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带点可怜意味,说:“谢谢陈三姨,世上还是好人多,没想到我头一回出远门就遇到你们这么善良的一家,你放心,我就住几天,解决了麻烦立马走,这几天我在这里的吃喝花费回头一定归还。”
语气带着哽咽,配上她那张小巧清秀的脸,让陈三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什么还钱,我们家不缺这点粮食。”
七婶婆实在看不下去儿媳假模假样,语气有些硬:“小林就安心住这儿,那间没人住的房间腾出来,收拾收拾不耽误事儿,我家老头子和儿子过几天才回来,你有什么困难要解决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小姑娘还是早点回家最稳妥,外面人贩子老多了。”
林方笙心里一阵暖流,她知道七婶婆是个特别善良热心的小老太,没有顺着儿媳的话将她直接赶出去,她已经很感激。她理解一个陌生人到了自己家里肯定如临大敌,所以她也能理解陈三姨。
她说:“我明天去镇上看看,就不劳烦两位长辈了。”
吃完饭,林方笙主动收拾碗筷并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陈三姨看着焕然一新的厨房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林方笙也很开心,刚才打扫时,弯腰低头一枚吊坠垂落下来,她连忙捂住放于衣内紧贴胸口藏好,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
幸好她的黄金吊坠跟着一起穿过来,至少做不成饿死鬼了。
刚才在饭桌上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明天还真得去趟镇里把金吊坠卖了。
林方笙将丝瓜布洗干净晾在筷筒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日落西斜,农村没有娱乐设施,村民纷纷出来纳凉,待在榕树底下嗑瓜子吹牛。
她出门时看见小福手里拿了块冬瓜糖跑到一堆小孩处炫耀,馋得几个年纪很小的孩子直流口水,他神气得很,转了一圈猛地将糖一口塞进嘴里,故意大幅度地咀嚼还吧唧嘴。
一个穿着蓝色小花上衣的女孩眼泪都飙出来了,哇地一声扑进身旁忙着聊天的女人怀里。
“七婶婆,你家小福净作怪,故意逗我家这个爱哭鬼。”
七婶婆笑眯眯地不说话,小福跑到她背后一个劲作鬼脸,伸出舌头略略略,把小女孩气得跑开。
“臭小福,不和你玩了。”
小福也不追,腆着肚子跑向林方笙:“方笙阿姨,你过来玩啊,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
纳凉的人这才注意到林方笙,纷纷看过来,有人问七婶婆:“你家亲戚来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陈三姨抢了先:“哪能啊,正好碰到了,小姑娘有难处在我家住几天就走。”
“我瞧着就不像你家穷亲戚,看她气质绝对是城里人。”
陈三姨呸了声:“你家才是穷亲戚。”
林方笙被小福拉着走,她一点也不想和一群小屁孩玩游戏,内心深深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将裙角拉到膝盖处绑了个结,有利于行动,她可不想在坑坑洼洼的土泥巴路上摔个狗吃屎。
面前七八个小孩兴奋得小脸蛋红彤彤,紧紧抓着前面小伙伴的衣服,看起来又激动又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方笙要干什么呢。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小孩们齐声答:“准备好了。”
林方笙深谙游戏之道,要想对方玩得高兴,一定要适当放水假装示弱,所以她一上来就表现勇猛得像只雄鹰,实际行动弱得像只小鸡崽。
磨磨蹭蹭戏耍几个小孩十来分钟后,给他们累得直喘气,小眼神倒始终亮晶晶,眼里全是:好好玩好开心再来。
林方笙有点烦了,开始发力一抓一个准,吓得他们尖叫连连。
“啊啊啊,别抓我。”
“快跑要被抓到了。”
“妖怪来了。”
“才不是妖怪,是老鹰。”
别看小福胖墩墩,动作灵活得很,像条泥鳅滑不溜丢,到处横冲直撞。
林方笙颇费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才逮到他,气得他哇哇叫。
“我还要玩,方笙阿姨又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农村没有路灯,仅靠月光与房屋中溢出来的微弱灯光照明,好在这个年代月亮出奇的大,加上没有雾霾,月辉撒下人间宛如天然灯光。
“天都黑了,你该回家了。”她想回去睡觉了。
“不嘛不嘛,还要玩。”小福从小被家人娇惯,是个任性的孩子。
陆陆续续有小孩被家长带着离开,只剩个老母鸡小福抻着脖子死活不走。
林方笙看一眼离开的小孩又看一眼小福,挑眉。
人都走了,你还玩啥呢。
小福哼一声,走向刚才没有机会参与,在一旁眼巴巴看热闹的几个小孩。
“小虎子,我让你玩,你来不来?”
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等级区分,别看小孩子单纯,他们最会丛林法则那套,这群小孩中小福依仗最大,所以他最有话语权,可以决定谁可以玩,谁不可以。
被叫到的赵小虎面露惊喜,这是他第一次被邀请,开心得呲牙笑。
“小福我们一起玩啊。”
小福看了看四周,挠挠头,还要再叫几个人才能组成鸡队,他朝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女孩说:“林生你来。”
林方笙朝那个叫林生的小女孩看去,打扮邋里邋遢的小女孩眼里迸射出明亮的光,怯怯地看了一眼林方笙,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话刚说完,赵小虎连忙阻止:“不让她来,我可不想碰她的衣服。”
旁边剩下几人你一言我一嘴。
“我也不想和她玩,她好脏,衣服都破了大洞。”
“林生好好笑,都不会洗澡。”
林方笙注意到,林生听到这些话,小脑袋慢慢垂下,沉默不语,乱糟糟的头发下看不清表情。
她突然失去耐心,丢下一句:“不想玩,走了。”便直接离开,留下小福气得原地跳脚。
回到房子,推开木质大门,烛台上点着煤油灯,光线暗淡昏黄,她习惯了现代亮如白昼的日光灯,突然回到煤油灯时代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头顶房梁上其实挂着一盏白炽灯,虽然瓦数低不怎么亮堂,但是也比煤油灯看起来舒服。农村人家都节省,能攒一点是一点,所以平时轻易不拉电灯。
恰巧七婶婆从左侧一间小屋子出来,手上拿着一堆农具,看到林方笙便说:“我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今晚凑合住,要是缺什么明天再添置。”
林方笙赶忙搭把手帮着把东西搬到杂物间,嘴里一个劲地道谢,七婶婆拍拍她的手说:“不要怕,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鼻子一酸,林方笙这半天来惶恐难安的心因为这一句安慰话愈加摇摇欲坠,努力控制住想哭的冲动,她挤出笑容点点头。
推开半掩的房间门,内里一目了然。
用石料砌成的墙壁表面随便刮了层白石灰,因为心疼石灰粉,所以只覆了薄薄一层,底下灰褐色岩石清晰可见。
靠最里的是一张九十年代极受欢迎的竹制沙发床,平时折叠起来当作沙发,晚上将靠背放下变成床,一物两用,这个时候基本家家户户都有。
床上简单铺了张素纹棉布床单,搭了个同色系枕头。林方笙伸了个懒腰,困顿地拍拍脸,她真想一头栽下去睡个天昏地暗。
身上黏糊糊,脚上都是泥土,习惯每天洗澡的她这么脏肯定睡不着。
还是打点水简单擦洗一下吧。
她轻手轻脚地出门,打算去缸里打点水,迎面碰上回来的小福。
陈三姨跟在后面,一路嗑瓜子,瓜子壳乱飞,见到她问:“小林还没睡呢?”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打点水擦洗一下。”
“打吧打吧,省着点用。”陈三姨说完就回了房间。
林方笙拿着刚找到的水盆,去了院子角落的水缸处,装了半盆水,身后小福一直跟着,也不说话,一见她看过来就哼一声。
林方笙懒得管他,自顾自地端着水打算去厨房,那里有沟渠可以倒水。
小福见她要走,嘟嘴叉腰:“你不许走,我生气了。”
林方笙无奈转身,没办法,她得哄着小债主。
“小福别生气好不好,明天我给你买糖吃。”
吊坠卖了就有钱了。
小福惊喜地说:“真的?”
“当然了,阿姨有钱的。”
“好耶,那我要吃两块。”小福兴奋跳起来,围着她欢呼,“水果糖最好吃了,还有奶糖也好吃。”
屋内的陈三姨听到动静,撇撇嘴,买糖?她哪来的钱,自己可都仔细看过了,除了脖子上挂了个破绳子,连个荷包都没有,要真有钱,装哪?总不能放裤头吧。
她被自己逗笑,嘴里的瓜子仁都掉了出来。
林方笙见哄好了小债主,正要去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她问:“那个小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小福问:“哪个小姑娘啊?”
她语气平淡:“林生。”
“哭着跑回家了呗。”小福摇头晃脑。
“哦。”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用七婶婆给的旧毛巾简单擦洗完后,回到房间,仔细将门栓栓好,这间房间的窗户只用了几根木条钉住,没有窗帘遮蔽,她逡巡四周,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只得作罢。
林方笙坐在床沿,背身将吊坠取下,小心将其藏到枕头下,幸好她的衣领是比较高的木耳边设计将吊坠掩藏得很好,而且她当初买的时候故意挑不起眼的黑色挂绳,本意是防飞车贼,没想到阴差阳错让她少了麻烦。
没有换洗衣物,她和衣而眠,睡意来袭,意识消失之前,她想,明天得买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