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荒芜的冰原广袤无垠，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狂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抽打在大地上。

    冰原中央，一道幽深的冰渊犹如一道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触目惊心地横亘在眼前。冰渊的边缘布满尖锐的冰锥，每一个都足有两丈多高，参差不齐地矗立着，似一片诡异的冰林，冷冷地散发着肃杀之气。

    公子开明和墨雪不沾衣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一个个冰锥。这里越靠近冰渊越寒冷，但凡是功力稍弱一些的人，走到这里都得冻得失去知觉。

    好不容易走到了冰渊旁边，公子开明用手挡住额头，向前望去。

    只见那冰渊上方，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晶，形状像是一棵倒吊的青铜古树，枝干错综复杂，纹理繁复至极。而那冰晶的下方，是一层笼罩在深渊上方的蓝色结界，隐约泛着蓝色的花纹，波光粼粼。

    “这里这里这里——就是冰夷之渊了！”公子开明在深渊的边缘走来走去，指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裂缝，大声说道，“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眼望到了地底？”

    “渊口有结界。”墨雪不沾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悬浮着的冰晶，“我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

    公子开明顺着墨雪不沾衣的眼神望去，随后伸出手指，指着那冰晶解释道，“那个就是五生石化成的封印，虽然它看起来不像块石头，但确确实实就是五生石。”

    “冰夷之渊为什么要封印起来？”墨雪不沾衣询问。

    公子开明揉了揉额头，像是在竭尽全力回忆，“古——书记载，赤帝长子输给玄帝后，一怒之下用巨斧在大地上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痕，由此导致魔世山崩地裂，洪水火山爆发，瘟疫疾病横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双手比划，像是要用动作把当时的惨状表现出来。

    “都是因为这条裂缝？”墨雪不沾衣询问。

    “嗯，后人推测，或许冰夷之渊连接着魔世的地脉，由于地脉受损，这才招致了弥天大祸。”公子开明一边说着，一边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走着，语速也变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急事在催促着他：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玄女为了拯救魔世，牺牲自己的孩子，炼制出了五生石，这才修补了地缝，同时也封住了瘟疫，保住了魔世……”

    墨雪不沾衣见他不停地走来走去，略带疑惑地问，“你在赶时间吗？”

    “啊？”公子开明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步子也顿住了，“没有啊。”

    墨雪不沾衣面无表情地指出，“你说话越来越快，步子也越来越快。”虽然一直在原地打转。

    “因为太冷了啦太冷了啦！”公子开明解释道，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冷一样，又快速地走了几步。

    但还没走出去两步，公子开明的眼神忽地一冷，紧接着大声喊道，“小心！”

    与此同时，墨雪不沾衣也瞬间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浓烈杀气！

    他反应极快，一边迅速旋身，一边“唰”地一声拔出了剑，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在他挥剑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砍在了他的剑上，“铛”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开来。

    墨雪不沾衣定睛一看，眼前是个一身墨绿袍子的魔，宽大的兜帽遮着脸，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墨雪不沾衣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是谁，那刀客已再次挥刀砍了上来，动作迅猛，招招致命。墨雪不沾衣急忙挥剑抵挡，两人你来我往，瞬间过招数十下。

    几个回合下来，那魔渐渐落了下风。

    但——墨雪不沾衣突然感觉到情况不妙，他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很多绿袍子的魔。

    先前这些魔大概都躲在冰锥后面或是冰缝之中，待到墨雪不沾衣和公子开明放松防备之后，便趁机偷袭。

    墨雪不沾衣心中一紧，他用内力将那用刀的魔震开，快速退到公子开明身旁，警惕地四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绿袍子的魔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那些魔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但皆身着一模一样的墨绿袍子，兜帽上纹着金色的龙纹，在冰晶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透着一股诡异。

    墨雪不沾衣猜测道，“黄龙会？”

    “哎呀，”背对他站的公子开明开口，“你怎么知道。”

    墨雪不沾衣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公子开明摇了摇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否否否，实不相瞒，是我先动的手。”

    墨雪不沾衣闻言，不禁一怔，“你？”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道巨大的冰柱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从冰夷村一路悄无声息地布了十三个阵，我的门徒一个都没能从这里走出去，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公子开明。”

    墨雪不沾衣听到声音，转头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魔从冰柱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那魔从面容上看还很年轻，神色冷若冰霜，一头灰色的长发几乎拖地，衬着淡灰色的眼珠，好像瞳孔里下了一场雪。他身上的黑袍随风飘动，披风也拖在地上，绣着九个灰色的巨大团花。

    公子开明单手背后，声音轻快地道：

    “哎呀哎呀哎呀，老东西，好久不见。”

    那魔听见“老东西”这三个字，原本冷峻的脸上瞬间露出怒意：“你叫谁老东西？

    “你啊，当然是你啊，肯定是你啊，不然在场的还有哪位比本策君年纪大？”公子开明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迈了两步，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字一顿地强调，“老——东——西——”

    “你！”那魔刚要发作，但似乎忍了忍，最终语气不善地道，“哼！寻衅滋事，煽风点火，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这点伎俩。”

    “哎呀哎呀哎呀，这称呼都叫了几百年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嘛。”公子开明又往前走了两步，丝毫没有愧意。

    墨雪不沾衣不认得眼前的魔，转头询问公子开明，“他是……”

    公子开明“嗯？”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对墨雪不沾衣来说，眼前这个魔是陌生魔，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来来来墨雪，本策君向你介绍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那黑衣魔伸出手掌：

    “这位，就是和本策君一样和‘九’很有缘，但本策君是九个头，而他是有九条尾巴的——”

    说到这儿，公子开明忽然提高了音量，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阖——闾——陆——吾——”

    那声音在空旷的雪谷中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喊完之后，公子开明又快速补充了一句：“俗称老东西，别看他现在这么生气，在沉沦海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叫他。

    “他也在沉沦海驻守过吗？”墨雪不沾衣也不禁加快了些语速，他转头看了看对面的阖闾陆吾，他看起来才和风逍遥差不多的年纪。

    “啊对对对，沉沦海之约后，就是修罗国度的本策君、凶岳疆朝的阖闾陆吾和闇盟的鬼槐英招分别负责镇守沉沦海，后来瑶后去了瑶山之后，老东西才离开沉沦海不过——”

    说到这儿，公子开明的目光又挪回到了阖闾陆吾身上：

    “是说，本策君没想到你也在黄龙会，而且竟是你亲自带他们来冰夷之渊？”

    阖闾陆吾面色阴沉，浅灰色的眼珠盯着公子开明，答非所问道：“你设阵困我门徒，是准备在此开战吗？”

    “我——是修罗国度的策君，你——是黄龙会的成员，”公子开明先是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就算真的在这里打起来，也不奇怪吧！

    阖闾陆吾瞪着公子开明，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簌簌飘落的大雪，剑拔弩张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冰冷的空气中。

    许久过后，阖闾陆吾冷着声音开口，“狠话说得慷慨激昂，只是，你能打得过吗？”

    公子开明晃了晃脑袋，扬着声音念叨着，“嗯嗯嗯，敌多我少，还有你这么个炸弹，硬拼是打不过的，不过——”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来：

    “你怎么敢肯定，我沿路只设了十三个阵？”

    公子开明话音刚落，脚下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圆阵！那金阵瞬间照亮了四周，强烈的光芒裹挟着漫天飞雪，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如同惊雷炸响。

    随着金阵炸开，强大的法力将四周的绿衣门徒全部抛到了天上，就连那些冰柱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纷纷粉身碎骨，化作无数冰碴飞溅开来。

    阖闾陆吾反应极快，抬手一道黑色的屏障，挡住了阵法的攻击。可公子开明的动作更快，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阖闾陆吾的身前，手臂高高扬起，猛地一掌劈了上去！

    阖闾陆吾脸色骤变，急忙向后疾躲，连退了数步。

    “老东西，告诉我黄龙会来这里做什么，我就收手～”公子开明站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单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地说道，“否则否则否则，今天你的门徒，一——个都别想走出这里。”

    阖闾陆吾稳住身形，冷笑一声，“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公子开明轻快着声音道，“你可以试试～”

    阖闾陆吾用余光观察着四周，“附近已经没有阵法的气息，这就是你最后一个埋伏了吧？”

    公子开明伸手敲了敲脑袋，故作懊恼地说道：“哎呀，被你看穿了～”

    说罢，眼神不动声色地投向了旁边的墨雪不沾衣。

    “你——”

    阖闾陆吾刚吐出一个字，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墨雪不沾衣突然动了！

    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挥剑迅速上前。在阖闾陆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锋利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

    一时间，风雪中再无其他声音，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接着，公子开明的鼓掌声打破了这份寂静。“掌声鼓励——老东西，这才是我最后一个陷阱～”

    阖闾陆吾斜瞟了墨雪不沾衣一眼，语气狠戾地道：“区区人族，能奈我何！”说罢，手臂猛地抬起，掌心汇聚起黑色的魔力，狠狠一掌便打向墨雪不沾衣！

    公子开明见状，立刻大声喊道：“打他身后，他弱点在背后！”

    墨雪不沾衣心领神会，就在阖闾陆吾转身的一瞬间，他手腕一抖，剑柄忽地滑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打在了阖闾陆吾的额头上。

    阖闾陆吾对此毫无防备，脑门正中一击，捂着额头朝前趔趄了好几步，接着抬手胡乱一掌打出去！

    汹涌的掌气如同汹涌的海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夹杂着哗啦啦的雪花，“轰”地一声，将墨雪不沾衣震了出去。

    墨雪不沾衣连忙运转剑气，护住自己的身体，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忍不住暗自惊叹：好恢宏的掌力！只是对方似乎没有杀心，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见血了。

    阖闾陆吾在一片片震起的雪花中收掌，嘴里怒斥道：“公子开明，你——”

    不等阖闾陆吾把话说完，公子开明直接打断了他：

    “老东西别说话，你再猜猜，我说这是最后一个陷阱，是真是假？”

    ——

    “曼邪音和凤璇音一起去冰夷之渊了？”

    “嗯。”戮世摩罗简短地应了一声。

    “钩吾城马上就要开战了。”网中人眉头微皱，提醒戮世摩罗。

    “凤璇音是个筹码，她在阵前离开大军，我必须得找一个我绝对信得过的人监视她。”戮世摩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沙盘上的一个黑色小旗子拿了起来，眼睛还盯着沙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战争结束前，”网中人顿了顿，又接着问，“她赶得回来吗？”

    “钩吾城这边不好说，但说不定能在攻打白沙城之前赶回来。”戮世摩罗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故作担忧的神情，“啊，也不知道没有闼婆尊的话，钩吾城这一战能不能赢，本帝尊现在可真是担心得很。”

    网中人听这话，整个无语都写在了下半张脸上，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陆陆续续有魔将走进营帐了，先是赤甯朱厌和幽陀鬼羿，而后是玉面文朗和祸英白蜚，脚步匆匆，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

    等到众魔将都到齐了之后，戮世摩罗便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其余魔将围了一圈，站在沙盘四周，大家都盯着沙盘上那座面积不大，但是城防却十分严密的城池。

    营帐里幽幽的烛火轻轻摇曳着，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戮世摩罗抬起眼睛，目光落在玉面文朗身上，询问道：“探子探到什么了？”

    玉面文朗指了指沙盘，沉着声音回道：“自我军压境之后，钩吾城就再也不许外人进入了。不过，钩吾城的城防和地理环境我们已经差不多都探查清楚了。”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幽陀鬼羿：

    “幽陀鬼羿负责探查城门，你和帝尊汇报一下吧。”

    幽陀鬼羿被点了名，立刻上前一步，回道：“是。”随后伸出手指，指着沙盘上的城防模型，仔细解说道：

    “钩吾城位于敦水两条支流交汇的三角洲顶端，南、北、东三面都被湍急水流环绕。西面正对着深谷和峭壁，地势十分险要。城中设有南、北、西三个城门，其中西门和北门比较难攻，而南门则是比较理想的进攻方向。”

    “三个城门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戮世摩罗神色专注，继续讯问。

    幽陀鬼羿继续说道：“西门建在离地十丈高的悬崖上，只靠一道可升降的栈桥连接外界。北门的河宽，水流急，河道最窄的地方设了浮桥，水下还布满了机关。相对这两道门来说，南门的河比较窄，地势也开阔，很适合集结兵力攻打。但相对的，南门的守军也比其他两个城门要多。”

    戮世摩罗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对策。

    赤甯朱厌往前凑了凑，急切地问道：“西门和北门的城防差别大吗？”

    幽陀鬼羿摇了摇头：“区别不大，两个城门都设有连接外界的桥，降桥的机关在城内。之前我们攻打晔城的时候见过那种降桥的机关，必须得有三十人在城内同时启动机关才能把桥降下来，所以这两个门要想从外往内攻，那是极其困难的。”

    戮世摩罗冷不丁开口：“但是西门临崖，北门临水。”

    赤甯朱厌眼睛一亮，赶忙建议道：“帝尊，不如我们声东击西，分散他们的兵力。”

    戮世摩罗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嗯，你这个建议很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分散敌军兵力的同时，我们的兵力也就分散了。本来就敌多我寡，现在这么做，直接就成敢死队了是吧？”

    “哦……”赤甯朱厌听了这话，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再说话了。

    戮世摩罗依旧沉默不语地研究着沙盘，忽然，他的目光定在北门外的一处，手指着说道：“这里有座山。”

    网中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敦山，距离敦水有一定距离。”

    “可以藏兵。”戮世摩罗指出。

    网中人问道：“吾去吗？”

    “你去的话，我就不设置援军了。”戮世摩罗说道。

    网中人毫不犹豫地回道：“不需要。”

    “好。”戮世摩罗说道，“你稍后就出发吧。”

    两人这一来一回，语速极快，旁边的赤甯朱厌直接听懵了，他急忙摆手，大声说道：“等等等等，帝尊妖神将，你们要在敦山埋伏吗？”

    赤甯朱厌话音刚落，戮世摩罗就立刻点到了他的名字：“赤甯朱厌。”

    赤甯朱厌忙上前一步，赶忙应道：“帝尊。”

    “带300精锐守在西门外的高崖之上，佯装进攻，每日派兵观察地形，做建造吊桥的准备。”戮世摩罗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赤甯朱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深意，嘴巴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回道：“是。”等回答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帝尊这是什么意思？

    “祸英白蜚跟着赤甯朱厌一起。”戮世摩罗转头看向祸英白蜚，那潜台词再明显不过：盯着他，别出岔子。

    祸英白蜚心领神会，立刻回道：“是，帝尊。”

    说完后，戮世摩罗转身看向玉面文朗：“夜国公，你和本帝尊、幽陀鬼羿一起守在南门，一切听从我接下来的布置即可。”

    玉面文朗微微皱眉，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沉声道：“夜国公领令。”

    戮世摩罗单手背后，又盯着沙盘沉默了片刻，而后对众将道：“好了，稍后蓝月减弱，大家就可以隐匿行踪出发了。”

    说完，他转身就大步朝营帐外走去。

    赤甯朱厌从刚刚领命之后，就一直绞尽脑汁地思考戮世摩罗的用意，这时见戮世摩罗要离开，急忙追问道：“帝尊，你要从南门攻吗？”

    戮世摩罗听见他的声音，顿住步子，慢慢地转过眼睛看他。

    赤甯朱厌忽地与戮世摩罗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没来由地一阵心悸，忙把眼睛垂了下去。

    “攻城这种事哪能我做帝尊的亲自来？”戮世摩罗扬高了声音道，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网中人，“你说是吧，妖神将？”

    网中人“哼”了一声，没接戮世摩罗的话。

    赤甯朱厌顿时明白过来，一拳拍在手掌上，大声说道：“那就是从北门攻？”

    可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不对劲，刚才帝尊说“不设置援军”，如果真的从北门攻打的话，怎么会不给妖神将设置援军呢？

    戮世摩罗很好心地建议道：“这么好奇，不如把你派去北门一探究竟？”

    “啊？”赤甯朱厌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弯来了，忽然灵机一动，眼睛瞪大，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帝尊，你该不会要从西门攻吧？”

    戮世摩罗上下打量了一下赤甯朱厌，发出灵魂拷问：“你觉得有可能吗？”

    那一瞬间赤甯朱厌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啊，我没有针对你个人，不是，个魔。”正当赤甯朱厌感觉自己被轻视了的时候，戮世摩罗忽然又开口道：

    “西门和北门虽然都借助天险和机关，但北门不放吊桥尚可走水路，而西门不放吊桥，就是没有一点攻城的可能，所以，”戮世摩罗拍了拍赤甯朱厌的肩膀：

    “在西门好好造桥，本帝尊看好你。”

    说完，他忽视掉赤甯朱厌满脸疑惑的表情，大步走出去了。

    ——

    戮世摩罗刚一踏出营帐，就看见文鳐慌慌张张地从远处奔来，一路小跑到他身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帝尊……”

    自从凤璇音离开后，文鳐便一直留在苍莞玉身边。看着文鳐一脸焦急模样，戮世摩罗忙询问：“出什么惊天大事了？”

    文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而后说道：“青鸾郡主说有急事找您。”

    果然。

    戮世摩罗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去找她。”说罢，转身便朝着苍莞玉的营帐大步走去。

    苍莞玉来到修罗大军后，便被魔兵时刻监视着，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营帐里，行动处处受限，不能随意走动。所以，但凡有什么事情，基本都是文鳐来传话。

    戮世摩罗走进营帐时，苍莞玉正坐在案几前添香。

    她一手轻摇团扇，一手拿着香匙，将香粉缓缓撒入金色的镂空香炉中。丝丝缕缕的青烟自香炉缝隙间升腾而起，在狭小的空间里缭绕盘旋，片刻间，香气就四溢开来。

    戮世摩罗一进来，就被这香气呛得咳嗽了一声。

    苍莞玉听见声音，抬眼，见戮世摩罗走进来，便忙放下手中的香匙，站起身朝着戮世摩罗行了一礼，“苍莞玉见过帝尊。”

    戮世摩罗挥了挥眼前弥漫的烟雾，“唉”地长叹一声：“这香炉倒是提醒了本帝尊，青鸾郡主身为一国公主，这营帐内布置却如此寒酸简陋，是我招待不周，怠慢了。”

    苍莞玉直起身子，语气很小心地道：“帝尊说错了，我是郡主，并非公主。”

    “这倒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戮世摩罗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从众所周知的身份来说，你和凤璇音都是应龙师与玄姜所生，为什么只是郡主？在人世，郡主一般都是一国之主兄弟的孩子。”

    苍莞玉微微垂下眸子，低着声音解释道：“凶岳疆朝没有公主的说法，因为在疆朝，女性没有继承权。”

    听到这话，戮世摩罗明白过来——在魔世，“公主”这个身份大概是意味着有继承权，就像魔伶公主能够继承帝女精国的王位。而像凤璇音、苍莞玉这样没有继承权的帝王之女，身份自然就降为了“郡主”。

    “雷泽的女性有继承权吗？”戮世摩罗追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苍莞玉的眼神微微一动，缓声说道：“看来帝尊是猜到，我找帝尊所为何事了。”

    戮世摩罗神色未变：“也不难猜。”

    苍莞玉眼神望向远方，慢悠悠地说道：“雷泽被应龙师打下后，他将那块土地封给了雷月青夔，我自然也失去了继承权。不过，如果雷泽能脱离疆朝的版图，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雷泽之主的位置了。”

    戮世摩罗挑了挑眉毛，提醒她道：“你大概是忘了，我的目标是一统魔世，难不成我还专门给你划出一块自治的地方？本帝尊要是有那么好心的话，鬼玺恐怕早就被夺走了。”

    苍莞玉轻叹了一声，又接着说道：“那就只剩第二个方法了。”

    戮世摩罗明知故问，“什么方法？”

    “帝尊若是能一统魔世，雷泽由谁继承，就是由您来决定的了。”

    戮世摩罗抬手捋了一下头发，似乎在心里仔细地盘算着，“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所以，”苍莞玉见戮世摩罗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今日来找帝尊，实是为攻打钩吾城献计。”

    戮世摩罗思考片刻，道：“刚才的会议涉及军事机密，你没有参加，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吧。”

    苍莞玉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动，赶了赶萦绕在她周身的袅袅青烟，随后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璇音被应龙师抓去魔羲宫的时候，我也住在魔羲宫。应龙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摆宴席，邀请不同地域的城主们前往魔羲宫赴宴，那些城主也都会带上自家的孩子。而负责招待这些少城主的，就是那些不受宠的皇子们，我也在其中。”

    她微微顿了顿，似是在回忆往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结识了一位少城主。”

    “这位少城主是个私生子，他母亲出身于卑微的絜钩族，一直不被城主承认。后来他母亲甘愿自尽，城主才勉强把这位少城主接回府中抚养。所以，这位少城主虽然从小生活富足，可始终被父亲冷眼相看，过得并不舒心。”

    戮世摩罗听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笑声在这营帐里显得有些突兀。

    苍莞玉听到笑声，停下了讲述，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帝尊笑什么？”

    “没什么。”戮世摩罗摆了摆手，止住了笑，随后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少城主，就是战傀饕吧？”

    苍莞玉轻轻点了点头，接着道：“他独自喝酒时被我撞见，我便陪他聊天，这一聊就是一整夜。从那之后，他便常常来找我。”

    说着，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香炉，“这就是他送给我的，他之前说过，这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香。”

    “那么，”戮世摩罗追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苍莞玉手中的扇子顿了一下，而后轻着声音说道：“瑶山被攻破后，疆朝没有人知道青鸾郡主去了哪里。如果说，我趁着瑶山还没被封锁的时候逃离了瑶山，来钩吾城请求故人收留，帮我复仇，听起来也很合理吧？”

    戮世摩罗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你这个理由确实很合理，非常合理，但是有一点不太合理。”

    苍莞玉疑惑地问道：“哪里不合理？”

    “开战在即，你和凤璇音却先后离开主军，这实在让我难以完全信任你们。尤其是你，你刚刚加入修罗国度，本帝尊对你还一点都不了解呢。”

    苍莞玉神色平静地解释道：“帝尊会怀疑，也是常情。不过，就算我有别的心思，去了钩吾城中又能如何呢？我既不知道帝尊的战略计划，又没有以一敌百的高强战力，我就只有一身医术，在战争面前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况且我想，就算没有我的帮忙，帝尊也有办法攻下钩吾城，只不过可能损失会大一些罢了。所以……”

    说着，苍莞玉缓缓从心口处拿出一块鳄鱼纹玉玦，向前走了一步，将玉玦递向戮世摩罗：

    “现在，其实是我在求帝尊给我一个立下战功的机会。”

    戮世摩罗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玦上，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问道：“这是什么？”

    “我父亲的信物，也是雷泽旧主的证明。”苍莞玉解释道：

    “这样，能让帝尊相信我吗？”

    戮世摩罗盯着那块玉玦，沉默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玉玦。

    “帝王向来生性多疑，不过，”

    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苍莞玉：

    “我愿意给有野心的人一个机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