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当凤璇音告诉苍莞玉自己要去冰夷之渊取魂玉弓和墟灵箭时,苍莞玉向来少有情绪的脸上也控制不住地闪过了一丝震惊,手中的团扇也顿住了。
苍莞玉直勾勾地盯着凤璇音,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决定了?
凤璇音的回答没有片刻的犹豫,“决定了。”
苍莞玉缓缓将眼神挪开,盯着凤璇音身后的方向,思虑良久后,又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凤璇音的脸上:“你知道使用玄女魔器的代价吗?”
凤璇音神色平静,“我师父就是上一任玄女魔器的主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苍莞玉微蹙着眉头,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摇着团扇走到屋子的一侧:
“玄女魔器属性是冰,而你肉身的属性是火,冰火相克,对你的伤害更甚。”
说着,她顿住声音,缓缓转过身,看向凤璇音:
“你被困羽瑞寒魄宫百年,功体尽毁,又被昆仑珠炼化,本身寿数就不多了。如今还要使用与你属性相克,且耗损寿命的玄女魔器,你当真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
凤璇音面不改色地回答,“在乎,我当然在乎。我若不在乎,又怎么会在瑶山之战中活下来。”
“既然知道保住性命不易。”苍莞玉朝凤璇音慢慢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你就更要珍惜你的命。
凤璇音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我若是真的随你回雷泽安度余生,那才是真的死了。”
她说罢,转过眼神,与苍莞玉四目相对,月光下,两双眼睛仿佛在交锋。
那双青色的浅眸似在探寻,好像要从凤璇音的神色中寻找出什么。
凤璇音知道她能感受到,苍莞玉继承了母亲的能力,母亲能进入他人的意识,而苍莞玉则可以感受到他人的情绪,只要她想,天地生灵的情绪都可以被她感知到。
许久之后,苍莞玉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妥协:“戮世摩罗会让你去吗?
凤璇音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会的。”
苍莞玉追问,“你这么肯定?”
凤璇音回道,“因为你在军中。”
苍莞玉闻言,似是明白了什么,垂了垂眸子,转身又走到椅子前,慢慢坐下了。
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你执意要去,我又怎能拦得住。”
凤璇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你只顾玄女魔器对我的损害,倒没在乎过玄女魔器原本的用处,是为了守卫冰夷之渊。”
苍莞玉轻声道:“已确定的事又何必过问,应龙师去守你都不会去守。”
凤璇音似是被姐姐的话逗乐了,笑了一声,又问,“钩吾城是这条防线上最难攻的一座城,戮世摩罗不攻,也是因为敌多我寡。攻钩吾城,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苍莞玉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对策是军师该想的事,我又不是军师,想这些做什么。”
“你确实不是军师,”凤璇音提醒她道,“但你是俘虏,是降将,是要想办法取得信任的人。”
苍莞玉的扇子又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白瓷茶杯上。
稍顿片刻,她话里有话地问,“是该取得谁的信任?”
凤璇音眸子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苍莞玉话里的意思:
“看来你是有对策了。
“借你常说的话,”苍莞玉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凤璇音,青色的眼睛深如幽潭,“我头脑愚钝,哪会有什么想法。”
“姐姐聪慧,我才是真的愚钝,别无他法,才得去冰夷之渊取武器。”凤璇音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而后将手放下,转身向屋门走去:
“我去向戮世摩罗通报,顺利的话,我会直接出发。”
“祝你一切顺利。”苍莞玉盯着茶杯,没有抬头。
“你也是。”
凤璇音说完,转身推开门,大步走出去了。
——
凤璇音来找戮世摩罗的时候,戮世摩罗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独对烛火摇曳,和四壁上跳跃着的诡谲阴影。
在这沉静之中,凤璇音将帘子撩开,唤了一声,“帝尊。”
戮世摩罗闻声抬头,瞧见是凤璇音,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意外的神情,语气平静地问道:“找我何事?
凤璇音缓缓走到沙盘的另一侧,开门见山地道,“我要去一趟冰夷之渊。”
“去冰夷之渊做什么?”戮世摩罗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沙盘。
沙盘中的钩吾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山势险峻,高大城墙蜿蜒环绕,三道门分别位于南、北、西三个方向。而与之遥遥相对的,则是修罗国度密密麻麻的军队。
但只一眼,便能清晰地看出两方军力的巨大差距。
“我的功体尽毁,不能使用武器,但冰夷之渊的魂玉弓和墟灵箭不需要功体也可以使用。”凤璇音向戮世摩罗解释道:
“我自小学习弓箭,如能取得弓箭,也算是增加了我方战力。”
戮世摩罗没有抬头,伸手拿起一个代表修罗国度士兵的小石块: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但如今战事在即,你身为敌国公主,待在我方军营,或许能发挥出比上阵杀敌更大的价值。”
凤璇音的眸子动了动,依旧保持平稳的语气,“帝尊已将我算为钩吾城之战的一枚棋子?”
“啊,这我还没确定,你可能得再等等。”戮世摩罗轻快着声音道。
“想来也是。”凤璇音的目光也落到了沙盘上,“我若一直是个废人,留在修罗国度,也就只能被当做人质,或者是一个提供情报的信息提供者,除此之外,毫无用处。战争一旦结束,我的性命恐怕也就到头了。”
“想开点,”戮世摩罗将那枚石子轻轻放到城墙外,动作随意,“说不定不用等到战争结束。”
凤璇音笑了一声,大概是对戮世摩罗跳脱的话感到无可奈何,“凤璇音惜命,所以更要未雨绸缪。”
“轻易放你离开军营,你投敌怎么办?”戮世摩罗的手指点在那枚石子上,语气像是在闲聊天气。
凤璇音抬眸,盯着戮世摩罗问道,“帝尊会怕吗?”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无论本帝尊怎么回答,都会着了你的道。”戮世摩罗的手离开了那枚石子,也抬起眼睛看向凤璇音: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想必你也清楚,我留你,是因为你能提供凶岳疆朝的情报。”
“我清楚。”凤璇音回答道,“所以情报我已经给您了。”
戮世摩罗挑了挑半边眉毛,似是在等凤璇音的解释。
凤璇音缓声道,“关于钩吾城,我姐姐苍莞玉比我更熟悉。”
“哦?”戮世摩罗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为什么?”
凤璇音的眼神落到沙盘上的钩吾城,城东,城主府那黑色的旗帜微微飘动,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黑龙。
她伸手指了指那黑色的旗子,语气平静地道:
“因为钩吾城的少城主战傀饕,至今还对我姐姐念念不忘呢。”
——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钩吾城上空,而城中最热闹的醉香楼却灯火通明。
暖黄色的灯光从雕花的窗棂中透出来,照在街道上。楼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交织成一曲曲奢靡的乐章。
战傀饕一头棕红色的长发散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袒露的胸口。他身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袍,领口大敞,慵懒地靠在雕花檀木椅上。妖冶俊美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木椅旁,环坐着三位衣着艳丽的女魔,莺声燕语,不断地向战傀饕身上依偎。
“公子,还喝吗?” 身着粉色罗裙的女魔将斟满美酒的玉杯递到战傀饕唇边,眼神中满是期待。
战傀饕伸手接过,将酒一饮而尽,顺势将瑛瑛揽入怀中,笑道:“美人相劝,我岂有不喝之理?”
“公子,你就只喝瑛瑛的,不喝夙儿的?”
另一旁,一名绿衫女子不乐意了起来。她柳眉轻蹙,拿了盛了酒的金杯递到战傀饕眼前,撒娇道:“夙儿的酒你也要喝。”
战傀饕半阖着眼帘,一手撑着脑袋,语气带着几分调笑:“本公子不喝你的酒。”
夙儿闻言,“哼”了一声,双手抱臂,娇声埋怨道:“公子偏心,只爱瑛瑛,不爱夙儿。”
战傀饕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活像一条小金鱼,不禁觉得好笑:“瑛瑛的酒甜,你的呀,太辣了,本公子喝不惯。”
说罢,随手一甩,一个金镯子便如一道金色的弧线飞了过去,刚好套在夙儿手中的金杯上。
夙儿看着杯上的金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但嘴上还是嗔怪道:“哼,公子一个金镯子就想把夙儿打发了,看来公子心里,夙儿的喜欢也就值这点钱了呢。”
另一个坐在躺椅扶手上的红裙女子看着这一幕,掩嘴轻笑,声音清脆:“夙儿就是这点惹人爱,刀子嘴豆腐心的。你起码还得了公子的金镯子,我想要还没有呢。”
说罢,转头看向战傀饕,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公子,我说我也想要,你给吗?”
战傀饕一边搂着瑛瑛,一边抬起那双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红裙女子:“要什么?你是要人,还是要金镯子?”
红裙女子拿着手帕捂着嘴角笑道,“我都想要。”
战傀饕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瑛瑛可爱,夙儿泼辣,你呢?你最贪心。”
“贪心的人往往得到的也多。”瑛瑛躺在战傀饕怀里,轻声说道,“茗霞姐姐能去公子府上,我和夙儿姐姐都没这机会。”
战傀饕摸了摸瑛瑛的脑袋,仿佛在安抚一只小动物,“下次带你去。”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旖旎氛围。屋内的四人听见声音,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只听门外传来老板娘焦急的声音:“将军,将军您不能来这里,这里是客人休息的地方,你这样硬闯太无礼了。”
接着,一个清亮而有礼的声音响了起来:“老板,您肯定知道少城主在哪一间屋里,我已向您询问数次,你不回答,事出紧急,我也只能硬闯了。”
本来战傀饕喝了酒,脑袋晕晕乎乎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但这声音一传来,如同一盆刺骨的凉水,猛地浇在他的头上,瞬间把他浇清醒了。
刚刚还挂着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战傀饕扶着椅子直起身子,脖子上挂的虎牙坠子顺着织金领口垂了下来,木珠相互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同猛兽磨牙。
茗霞听见“少城主”三字,低头看向战傀饕,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询问道:“是来找公子的?
“哼,贱族之子,多管闲事。”战傀饕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瑛瑛伸手想要扶他,战傀饕摆了摆手,嘱咐三人:“你们待在屋内,不要出来。”
说罢,他将垂在肩上的红棕长发撩到脑后,慢悠悠地走到门口,伸手将门缓缓打开了。
他刚一推门走出去,就迎面对上了走廊上双方的对峙。
一边是醉香楼的老板娘,她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摆,手指都因用力而泛白,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而另外一边——
那是一位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小将军,银色长发,头生独角,面容周正,一袭白得晃眼的长袍,外罩着银亮的铠甲,笔直地立在门外,仿佛一座凭空出现的巍峨银山。
战傀饕踏出门口的瞬间,那两魔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老板娘面色紧张得近乎惨白,看到战傀饕的那一刻,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眼中的神色迅速转变为求助,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
战傀饕见状,朝她挥了挥手,老板娘见状,心领神会,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慌乱得差点摔倒。
老板娘离开后,战傀饕缓缓转身,眯起眼睛看向那白衣小将军。
这小将军,正是前几日麒染从敦水城派来协助他们的云栖孛马。
说起这个敦水城,虽说顶着“城”的名号,但充其量不过是个收容难民的小村子,只是在周围垒起了一圈低矮的城墙罢了。
当年应龙师将这么个破败不堪的地方升级为“城”,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它紧挨着钩吾城,在那里屯兵,能从外部援助钩吾城。
说白了,这个敦水城,完全就是依附于钩吾城而存在的。
云栖孛马见战傀饕满身脂粉味,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只得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少城主,失礼了。”
战傀饕目光不善地盯着云栖孛马,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质问道:“你找我?”
云栖孛马微微颔首:“城主找你。”
听见“城主”二字,战傀饕的神色变了变。但他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云栖孛马一番,询问道:“我爹让你来找我?”
他故意把“你”字咬得很重,带了一丝嘲讽。
云栖孛马依旧低着头,语气平稳地回道:“府中诸将都在找少城主。”
战傀饕冷笑一声:“老爷子丢钱了?这么急着找我?”
话音刚落,云栖孛马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一个带着震怒的声音,那声音裹挟着无尽的怒火,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震得楼梯“咚咚”作响,几乎让整个建筑都跟着颤抖了三抖:
“我不是丢钱,是丢人!”
战傀饕听见这声音,表情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栖孛马听见声音,便侧过了身子,露出了从楼梯走上来的城主——食靥狍鸮。
食靥狍鸮一头红棕毛发,头生一对白色羊角,墨绿斗篷下隐约可见猩红铠甲,仿佛被鲜血浸染。此刻,他满脸怒意,额头上青筋暴起,大步流星地走到走廊上,那气势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战傀饕,眼睛里的怒火好似要把整个醉香楼都烧成灰烬。
云栖孛马面无表情地道:“城主。”
食靥狍鸮仿佛根本没听见,径直走到战傀饕身前,手臂高高扬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啪”的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战傀饕打倒在了地上。
屋内传来女子倒抽凉气的声音,战傀饕一抬头,见三个女魔满脸惊恐,想要跑出来扶他,他忙朝她们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女魔的步子便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战傀饕收回眼神,脸上扯出一丝强颜欢笑,扶着门框,缓缓地站了起来。
食靥狍鸮双眼圆睁,瞪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压着内心几乎要爆发的怒火,厉声训斥道:“修罗国度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你还在这里花天酒地,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战傀饕不慌不忙地擦掉嘴角的血迹,脸上又挂上了嬉皮笑脸的神情:
“爹,你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我马上就回去,这里哪是你该来的地方呀。”
“一个月都不回城主府,全城都以为你死了!”食靥狍鸮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寒风,直直地刺向战傀饕:
“把你的衣服穿好,一刻钟之内必须给我出现在城主府,否则我就砍了你的腿,让你再也来不了这种地方!”
“爹,您要我这腿可没什么用,”战傀饕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夸张地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划了一下,“得戳眼睛,眼睛要是瞎了,我就看不见美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将眼神飘向屋里的三个女魔,三位女魔正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保护他。
食靥狍鸮听到这话,狠狠地骂了一句:“贱种!”说罢,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梯。
就在食靥狍鸮转身的那一瞬间,战傀饕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无尽的寒意。
待食靥狍鸮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那三个女魔便匆忙冲了上来,将战傀饕团团围住,左看看右看看,生怕他哪里受伤了。
战傀饕轻轻地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而后缓缓转过眼神,看向还站在走廊上的云栖孛马。
这小将军倒是沉稳得很,战傀饕看着他,挑了挑眉毛,没好气地问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等小爷我请你走?”
云栖孛马抬了抬眼睛,听不出情绪地解释道:“我的马车在外面,少城主您要是没有马车,一刻钟之内怕是赶不到城主府。”
战傀饕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醉香楼里有的是好马车,我随便挑一辆,分分钟就能回到城主府,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
云栖孛马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心劝道:“少城主乘坐这里的马车,恐怕有些不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战傀饕打断了,“我钩吾城最差的马车,都比敦水城那破地方的马车要好上百倍,赶紧滚。”
云栖孛马见劝说无果,看着战傀饕,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开了。
——
凛冽的狂风席卷着白沙洋洋洒洒而来。戮世摩罗顶着这刺骨的风,走到西门外的高地,远远地看着远处的钩吾城。
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前方的赤树下,似乎有个孤零零的黑色身影。
他停住步子,定睛细看,发现那不是苏容焉吗?
此时的苏容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赤树下,头低得都快贴到膝盖上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动不动,像是被风沙定住了一般。
戮世摩罗心生好奇,便朝着苏容焉走去。
待到快要接近苏容焉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脚步,隐去了脚步声。直到走到苏容焉背后时,他冷不丁地开口道:“苏大夫,看什么呢?”
苏容焉大概是在专心致志地想事,根本没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戮世摩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如雷般在耳边响起,把苏大夫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没拿稳,直接飞了出去!
苏容焉“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结果脚下又被一根枯枝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
手是接到东西了,可人也趴在了地上。
戮世摩罗:“……”
他歪着头看了看,发现苏容焉手里拿的是个包装十分精美的小盒子,盒子上还系着一条鲜艳的丝带。
苏容焉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转过头去。当他看清身后的人是戮世摩罗后,眼睛瞬间瞪大了:“帝尊?您怎么来这儿了?”
戮世摩罗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前踱了两步,抬手指了指四周:“来观察地形。倒是苏大夫,本帝尊还没问你呢,不在军营里好好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啊?我?”苏容焉像是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一边转过身正对着戮世摩罗,一边结结巴巴地道,“我就是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戮世摩罗微微扬起下巴,目光盯着苏容焉手里的盒子,追问道:“那是什么?”
苏容焉顺着戮世摩罗的目光,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盒子,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解释道:“啊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点心。”
说完,他伸手将盒子朝着戮世摩罗递出去,小心翼翼地说:“帝尊您尝尝?”
戮世摩罗大概是没想到苏容焉会直接把点心递给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神色自若地不紧不慢走过去,伸手接过了盒子。
随后,他转身走到一根粗大的枯枝前坐下了。
“这不是给我的吧?”戮世摩罗一边打开盒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四块桃花状的点心,颜色是淡淡的浅红色,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细碎的花瓣,装饰得十分漂亮。
苏容焉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道:“本来想自己吃的。”
戮世摩罗怎么可能相信?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这个满嘴说胡话的小大夫,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给青鸾郡主的吧?”
戮世摩罗这一句话,就像一道电流一般击中了苏容焉。青丘的大夫一边摆着手,一边连连往后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是的不是的,真的是我自己吃的,我……”
话还没说完,他一脚踩进了一个沙坑里,“哎呀”一声,又跌坐在了地上。
戮世摩罗:“……你没有九条命还真不行。”
等苏容焉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身来,戮世摩罗一脸无奈地指了指自己身旁,说道:“过来坐着吧,我怕你随随便便站着就把自己给摔没了。”
苏容焉“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一脸犯难的表情:“这不好吧,您是帝尊,我就是个大夫……”
戮世摩罗故意冷声问道:“你还敢和本帝尊顶嘴?”
苏容焉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大变,像只受惊的兔子,赶忙冲到戮世摩罗旁边坐下了。
戮世摩罗拿起一块桃花状的点心,放在手中反复端详。点心色泽清浅,形状精致,卖相倒还不错,戮世摩罗这么想着,便低下头咬了一口。
谁能想到,这一口下去,差点把他的味觉给震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简直像是各种调料胡乱混合在一起的糟糕产物。
点心的粉末不受控制地往他的喉咙里飞,戮世摩罗低下身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容焉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出手,拍着戮世摩罗的背,嘴里不停地喊道:“帝尊!帝尊你没事吧帝尊!”
戮世摩罗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声音带着些沙哑,没好气地说道:“我很有事……”
等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戮世摩罗抬起头盯着苏容焉,语气就像是在说天方夜谭:“你要把这个东西送给青鸾郡主?”
苏容焉像是被这话击中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戮世摩罗毫不留情地评价道:“这已经不是难吃的问题了,你是准备毒死她啊。”
“不会吧。”苏容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略带委屈地道,“我还专门去请教了闼婆尊呢,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你去请教了闼婆尊?”戮世摩罗向他确认道。
“对啊。”苏容焉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之前做的应该还没这么难吃。”戮世摩罗一边说着,一边将盒子塞回了苏容焉手里,“收着吧,别给人家了,我怕青鸾郡主被你毒死,你再被凤璇音追杀。”
苏容焉接过盒子,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熬的药难喝,做的点心也难吃,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人家凭什么喜欢我呢。”
戮世摩罗听了这话,转过头,盯着苏容焉探究般地看了好一会儿后,询问道:
“就那么喜欢?”
苏容焉在漫天的风沙中垂着头,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
戮世摩罗又问:“那本帝尊大发善心,帮你探探口风?”
苏容焉一怔,像是被这话吓到了,再次慌乱地摆着双手,急得语无伦次:“不不不,不用了帝尊,您是帝尊,马上就要开战了,这点小事用不着您操心……”
“啊,不是操心,单纯想看热闹而已。”戮世摩罗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你该感谢本帝尊对你实话实说,没让你把点心拿去给青鸾郡主。你去问问妖神将,那才像是本帝尊会做的事。”
苏容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脸认真地说道:“怎么会,帝尊人很好的,不会那么做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诚恳极了,比他在乱葬岗上替戮世摩罗挡招的时候还要真诚。戮世摩罗:“?”一个巨大的问号就那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苏容焉没察觉到戮世摩罗一脸莫名的表情。他盯着戮世摩罗看了片刻,忽然好奇心作祟,开口问道:“帝尊,你有喜欢的人吗?”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忽地把戮世摩罗问住了。
如雪的沙砾在狂风的吹拂下,扬起一片又一片白色的薄纱。魔世的夜空没有星星,显得格外寂静,唯有蓝月明亮,静静地照着树下的身影,如水一般,浅浅流淌。
过了许久,戮世摩罗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简短:“没有。”
苏容焉对这个答案有些讶异,他“咦”了一声,转过身来,正对着戮世摩罗,追问道:“那……有姑娘喜欢帝尊吗?”
这次戮世摩罗回答得很快,毫不犹豫地说道:“没有。”
苏容焉皱着眉头,小声地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帝尊如此一表人才,按理来说……”话还没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就把话题给转移了,“帝尊,你今年多大啊?”
戮世摩罗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番,含含糊糊地回道:“二十出头吧。”
苏容焉听到这个回答,恍然大悟,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帝尊还很年轻,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也正常。”
戮世摩罗听了,反问道:“你多大?”
“我?”苏容焉指了指自己,非常实诚地回答道,“一百零二……”
戮世摩罗听见这个数字,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你年纪也不大啊,换算成人族的年纪,也就和本帝尊差不多吧。”
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问,“你才一百零二岁,九条尾巴就只剩了两条?”
“啊?”面对戮世摩罗的询问,苏容焉一下子慌了神,再次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帝尊你听我说,尾巴这个东西,还有性命,这都是身外之物,它不重要,重要的是……”
戮世摩罗听着他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连忙抬手制止他:“好了苏大夫别说了,你现在的脑回路和妖神将织的网一样乱。”
苏容焉闻言,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一片荒芜的风沙之中,两人沉默片刻,戮世摩罗忽然又开口说道:
“本帝尊有个弟弟。”
苏容焉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咦?我只知道帝尊有哥哥,没想到还有个弟弟。”
“嗯。”戮世摩罗点了点头,一向带刺的语气居然在那一刻柔和了下来:“同胞弟弟,也傻乎乎的。”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他没你那么傻,他比你聪明。”
苏容焉听了,立刻愁眉苦脸起来,嘟囔着:“帝尊你是变着法骂我呢……”
戮世摩罗挑了挑眉:“本帝尊说话的时候别插嘴。”
苏容焉立刻弱了下去,小声道:“哦,好吧。”
戮世摩罗继续开口,缓缓说道:“本帝尊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甚至他现在在九界的哪一界都不知道。”
苏容焉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帝尊没去找过他吗?”
戮世摩罗笑了一声,“我去找他,谁给你们当帝尊?”
苏容焉抓了抓头发:“也对哦……”
戮世摩罗盯着前方,沉思了片刻,似是觉得这样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便缓缓站起身来。风越来越大,吹得长发四散,衣袂也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是沙尘暴的前兆。
苏容焉见他起身,急忙询问道:“咦?帝尊要走了?”
戮世摩罗神色平静地道:“本帝尊离开岗位太久,会被妖神将抓包的。”
苏容焉又说道:“不过我很少见帝尊这样坐着随便和人闲聊呢。”
戮世摩罗愣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别样的情绪,随即道:“浪费时间的事,偶尔做一次就行。”
“啊?”苏容焉听戮世摩罗把和他聊天称作“浪费时间”,脸上瞬间又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帝尊,我是不是特别不会聊天?我得找机会和妖神将学一下聊天……”
戮世摩罗“哈”地笑了一声,调侃道:“找闼婆尊学厨艺,找妖神将学聊天,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和策君学画地图?”
苏容焉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戮世摩罗的意思:“为什么要找策君学画地图?”
戮世摩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双手背后,朝营帐的方向走过去了。
苏容焉见状,急忙也跟了上去,一边小跑一边喊道:“哎,帝尊等等我……”
“因为策君画的地图特别清晰,一看就懂。”
“啊真的吗?那我找时间去学一学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