖终于抖出了村子。
这个年代车辆是稀罕物,路面车辙印极少,林方笙一路步行只见过一辆客运汽车经过,她很想招手,可她没钱,眺望着一眼见不到尽头的泥土路,呜,好想哭。
昨夜下了雨,多亏夏季气温高,路面还算结实平整,不然深一脚浅一脚那画面不敢想象。
远处此起彼伏的山坡连绵不断,隐隐可见缠绕其中的山间小道,一望无际的农田屋舍,炊烟袅袅升起,端的是一派田园诗意。
但是她不喜欢。
工作后她挣了一些钱,偶尔小资情调来了,就想出去玩,但她从不去爬山涉水领略大好风光。
看山孤独,看水孤独,只有人潮汹涌的钢铁森林能带给她安全感。
今天估计是赶集日,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多人背着背篓迎着朝阳前进,许多相识的人边走边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很是热闹。
林方笙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背篓里都装了东西,有粮食蔬菜水果家禽,很明显是要拿到镇上售卖,像林方笙这样轻装上阵的倒是极少见。
一个大爷挑着扁担健步如飞从她身边经过:“小姑娘去镇上玩儿?”
林方笙一愣:“我去买点东西。”
大爷又瞧了瞧她,说:“你是哪个村的?”
“我来围溪村走亲戚。”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我基本上都见过,怪不得看着眼生得很,原来是外乡来的。”
林方笙讪笑几声,趁有人过来找这位大爷闲聊,赶忙加快脚步,农村老头老太打探消息能力超强,她怕继续说下去会露馅。
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任何饭店和商店,偶尔见到几个人停下来取出背篓里的烙饼吃得喷香。林方笙摸摸肚子,好饿,她昨晚只吃了半碗饭,没沾半点荤腥,睡前就饿得咕咕叫,过了这么久还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肚子早就瘪得剩张皮。
好想吃小笼包蒸饺油条米粉牛肉面啊,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在食欲驱动下,突然涌出气力,小跑着往镇上而去,终于在半小时后抵达。
松岩镇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一周一次的赶集日吸引许多镇民前来。这年还没有进行如火如荼的城市化,农村人口庞大,小镇街道热闹非凡,摩肩接踵,幼小的孩子坐在父亲肩上好奇张望。
林方笙不识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松岩镇唯一一家金铺——万福金店。
站在远处,她也不急着进去而是暗中观察了一会儿。
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她怕贸然进去遇上麻烦,被压价还算好的,要是明抢才是有苦说不出。
她一黑户,连警局都不敢去,何况,对现行的社会治安她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稳妥一点总没错。
金铺大门完全敞开,路过的行人很多,基本都会好奇地暼几眼,真正进去买东西的一个也没有。
店里有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一边摇扇一边看电视,接着一个中年女人掀开内室珠帘走了出来,随手将一个搪瓷碗放在柜台上,男人笑了笑捻起碗里的东西吃起来。
林方笙看了一眼,是水煮花生,现今确实是花生成熟的时节。
金铺内一片祥和,中年夫妻偶尔与隔壁邻居寒暄几句,看起来就是个正经生意铺子。
林方笙收回视线,整理一下着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
人靠衣装,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刚一进门,便迎上老板娘热情的招呼。
“妹子,想买点什么,我们店珠宝首饰样样齐全,黄金铂金银饰都有,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都可以试戴。”
老板娘嘴皮子利落,噼里啪啦一通推销。
林方笙气定神闲地左右逛了一圈,见没有任何一件金饰比得过她的吊坠设计精巧,总算松一口气。
她清清嗓子,开口道:“老板娘,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想和你做个生意。”
老板娘笑容不变:“你有什么生意要做?”
将胸前藏着的吊坠取出,她说:“你家回收金饰吗?”
老板娘仔细打量,成色极好,样式精美,是个不错的物件,说:“你要卖这条吊坠?”
“对。”林方笙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老板娘眼睛转了转:“回收呢,价格肯定比市面上的金价要低一些,你要诚心卖,我给你这个数。”
说着手指在柜台下比了个七,林方笙不为所动,淡淡道:“金店回收都是将金子熔化,自然价格低,可老板娘你仔细看看我的吊坠,实话跟你说,我刚从云城过来,来得急现金没带够,今早才去邮局给家里人寄了信让他们寄些钱来,要不是村里生活不便想多买些生活用品,我啊,是舍不得卖这吊坠的。”
她说话沉稳,不慌不忙继续道:“毕竟这是我上个月才买的,在云城最好的银楼花了一千块呢。”
老板娘心下一动,云城可是省城,好东西多得很,她不动声色地说:“小姑娘怎么好端端从云城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林方笙继续胡诌:“刚大学毕业……”
“你是大学生?”老板娘吃惊,“可是来乡下支教的老师?”
林方笙一愣,硬着头皮点头,这个年代对大学生有着厚厚的滤镜,有了这个光环她做事会方便得多。
果然,一旁暗中观察没有掺和的中年男人说:“你想要个什么价?”
林方笙说:“不急,老板老板娘再仔细看看,这么美的吊坠真熔成一滩金水实在可惜,你们完全可以摆在橱柜里售卖,或者卖到县里的金楼,那里的人消费能力高眼光也高,绝对有人喜欢。”
老板娘明显被说动,卖不掉她可以自己带啊,她又比了个手势。
林方笙微微一笑,取下挂绳,成交。
走出店门,林方笙悄悄深呼一口气,掌心全是汗水。幸好吊坠保养得当,成色看起来很新,将老板糊弄过去了。
她拿着刚到手的760块,心里乐开了花,又想到当时花了她整整一个月工资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到了1999变成了薄薄的几张钞票,心下一痛。
日头晒人,照得头皮火辣辣的疼,林方笙被刺眼的阳光晒得眼前发黑,硬撑着即将倒下去的身体来到一家早餐店。
“来一屉小笼包加一碗稀饭。” 林方笙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额前冷汗涔涔,这是犯低血糖了。
服务员动作利落,一碗稀饭很快端了上来。
林方笙撑着身体给碗里放致死量的白糖,然后强迫自己一口气吃完。
其实自从工作后,有了稳定的收入,她再也没犯过低血糖,没想到穿越第二天就让她重回曾经吃不饱饿肚子的时光。
半晌才感觉灵魂重归身体又活了过来,一通风卷云残,还让老板煮了碗面把自己快撑死,才停下筷子。
“结账。”摸出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递给店主。
店主爽朗一笑:“妹子胃口真好,找您8元。”
林方笙收下钱放进金铺老板送的小布袋里,随后立刻动身前往农贸市场。
她想买些米面油和生活用品,按照一顿早饭花了两块来算物价,760块应该能顶两三个月。
先是在一个老大爷的摊位前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背篓,瞧着质量相当不错,做工也细致,没发现任何毛刺。
她背着背篓逛遍整个市场,了解行情之后慢慢选购需要的东西。两斤面条,一挂猪板油,牙刷牙膏毛巾,再加上换洗衣物,路过鞋店时又买了一双凉鞋,想起没有自己的水盆又拿了个大大的盆子,擦澡洗脸都能用。
又陆陆续续买了些东西,背篓装得满满当当,水盆里也放了不少。
林方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镇口。
此时已是下午,集市快要散场,街上人群稀疏,她看到许多人背着大包小包踏上乡道。
两股战战,她再也不想走两个小时了,脚都要废了好吗。
她买了瓶汽水,站在店铺屋檐下,一边喝一边盯着右侧马路,时刻准备冲上剩下唯一一班客运汽车。
远远地,她看到一辆客车开了过来,赶紧端起放在地上的盆一股脑跑过去。
可是她这小身板根本挤不过日常干农活的老头老太太,手里的盆差点甩出去,最终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
说不定等会还有位置她就上去了呢。
可直到司机打了火准备出发时,她都没能上车,厚着脸皮问了几次,司机都说上不了,悻悻转身回到屋檐下。
这时一辆拖拉机开过来,驾驶位是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人,他问:“妹子到哪个村?”
林方笙还在不死心地盯着客车,随口说:“围溪村。”
司机说:“正巧我去小河,会路过围溪村,捎你一程,5毛钱。”
这个年代拖拉机是农村的主要交通工具,拖拉机上有好几个人,她也不怕,便上了车。
司机停在原地不急着走,估计还想再揽两个客人。
林方笙坐在小板凳上,以手撑脸,定定看着前方。
嘿,客车上还真下来个人。
一个带眼镜的男人下车后不忘嘱咐:“赵主任,请你一定要把咱们的支教老师安全送到学校,晚上让食堂多做几个菜招待好远方来的客人,我需要去邮局取东西很快回来。”
林方笙:同样是老师,差距怎么这么大,好歹她也是带编制的正式老师,虽然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一脸苦逼地被路面颠簸得几乎摔下车去,牢牢抓紧车身开始思考人生。
她已经想好了,自己无处可去只能待在不用身份证的农村,所以她必须说服陈三姨让她住下,房租肯定要付 ,那么剩下的钱除了房租最多用两个月,之后该如何谋生呢?
第一,买彩票,来钱最快,呵呵,可惜不知道中奖号。
第二,年代文主角必买股票,争当时代弄潮儿,算了,没本钱,而且最近的证券公司得坐六小时车程。
第三,做生意,今天只是和金铺老板打交道她都想尖叫逃走,重度社恐患者完全不行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方笙细想自己二十多年来居然只擅长端盘子和教书,妥妥服务型人才,气得咬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