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二)

    “这些事情给我传个信就好了,哪里需要你亲自过来?如今多事之秋,也有许多人在盯着秦家,你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举止,更要当心自己的行踪。”

    秦思思自动忽略最后半句,无辜地眨眨眼:“我向来是长安贵族子弟中的楷模,言行举止已经被锤炼得无可挑剔……”

    余有声不想跟他扯废话,一针见血地道:“老师亲自编写的《大梁男子言行规范反面实例》页页有你,确实是‘楷模’。”

    秦思思招展出去的花枝立刻像被霜打了一遍,蔫蔫地垂下头来,还伤心欲绝地控诉:“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说吧,临启县这个破落地方到底是哪个小狐狸入了你的眼,这么快就喜新厌旧……”

    余有声的太阳穴一阵突突乱跳,他忍无可忍地道:“闭嘴!”

    “今天跟你一起回来的小美人是谁?”秦思思凑过来,余有声立刻往后仰,一点嫌弃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你别告诉我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余有声冷冷道。

    “不行吗?”

    “行,你问完了,可以滚了。”

    “……”

    秦思思泄气地靠回去,他那身红色的知府官服折腾了一遭下来,早就起了疲惫的褶皱,此刻配上他的表情,活像一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

    “好吧。”

    余有声觉得秦思思这副模样收拾收拾就可以打包卖去百艳楼了,横竖那里生冷不忌,要是运气好卖个好价钱,还可以补点临启县的财政。

    他这边满腹精打细算,那边秦思思却开口就是一条河:“我来是想跟你要点钱。”

    余有声:“……”

    多新鲜呐,这年头跟人拿钱都不叫“借”了,叫“要”。

    余有声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没钱。”并给出了合理方案:“找你爹要去。”

    临启县还有历史遗留下来的债没还,一个县都过得紧巴巴的,没接着管别人借钱就不错了,哪有钱能给别人?

    哦,他最近还收了支工队。

    彻底揭不开锅了。

    余有声自从来到里临启县的第二个月起,就总结并贯彻落实了“钱要花在刀刃上”。

    临启县所有支出,没有明细、没有凭证,一概不予批准,所有能利旧的物品就利旧,没彻底瘫痪报废别想买新的,紧跟着后面还有个白渡桥工程嗷嗷待哺……县里的财政状况就差发不出俸禄了。

    总而言之,余有声手上的钱,宽进严出,想从他这里拿钱,除非先给他送钱。

    秦思思指着他,不可置信:“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终于“你“出一句:“你来了这里这么久,就没赚到一点钱?!”

    余有声:……

    谢谢,没倒贴钱就不错了。

    他长眉一扬,不说话了。

    秦思思觑着他的脸色,缩回脖子,万万不敢再问了。

    “从我爹那里拿钱可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老信不过我。”

    “堂堂渝州城知府,沦落到要跟别人借钱?你要钱做什么?”余有声心道,全长安谁信你要钱是去干正经事?

    “台浣县水患,来势汹汹,死伤者众多,我从渝州城各处调银子,但几日下来仍是捉襟见肘。”

    余有声:“朝廷没拨银子?”

    秦思思两手一摊,耸着肩道:“杯水车薪。”

    赈灾的响应,层层剥削,落到他这个知府手上已经没剩多少了,何况落到那些百姓手里。

    他原本也是想向他爹求助,奈何秦家跟周家牵扯太深,自从周临安死后,秦家的处境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秦家一点屁大的动静便会引来旁人的恶意猜测,进而上奏抨击,偏偏龙座上那位又是个听不得风言风语的。

    “要不这样,你那个白渡桥不是已经在修建了吗,建成后商队的通关费我抽取四成?”秦思思笑嘻嘻道。

    余有声没好气道:“长安城喂不饱你了?打劫打到我身上来?”

    秦思思还是笑,食指搭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起来。

    “当然不是白收你的钱,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临启县到底是谁在卖惊魂药吗?我帮你把人抓了,如何?”

    余有声:“等白渡桥建成,你大概只能给台浣县的百姓收尸,怎么,缺钱还把脑子当了?”

    “我当然没这么傻,只是渝州城那些富商个个表面上奉承我,一让他们捐钱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借都不肯借,我真是……他们就是不相信我能还得起银子呗,如果有了白渡桥的通关费这一层,我就有把握让他们借钱给我,当然,关税还是临启县的,这个我不动你的。”

    余有声揉揉眉心,头疼地道:“那惊魂药呢?找出几个地头蛇简单,但幕后允许惊魂药流通的必定是朝廷里职位不小的官员,你要冒这个险?”

    秦思思遗憾道:“这个我估计只能给你点线索,幕后之人我还没查到,但是临启县里谁在贩卖惊魂药我还是知道的。”

    余有声没问他是怎么查到的,在官场混迹了这么些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他只问道:“谁?”

    “工部侍郎的侄子,张为胜。”

    ……

    赵长枫在浮生楼发作了一通,张为胜才不情不愿地放她离开。

    中秋刚过,虽然下过雨,月色却依旧清明,赵长枫想自己在街上走走,就给了等在楼下的车夫一锭银子,让车夫先回去了。

    临启县接壤北狄,宵禁管得不那么严,街上还有几个摊贩在吆喝,光亮黯淡的灯笼挂在一角,连着几天下雨,空气中还有未曾消散的水汽,分不清是添了几分人气还是鬼气。

    赵长枫找了家面馆,在街边坐下来,要了一碗鸡丝肉面,打算慰劳一下自己一天没进食的胃。

    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赵长枫拿筷子翻了几下,问小二:“鸡肉呢?”

    这里面只有清汤寡水的面!

    小二拿下巴指了指她碗里:“喏,那不就是?”

    赵长枫又在碗里找了一会,抬头道:“哪里?”

    “哎呀。”小二不耐烦地放下盘子,从赵长枫手里抢过筷子,夹起一点沫似的东西:“这个啊,白瞎了这么大的眼睛。”

    赵长枫:“……”

    鸡丝肉面……还真就一根鸡丝。

    赵长枫心绪复杂地低头吃起来。

    没过多久,隔壁那桌又来了两个人。她吃得专心,没注意旁边的动静。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跟她刚刚一样的疑问——

    “掌柜的,不是……鸡丝肉呢?”

    没等掌柜的回答,旁边跟他同行的男人就说话了:“喏,这不就是?”

    男人的声音清澈,如玉石相击。

    赵长枫心说冤家路窄,怎么走哪都能碰见。

    她回头打招呼:“余大人,秦大人,这么巧。”

    她笑得违心,旁边那两人却面露惊讶。

    秦思思嘴角含笑,鬼话张口就来:“赵姑娘,小声声刚还跟我聊起你呢。”

    余有声:?

    他什么时候聊起过赵长枫了?

    赵长枫:“余大人,城西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在调查。”

    秦思思也听说了这事,宽慰道:“令尊在县衙没受刑,赵姑娘不必担心。”

    “那户人家不是我爹杀的。”赵长枫忽然道。

    余有声抬头,直视着她,秦思思一愣。

    秦思思:“赵姑娘,我知道你担心你爹,但是……”

    赵长枫打断他:“人是张为胜派人杀的,他亲口说的。”

    余有声:“你有证据吗?”

    “……没有。”赵长枫泄下气来。

    秦思思看向余有声,挤眉弄眼: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们两人刚刚还在县衙密谋如何揪出张为胜、彻底切断临启县的惊魂药贩卖路线,这下就有现成的罪名送上来了。

    秦思思想,临启县虽然穷,却实在是处风水宝地……他一来,他所求的钱就有着落了。

    他眼睛发亮,巴不得跳过调查取证定罪论处等所有过程,马上把张为胜打包送进县衙牢狱,好跟余有声交换那两成的通关费。

    虽然余有声还没答应他,但他已经很自觉地把这笔钱划进自己的口袋了。

    余有声却沉声道:“既是他做的,怎么会跟你说?”

    这个赵长枫没法解释,总不能说因为张为胜是个变态,还暗恋她?

    脸可太大了。

    再说了,这时候余有声还不知道张为胜是个什么货色,冒然跟他说,只怕余有声反而不信。

    “……反正就是他说的,具体为什么跟我说你就别管了,虽然我片面之词不能作为证据,但好歹这个案子有了个新的思路不是?张家跟赵家素来不对付,借题发挥栽赃嫁祸完全有可能嘛。”

    秦思思扭头看向余有声,严肃道:“我认为赵姑娘所言极是。”

    余有声:“……”

    有可能归有可能,余有声不可能因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去抓人。

    三人心事重重地就着清亮的月色与昏暗的灯光,一起吃了顿各怀鬼胎的面。

    第二天,“证人”就上门了。

    一男子清晨击鼓,声称赵殷成强买强卖不成,遂买凶杀人。

    县衙门口再次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新书推荐: 四章逆袭虐文世界[快穿] 锦医遇时 我在异种世界当厨神 春江花月夜 烬焰影 我在古代卖咖啡 归墨 青玉案 咒术师的我与只信奉理性的月亮(这剧本展开的方式不对吧,我说) 吻刃:共生之敌