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初刚想上前,一片黑暗却让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他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情急之下,甄星心里着急,几乎没有思考就心急喊出了他的名字。
“沈言初!”
不是远在七年之前的回忆之声,而是此时此刻的现在。
他瞳孔一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
话音刚落,甄星就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收声。
妈呀。
她忘记叫沈总了。
怎么办?随便说点什么好了?
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都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又掺杂着陌生的,属于面前男人的气息正在一步步朝她靠近。
“沈总……要不我们……”
突然眼前亮光一片,将她那未说完的话语也硬生生截下,她不自觉偏过头躲避了一下。
是沈言初开了手机手电筒,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幽深的眸子晦涩不明,暗潮汹涌。
“村里面经常跳闸,我去下面看看怎么回事……”
沈言初皱着眉看着她立马想逃的动作,忍住想要一把拉住她的冲动,厉声道:
“不准走!”
说完竟自己也发现,他的声音甚至还带有一丝颤抖,他在害怕,怕她像以前那样一走了之。
甄星也听出来了,猛地停下脚步,没有离开。
“用手电筒也是一样,”看见她没有要继续离开的动作,他语气稍微缓和,补充了一句,“电闸我让陈明下去看。”
“哦……”甄星灵光一闪,“可以找蜡烛,我们这里一般都会备蜡烛的。”
她将手机放在床上,低头翻找着床头柜,里面果然有一包大蜡烛,还有一盒小小的火柴。
她将蜡烛立在床头柜,不停地划着蜡烛,却怎么都划不出火花。
沈言初看着她在那里弄来弄去也没弄出一点火星子,问:“怎么了?”
“划不出。”甄星嘟嘟囔囔。
沈言初叹了口气,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在她的身后侧蹲下。
巨大的身影将床上手电筒的光遮住了,甄星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来,体温在她不远不近的后方,似乎将她的整个人都围了起来,她不自觉心跳加速。
沈言初接过了那根火柴,轻轻一划,橙黄的火苗在他们之间跳动。
甄星偏过头,看见暖暖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立体的五官照出了影子。
暖黄色的亮光充盈了整个房间,蜡烛燃烧的热气扑来,甄星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脸红心跳加速,想要起身。
无奈这过道的缝隙太窄,她一没站稳,直接跌在了沈言初怀里。
呃!
甄星一下子脖子红到了脸,清醒过来后,她感受到男人炙热的体温袭来,身上是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
下次设计的时候她一定把过道留宽点……
沈言初感受着怀中那具温和的,柔软的身体,看到她那双平时冷静清醒的眼,此刻在黑暗的作用下,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情迷意乱。
她的脸色泛红,在烛火的照耀下,嘴唇显得更加红润……
沈言初的喉结滚了滚,心狂跳不止。
甄星一时有些迷失自我,她感觉到沈言初的气息越靠越近,让她想起了从前无数个气息交缠,唇齿相依的瞬间,想到了从前她撩拨他到无法忍受后他摘下眼镜深深吻她的时候……
此刻,沈言初平时克制、冷静的眼中沾染了几分情欲,让她不自觉想要迎合……
就这一个瞬间就好,让她回应他的感情……
“我儿子是什么家庭你也看到了。”
她突然停住了,睁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放弃了去英国深造的机会,如今你父亲的公司也要垮台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沈言初母亲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措不及防地出现在甄星的脑海中。
“拿了这五万就好好兑现答应我的承诺。”
她清醒了。
沈言初的唇已经近在咫尺,可她偏过了头。
*
沈言初看着扭过头不看他的甄星,缝缝补补过的心脏又被她硬生生扯得四分五裂。
“为什么?”
他依旧离她很近,几乎要捧着她的脸,含泪的眼睛直视着她。
“没有为什么。”
“你看着我。”
甄星如他所愿偏过头,两人在如此微小的距离内对视着。
“那个图案,你看懂了吗?”
他用几乎破碎的语气问道:“它对你来说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甄星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心脏剧烈地震颤着。
可是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从前她什么都有,可她现在一无所有。
沈言初的母亲借了她一笔钱让她渡过难关,条件是让她离开沈言初,并且永远不能提起这段往事,她答应了。
她和他之间隔着岁月、地位、名利、甚至还有家庭的反对,她没有勇气回应他的感情。
所以她努力收起情绪,开口道:“沈总要想好了,Logo代表的是未来度假村的第一印象,要慎重。”
要慎重?
沈言初看着她,有一股窒息的感觉攀上他的咽喉,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了,眼睛的温度却格外炙热。
“慎重?”
他呢喃道,却又苦笑起来。
“你以前和我说那些承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可能没办法兑现,所以要慎重一点?”
“对不起。”
沈言初心一冷。
甄星闭上眼,努力不让泪水流下,却只能说道:
“那些话我都已经忘了,也请你忘了吧。”
沈言初浑身发颤,猛地起身,甄星受力不稳,跌坐在一旁。
“忘了?”
他居高临下,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
“从前你不是总跟我说‘缘分’吗?现在我们又遇见了,你让我忘了?”
缘分?甄星眼中水气氤氲,她只能祈祷沈言初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她从前是这么说过。
在她和沈言初在一起后,回想起他们之前的一切,开学第一天把冰棍掉在他的鞋子上,后来又成为匿名笔友,阴差阳错在信中和他表白,又不小心让他撞见了自己的笔友身份,她说这是缘分。
“这就是缘分啊,沈言初!”
当时的她已经是眼前人的女朋友,大大方方地搂着他的脖子,说道:“看来你只能从了我了!我会好好疼你一辈子的!”
“缘分?”她狠着心反驳,“这都是你强加的!”
沈言初的手越握越紧,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他对甄星所抱有的所有期待,所有幻想,似乎都因为她的这句话消失殆尽。
“负责人该不会是想说,我是为了你才来的这里吧?”他冷笑出声,“你最好不要想太多了。”
虽然甄星就是想听到这样的回答,可是当她真的听到这个答案时,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坠落了一下。
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甄星。”
她听见沈言初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让她的心为之重重一颤。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她有些自嘲地感受着自己内心那股震颤,仅仅只是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而已,居然就能在她的心海掀起这样的波澜。
这是再见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就像她刚刚,在七年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一样。
她曾无数次回忆他从前喊他的声音、语气,直到时间一点点冲淡记忆,她所能记住的,似乎只剩下每次他喊她过后,她心里那样幸福,充满希冀的感觉。
和现在完全不同。
沈言初语气不复从前,如今只剩下冰冷和厌恶。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面前的他似乎也在用尽毕生的力气。
“是因为我接下来说的话,不仅仅是对你说的,也是对从前的你说的。”
沈言初说话的尾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过往的一切就会如洪水一般冲向他,击溃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从前那个不知好歹的你,
那个不停缠着我的你,
那个老是出现在我面前才让我记住的你,
那个费尽心思接触我的你,
那个让我不自觉向往的你,
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你……
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
“我们的缘分,本来就是你强加的。”
可是为什么忘不掉的是我……
为什么……
他红着眼看着她,滚烫的泪继续落下,一滴,又一滴。
“你知道吗?如果有可以忘记过去的药,我一定立马去喝。”
甄星的心重重一坠,心中的酸涩已将她全然吞噬,而沈言初高大的身形却像狂风中的树枝那样飘扬,仿佛她多说一句就要被连根拔起。
“你走吧,”他偏过头,话很轻,“我要休息了。”
玻璃窗反射出角落的那个身影,此刻正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微弱的声音和他道别。
“沈总,好好休息。”
“再见。”
他听见关门的声音响起,感受到她的气息消失在房间中,心中的空虚和怅然在黑暗中被无限地放大。
她说的没错,是他在强求。
三年前,在英国,他打听了所有大学的中国研究生,可是没有找到她。
所有人都以为他七年内从没有回过南城,可是他回来过,他回过她的母校,找过认识她的同学打听她的消息,最终只得到她放弃英国交换生机会的消息。
他想过一万种结果,觉得即使她没有申请上去英国读研的机会,也会在国内顶尖的大学实现梦想。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是自愿放弃了这个机会,放弃了深造,也放弃了他。
可是他还不死心,又追来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又换来了什么呢?
沈言初回想着这可笑的一切,一滴泪从眼尾流下。
突然间房内灯火通明,房门被敲了敲,这次真的是陈明。
沈言初敛了敛神色,说:“进来。”
陈明进来,看见沈言初那似乎比以往都要黑的神色,又细致地观察到桌上摆着几张设计图纸。
想必是刚刚和负责人吵架了,他发抖了一下,想着现在还是不要惹沈总的好,可是现在这件事必须要汇报……
“沈总,”陈明低了低头,“沈董要回来了。”
沈言初本就不好的脸色再阴沉了几分,眸色冰冷。
“董事会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多把工作重心放在酒店最新国风主题的设计上,”陈明咽了咽口水,“这件事没瞒过沈董,她好像有些不满。”
但是老板来梅里山的目的他也是能猜到一点的,眼下他和负责人还没和好如初,估计是很难答应会回去的……
“知道了,”沈言初淡淡地回应,“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通知一下司机。”
就答应了?
陈明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淡定看文件的老板,虽有疑惑,但还是奉命行事。
*
甄星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沈言初说的每一句话,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直到她复盘到不能再复盘,已经确认没有漏网之鱼。
这样自我折磨,能怪谁呢?
虽说从前是自己主动招惹的沈言初,可是在这段感情里,沈言初才是那个真正勇敢的人。
高三的时候她听说沈言初可能要出国了,就心灰意冷地放弃,就算高考后和他表白,说的也是“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可是沈言初呢?
她永远记得那天在漫天晚霞的天台,沈言初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号码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既不好意思,又炙热真诚;在海城毕业旅行时,他更是直接拿了港大的录取通知书跟她表白,说想让她一直在他的未来里;在他的父母反对硬要把他送去英国时,他前所未有地抵抗着,当时他就和她说过,他这一走,他们的心也会跟着远的。
想来他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有今天的。
甄星辗转反侧,直至清晨,一阵汽车的轰鸣在山里不合时宜地响起,她像是有什么预感般猛地起身,看着那辆在村口停了好几天的劳斯莱斯正呼啸而去。
她立马穿上鞋下楼,看见从村口方向走来的小峰,拉着他问:“沈总走了?”
“嗯,”小峰没感觉出她的不对劲,说着,“沈总毕竟还管着那么大的公司,不能天天在这里。”
甄星努力笑了笑,松开手:“也是。”
她长久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感觉心了一个巨大的洞,此刻正漏着风,让她疼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