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沈言初赶回南城时本就已经过了正午,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就已经到了傍晚,他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钟,拿上外套回家。

    别墅内,沈虹已经坐在餐桌前,看见许久没见的儿子进屋,脸上严肃的表情略有缓和。

    沈言初把外套交给张姨,看了一眼母亲。

    岁月已经在沈虹的脸上落下不小的痕迹,但她的一双眼睛依旧如宝石那般优雅,唇色深红,强势而带有攻击性,耳坠的金制流苏垂到了肩膀。

    “妈。”他叫了一声。

    沈虹点点头,让张姨把菜都端了出来。

    沈言初看着一道又一道菜端了上来,而母亲坐在桌子的那头,没有多说多余的话。

    很遥远的距离,可是他已经习惯。

    正当他准备开始夹菜的时候,沈虹冷不丁地开口:

    “听说你有意在梅里山建度假村?”

    沈言初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没有大变化,毕竟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要整日顺从父母脸色的男孩。

    “是的,”他答道,“这两天项目策划书做好,就会交上去审批,应该很快就能开工。”

    沈虹淡淡道:“听说天峰也想要那个地方。”

    “是。”

    沈虹看他那副早已知道的淡然模样,皱了皱眉:“立马中止项目策划书。”

    闻言,沈言初放下筷子,没什么温度的眸子望着她:“为什么?”

    沈虹却似乎不屑于过多解释。

    沈言初轻笑了一下,换了一种问法:“那您希望我怎么做呢?”

    “放弃它,”沈虹高傲地扬起下巴,“本来我也没有打算开发什么生态旅游度假村,没必要。”

    沈言初厌恶地皱了皱眉。

    “如果你实在想做,”沈虹看他那副样子,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给你几个比梅里山更好的选择。”

    沈虹刚想招呼张姨将她放包里的资料拿来,沈言初直接断言:“不必了。”

    “这几天我已经在梅里山考察好了,一切都合理,”他说,“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沈虹看他态度依旧,脸也逐渐冷了下来,此刻她脸上那仅存一点的慈爱也消失殆尽,剩下的是一个集团董事长的威严。

    “天峰集团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她冷声道,“那个顾总手段肮脏得很,我劝你别去淌这趟浑水!”

    “浑水?”沈言初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摇摇头,“生意场上有干净的地方才奇了怪了,这些腌臜,您应该比我更懂。”

    “看来没必要和你拐弯抹角好好说话了,”沈虹努力压住怒气,笑道,“你是因为这个吧?”

    她打开手机,亮出照片,看见沈言初的眸子颤了颤。

    “她没怎么变啊,”沈虹此刻是真心实意地感慨,只不过语气中带着轻蔑和讽刺,“感觉和七年前见她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沈言初的手逐渐握成拳,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此刻只剩恶心。

    沈虹依旧淡淡地说道:“她为什么总是指引你去错误的方向呢?”

    沈言初闻言抬头,平静地看着他的母亲,这个生他、养育他的女人。

    沈虹此刻以为正中要害,面上有种胜券在握般的愉悦。七年过去了,她还是很优雅,很高贵,即使是现在也可以看出年轻时她必定风华绝代,只不过她再怎么保养得当,如今她的眼神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犀利,更多的是疲惫。

    沈言初发笑,眼光却依旧冰冷,此刻的样子,竟是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所以呢?你又打算怎么威胁我?”

    沈虹此刻也愣住了,因为沈言初冰冷的眸子中努力罩住的,是浓郁的忧伤。

    “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他眼尾泛红,笑道,“我最珍视的东西,七年前就失去了。”

    沈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儿子,多年未见,他比以前更成熟,更英俊,她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做事的眼光和手段,连自己也望尘莫及了。

    每当听到别人夸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她也会默默感到骄傲,因为她把儿子培养成了她理想中的样子,现在国内最杰出的青年之一。

    她以为他早就已经忘记了从前,毕竟他现在什么都有了,权势、钱财、地位,又到了适婚的年纪,她早就听说过不少女人想要攀附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她还暗自放心,觉得他不是会为了女人冲昏头脑的人。

    可惜她没想到,他是因为还念着那个人。

    沈虹脸色愈发冷淡,她怎么能忘了,自己的儿子七年前就因为女人冲昏头脑过。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七年前的雨夜,她那个内向安静、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儿子会那样顶撞她。

    “你真的不去英国?”当时的沈虹面色铁青,怒不可遏,“就为了她?”

    “你别把脏水泼她身上!”当年的沈言初棱角初成,语气强硬,“她根本不知道我要出国的事情,是我自己不想去。”

    “你还说不是因为她?你立刻得给我去英国!”她厉声道,“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你连父母也敢顶撞?家族企业也不管了?我就说你当初怎么突然不想读金融了,也是受她的影响吧?我就不该让你去读什么公立高中,看现在都是什么垃圾粘到了你身上……”

    “她是我女朋友!”沈言初吼道,“谁允许你这么说她?”

    他吼得很大声,可以说是撕心裂肺,从来没有见过沈言初大声说话的沈虹不禁也为之一震。

    “家族企业?”当时沈言初眼中的不满和怨怼在沈虹的记忆中刻骨铭心,“难道在你们心里,不是有我哥就够了吗?”

    沈虹愣住了,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长者的威严,怒道:“我怎么会把你培养得这么没有上进心!如此自甘堕落……”

    “没有她我才是真正自甘堕落!”少时的沈言初脸上爬满了泪水,眼中全是痛苦和不甘,“我本想就这么算了的,一切听你们的安排,过完这一辈子就这么算了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沈虹听闻此言竟也一愣。

    她看见他充满恨意地望着自己,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从前不管我!现在才来管我?”

    “你以为你一无是处,没有我们这样的靠山背景,她还会喜欢你?”沈虹觉得可笑,“儿子,你太天真了,等你真正融入到她的阶层,她就会离开你,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沈言初笑了,眼中是沈虹从没有见过的幸福神情,那么充盈,那么确定,仿佛觉得她才是真正可笑的人。

    沈虹仿佛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见七年后的沈言初坐在她的面前,依旧在笑,可是那笑中已经没了从前那样的光彩,余下的只有对她的嘲讽。

    沈虹努力维持着镇静,慌不择路地甩下一句:“这么多年,你还是不如你哥让我省心。”

    沈言初不置可否地闷哼一声,目光漠然直视着她。

    “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你们有我哥就够了。”

    *

    气氛僵持,好不容易团聚的饭局就这样不欢而散。

    “沈总,要不要做点夜宵?”张姨跟在他的身边,“你刚刚都没吃什么呀。”

    “不用了,”他安慰似的对张姨笑笑,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我累了,想休息,您也别忙了。”

    厚实华丽的门将张姨隔绝在外面,沈言初充满疲惫和挫败地脱下外套,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遥望窗外。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却还是这样?他的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失望,回想着刚刚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已经成功了,可为什么从来还是没有被母亲认可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们的眼里还是只有哥哥?

    窗外月色皎洁,隐匿在院子中的大树之间,他痴痴地望了很久,才想起在市区里很难看到星星。

    月色轻轻地踏进他的卧室,像是指引那般找到了那有些年岁的柜子上,沈言初看见了,缓缓地走了过去,抽出最底下的点心盒,在清浅的月光下打开。

    一封一封信件依旧乖巧地躺在里面,沈言初颤抖着手将它们一封一封地打开,就像从前他打开过的千千万万次那样:

    “专一怎么也会值得歌颂呢?在爱情里,专一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如果一个人爱你,他怎么会多出一颗心去爱别人?”

    这是当时还不知道彼此笔友身份的他和甄星正激烈地讨论着《泰坦尼克号》这部爱情片,他认为这部悲剧片的可取之处只有男主角Jack对女主角Rose的专情,可甄星不同意,她认为这部剧最重要的灵魂是成全。

    “你怎么会这样想?不是要很优秀才会有人给你独一无二的爱,因为爱是没有动机的。所有事情或许都有,但是爱没有。或许你的生活中也有一颗属于你的星星,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当时的他认为只有像哥哥那样的人才配得到众星捧月的爱,可她拿出童年听到的故事安慰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也会像小王子那样等到自己的那颗星星。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好了——”

    “我喜欢的人是高一(1)班的沈言初,你不知道他也很正常啦,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他就行啦。”

    “我很喜欢很喜欢他,每天都在更加喜欢他!”

    “我其实不需要你帮我啦!因为我只要喜欢着他就够了。”

    这时他刚知道这个素未谋面的笔友就是甄星,却已经没办法收回上一封中问她喜欢的人是谁的问题,当年少女炙热的心意扑面而来,直到今天都让他为之心颤。

    沈言初的眼里不禁有泪,他含笑着面对过去所有美好的回忆,那一封封泛黄的信纸,少女手写的每一字都已经有些褪色,可他却记忆犹新。

    甄星的称呼从一开始的陌生的笔名代码变成了他的名字,因为在笔友活动被封之前,她在最后一封信中坦白道,曾经无数个瞬间她把他当作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他也在最后一封信中回复到,她可以试着真的给喜欢的人写信。

    所以后来她真的这样做了,沈言初回忆着毕业后拿着厚厚一沓信件和他表白的甄星,内心无限怅惘,无限感动。

    沈言初一行一行地过着,很快信件见底,而他的目光最终停在最后一行字上。

    “沈言初,你在我心中有多好呢?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描述。”

    “大概就是,如果你心里也有觉得很好的人,那在我心里,多少个他也比不上一个你哦。”

    他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忍不住浑身颤抖,却将手覆在那张脆弱的信纸上,不让泪水打湿它们。

    这些年来,他有了很多名号。

    一开始他是永兴殷总的小儿子,之后是全球顶尖学府毕业的金融才子,后来是沈董的接班人,现在是京虹集团的沈总沈言初。

    他做到了她所说的那样,他去到了很好的地方,站在了很高的位置。

    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他已经学会了变得优秀,学会了变得出色,学会了变得冷漠,学会了应酬,学会了投资,学会了如何管理一个庞大的集团,可是他还是学不会如何不怀念从前那个虽然籍籍无名但却有甄星陪伴的自己,那个还什么都不是,却被夸赞“谁都比不上”的自己。曾经无数个走不下去的夜晚,他都曾坐在窗前回忆,可是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

    泪眼朦胧中,脑子还不清醒的沈言初已经挣扎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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