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么？

    沈言初看着手心中的屏幕，上面闪着“甄星”的通话界面，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像是一种讽刺，一种嘲弄。

    她都已经那样回答你了，你还在抱有什么期待？

    铃声刚响，证明刚刚才拨通，沈言初想挂断，对面却秒接了。

    沈言初有些颤抖的手将手机放置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一声“喂？”，他的嘴唇翕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甄星放下了正画着图的笔，又喊了一句：“沈总？”

    沈言初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问：“还没休息呢？”

    “怎么会休息？”甄星看了一眼钟，“九点都不到……”

    她后知后觉，沈言初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对劲，好像……有鼻音？

    “你感冒了？”她下意识有些着急，“在山里住的不习惯吗？”

    对面顿了顿。

    甄星发现以现在他俩的关系好像不应该说这个，但是自从今天沈言初离开了之后，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绪不宁，以至于刚刚看见是他的来电几乎没有犹豫就接下了。

    “没有，”沈言初的语气似乎没有了平时那样冷淡和强势，“你……在忙吗？”

    甄星愣了愣，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让她想起了从前恋爱时煲电话粥的时候，两个人的开场白总是“在干嘛”，仿佛这是连接两人生活时空的唯一咒语。

    夜晚的山野宁静，却也寂寞，空荡荡的明亮的办公室，此刻却还有沈言初陪她。

    “嗯，”甄星朝着南城市区的方向望着，“我在改着设计图呢。”

    “又是用手画？”沈言初默默叹了口气，“你之前的手稿我已经交给设计部让他们电脑绘图了。”

    “我电脑坏了……”甄星嘀嘀咕咕，“山里也没人会修啊。”

    沈言初眸色深了深。

    “那你画好了拍给我，”他轻声说，“或者你跟我说说想法，我让设计部那边的人加上去。”

    “不用不用！”甄星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我拍给你！你等一下哈……”

    沈言初眉眼含笑，看着手机里传来的那张图片，清晰的手绘设计图呈现在眼前。

    “其实就是想将度假村的路灯全部改成地灯，全部沿着小路，和装修风格搭配选用暖黄光，会很有氛围感……”

    沈言初听着手机里传来她激动的声音，心里的空洞在被不知名的情绪悄悄灌满，让他不自觉地感到满足，看向梅里山的方向。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感受着温暖却生涩的暧昧正随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在幽幽春夜中蔓延。

    或许这样也好。

    沈言初放弃了挣扎。

    *

    设计图做好后，他交给甄星过目，确认不用再改后，又让陈明做了一个更详尽的汇报书，召开了董事会，方案得以全票通过。

    “沈总，如今梅里山的项目策划已经告一段落了，是不是该将国风主题设计的事情提上议程了？”

    沈言初抬眸，看着几个蠢蠢欲动的老股东，皱了皱眉。

    的确，度假村的项目策划书已经递交上去了，以京虹集团的能力，项目审批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他们说的倒是没错。

    沈言初没为难：“大家有什么建议就说吧。”

    “虽然我们集团的设计部十分优秀，”秃头股东率先开口，“但是大部分都是室内设计的优秀人才，擅长室外园林设计的并不多。”

    “是的，”矮冬瓜股东附和道，“所以我们的建议是外包给其他专业的园林设计公司，或者是调来专门的设计总监指导工作……”

    沈言初皱眉思考着，两个股东看他没反应，面面相觑。

    “你们说的没错，”沈言初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我听说艺林景观公司就很不错。”

    “南城景观也挺有实力的吧？今年那个世博会的园区设计好像就是他们负责的吧？”

    一阵叽叽喳喳后，大家都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最终还是看着沈总，让他做判断。

    “不用了，”沈言初似乎心情挺好，“这个项目的设计总监我已经有人选了。”

    大家愣了愣：“可……”

    “今天辛苦大家了，”沈言初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散会吧。”

    他大步走出会议室，问旁边的陈明：“今天还有什么行程吗？”

    “大的行程没有了，”陈明翻着行程表，“就是沈董说今晚一起吃个饭。”

    想到那天晚上的争吵，沈言初停住脚步。

    他蹙眉看着陈明，脸上又露出了从前刚见面时的威严：“以后她约我你统一说我没空。”

    陈明冒汗，看着沈言初愤愤离去的背影，心想自家妈妈约吃饭难不成还会是鸿门宴吗？虽然沈董算得上是母老虎一只，但好歹虎毒不食子吧。

    *

    傍晚，沈言初如约来到自己酒店的餐厅包厢，专门留给董事总裁吃饭的地方很是隐蔽，侍应生带着他弯弯绕绕才找到。

    包厢富丽奢华，里面的茶桌用着顶好的石料，旁边的酒柜放着外面难得一遇的好酒，比普通包厢都大的圆桌后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全景窗，映出外面的绿植。

    而沈虹此刻站在窗前，听到他的脚步声，和蔼地转头笑着：“坐。”

    沈言初狐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拉开椅子坐下。

    侍应生过来把多余的碗筷收走，沈虹却好脾气地说道：“留下三副碗筷，谢谢。”

    三副碗筷？沈言初皱眉：“还有谁？”

    “一会来了你就知道了。”沈虹优雅地往杯中倒着酒，淡淡地笑着。

    沈言初没多想，以为又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毕竟从前自己刚接手事务的时候沈虹也是这样亲自将他介绍给客户，手把手教他应酬。

    身后的门被轻轻推开，他敏锐地听到了一阵高跟鞋的身影。

    他转头，一位穿着白色及膝裙的年轻女子正笑着看着他，脸上的妆容不浓不淡，脖子上的宝石项链正闪闪发光。

    沈虹笑着站起来招呼：“思思，过来。”

    “让阿姨好好看看你，”待女孩走过去后，沈虹慈爱地看着她，“越来越漂亮了。”

    沈言初没看那令人作呕的画面，满脑子想的都是从前她对甄星所说出的恶言恶语，当时她的嘴脸可完全不是现在这样。

    恐怕是哪个集团的千金小姐吧？沈言初不屑一顾。

    “言初，”此时沈虹开口道，“这是艺林景观设计公司的总裁千金，覃思。”

    沈言初礼貌回应，眼中却没有过多情绪：“你好。”

    覃思的眼睛在流光四溢的灯光下有些闪亮，脸上是有些腼腆的表情，眼神却又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言初莫名愣神，这样的眼神是多么熟悉，熟悉到让他想起十年前和甄星第一次见面时，她看他，用的就是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又偏开眼。

    “覃思也是艺林景观的首席设计师，”沈虹亲昵地将手放在覃思的肩膀上，“也是我指定的我们集团国风主题的设计总监。”

    还没等沈言初反驳，她又接着宣布着。

    “不仅如此，”沈虹今晚格外的温柔，可这温柔里藏着最锋利的刀，“她还是你的未婚妻。”

    “什么？”沈言初坐不住了，皱着眉站起，“你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沈虹和蔼的笑容彻底消失。

    沈言初压着怒火，冷着脸对着那个尚未记住名字的女士说道：“麻烦你先出去。”

    覃思想走，却被沈虹一把拉住。

    “你要和我说什么，也让思思听着，”沈虹微笑着，“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那行，”沈言初冷笑着点头，“省得我说两遍。”

    沈虹看着他，面色沉厉。

    “第一，设计总监我心里已有人选，”沈言初逐一宣布，“今早的董事会我已经表明。”

    “第二。”

    沈言初继续说道：“我不会娶她，我没有什么未婚妻。”

    覃思有些无助地看着沈虹，可沈虹此刻也没给她脸色，只是冷峻地望着沈言初。

    “这顿饭你们一家人吃吧，”沈言初微微颔首，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我无福消受。”

    一股气梗在沈虹胸口，眼看着他就要推门离开，冷声道：“这么多年也没个看上眼的，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的，你喜欢谁，有本事带到往家里来啊？！”

    沈言初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淡然地看着此刻有些歇斯底里的母亲。

    “我喜欢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沈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理想世界天崩地裂，完美无瑕的海市蜃楼分崩离析，骤然倒塌，一时间只剩断壁残垣。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虹看着沈言初的背影从包厢内消失，覃思有些后怕地看着她。

    就是因为知道他还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才要这么急着给他安排一个未婚妻……沈虹此刻看着覃思的眼神也没有刚刚的亲昵，仿佛是在看一个无法讨沈言初欢心的失败品。

    以往这样家世的女孩她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更不会挑来给自己的接班人做未婚妻，沈虹默默嫌弃，只不过这个女孩相比于甄星的话还是更乖巧听话一些，容易掌控。至于家世，她思来想去，考虑到两家可以一起合作，勉强也还算说得过去……

    “坐下吃吧，”她淡淡道，“就算他不吃，菜也已经点了。”

    “对不起，阿姨，”覃思看她有些愠怒，连忙道歉，“沈总他好像不喜欢我。”

    沈虹脸上也有些烦恼的神色，抿了一口酒：“刚开始很正常，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别的女人。”

    可是她看出来了，沈虹回忆着沈言初刚刚的所有神情，看见覃思的时候，他明显是有情绪变化的……

    说明她的方法有效。

    “总之，你就按我说的做，”沈虹看着覃思，“我发给你的那些信你都好好看了吗？”

    覃思点头：“我都看了。”

    “好好学，”沈虹满意道，“一定要学得像。”

    她举起酒杯，露出了多年来在生意场上那般锐利的，势在必得的神色，覃思有些心惊胆战，却又有些兴奋地与她碰杯。

    *

    沈言初独自驱车，想随便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可是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在那家曾经常和甄星吃的糖水店前停下了。

    糖水店就在高中母校的附近，此时正是放学的时候，店内满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沈言初西装革履，在里面有些突兀。

    好在这里都是学生，没有人认识他，只是听见有几个女生看见他后嘀咕了一句“好帅啊”，被他听见，他忍俊不禁，回了一个笑容。

    在学生堆中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看着另一桌的男生女生一起吃着甜点，又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他和甄星。老板问他要点什么，他看着菜单，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想吃的，只记得所有甄星爱吃的。

    甜点上得很快，沈言初吃着那些甄星爱吃的东西，想起她从前吃时满足的表情，吃完还哀嚎：“好想天天都吃啊！”

    当时的他记住了，后来抽空出学校，都会记得给她带。

    而看到这些的甄星自然是把“好开心好幸福”和“沈言初我爱死你了”都写到了脸上，朝那些甜点飞扑过来，像只飞旋着尾巴的小狗冲他说：“沈言初！谢谢你~”

    沈言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把那些甜点都吃完了，结了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旁边电子商城的招牌吸引了他，上面是一个醒目的电脑广告。

    “我电脑坏了……”那天甄星和他打电话时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山里也没人会修啊……”

    沈言初径直朝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